第20章 城北集市

由于江海铁路公路两用大桥的建成,江海古道失去了往日的车水马龙,连行人都寥寥无几,夜半时分更是空无一人。

星辉夺月,夜空璀璨,二十辆车组成的庞大车队沿着江海古道顺江而下,直指海城。车上的军工早已在颠簸中昏昏睡去,只有司机和警卫连的士兵还睁着警惕的眼睛。

海城还在凌晨的夜色下酣睡,这是号称不夜城的海城最静谧的时刻,黄浦江上升起一层乳白色的薄雾,外滩的洋行大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刚进入市区,马路上已经有三三两两晨起的早点铺子和空荡荡等活的黄包车。

车队在行人的注目中缓缓行进,处于车队第三辆的采购车突然连续鸣笛,前卫车上的金铁吾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停车,看看什么情况。”

前卫车缓缓刹车停靠在路边,整个车队都随之靠边停在右侧的马路边上,引来了路人好奇的目光,虽然这是海城但毕竟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几十辆车组成的庞大车队。

金铁吾跳下车,总务处一个穿黑色风衣戴礼帽的胖子迎了过来,这个人金铁吾有点印象是总务科后勤股的一个负责采购的上尉副股长也姓金,叫金如意,因为同姓,两人见面还寒暄过一次。

“金老弟,一路上也没睡好吧。”金股长拍了拍金铁吾的胳膊。

“在车上也眯过一小会,已经过来了不困,老兄紧急停车有何急事呀?”金铁吾问道。

“往北走两条街就是一个集市,我们的鸡蛋和青菜都是在那儿买的,老主顾了,便宜。那有几家卖早点的包子蒸的都很不错,皮薄馅大,满嘴流油。数你们警卫连最辛苦了,你们先去装货,我采购完,顺便去把他们的包子包圆了,再带几桶豆浆送到码头给弟兄们当早餐,不吃饱怎么干活呀。”金股长满脸堆笑讨好地说。

“嗯,这样也好,不过我的两个兄弟第一次到这样的十里洋场来,路都不认得,老兄你可不要把他们撇了独自寻欢呀。一定早去早回,我在吴淞港六号码头等你们,别让弟兄们饿太久哦。”金铁吾笑着答道。

然后对三排长章铭和赵兴邦说:“你们要和金股长他们寸步不离,迷了路你们就回不去了。”

“是!”两人立正敬礼,竟然忘了自己身穿便装。

“看看看,你们出去是采购的,才让你们穿便装,就是为了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敬礼了。”金铁吾叮嘱道。

“是!”两个人又是同时立正,想敬礼的手被金铁吾每人一巴掌拍下来。

“登车,出发!”车队又开始缓缓移动,采购车左转脱离了车队,向集市方向驶去。车队浩浩荡荡经过市中心,站在中间执勤的黑衣交警,竖起指挥棒,吹响警笛,示意其他车辆和行人注意避让车队。

吴淞口六号码头,大清早的就来了一队端着冲锋枪的宪兵和一队背步枪的警察,驱赶走了所有的码头工人和小摊贩,腾出一大片空地。

码头边的船坞里静静停着一艘没有任何标记的大型货轮,几个穿着德军制服大鼻子、蓝眼睛的军官正和大胡子的船长趴在舷梯旁聊天。旁边不远处就隐约可见几艘悬挂太阳旗的日军军舰驻泊在中国的江面上。

一条绿色长龙般的车队在海城警备司令部宪兵的指挥下,驶入码头货场,一辆挨一辆停得整整齐齐。

从车上跳下的士兵们都头戴M35钢盔,脚蹬皮鞋,扎着皮质德式装具和子弹盒,军用水壶、防毒面具一应俱全,士兵肩上背着1924年式毛瑟步枪,军士挎着M18伯格曼冲锋枪,屁股上一侧挂着刺刀,一侧挂着四枚M24长柄手榴弹。

几个在船上的德国军官看得傻眼了,边指着码头上立正肃立的士兵,边大声用德语叫着:“噢,上帝!这哪里是中国军队,这是我们德意志的帝国师!”

在金铁吾的指挥下,士兵们迅速下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封锁了整个码头。

军械科科长潘万年带着一名军需署派来的德语翻译登上了没有标志的货轮,没等潘万年开口,德军军官就急切地问下面是哪支部队。潘万年通过翻译告诉他们是仓库警卫连,原属德械88师。

一个平头戴墨镜的德军军官听到后,肃然起敬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的老师国防军总参作战处处长魏采尔将军一手训练出来的,难怪有着帝国军队的风范。”

因为此批武器的款项早已给付,所谓的接收不过是清点数目而已,不一会儿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潘万年在船上挥挥手示意可以卸货,船上的甲板起重机开始用巨大的铁爪抓起沉重的木箱,吊到码头上。

木箱迅速被军工拆开,里面露出印着德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大小不一的铁箱、木箱和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经清点后在军械科人员的指导下它们被分门别类装进卡车里。

采购车脱离车队后向北驶去,章铭和赵兴邦坐在空荡荡的后车厢里,不时扒开遮挡的帆布帘向外张望,宽阔整洁的马路,两边整齐的灰色楼房,不时掠过高大的电线杆和路灯,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号称“东方巴黎”的繁华城市。

“排长,这海城可比南京城气派多了,南京城的马路哪有这么宽,楼也没有这儿的高。”赵兴邦手扒拉着帆布帘边看边兴奋地说。

“那是,这是咱中国最大的城市,要啥有啥,要不日本人怎么想着要呢?”三排长章铭为自己的见多识广感到得意。

“等会咱下了车,能溜达溜达不?不然人家问咱去海城都逛啥了,可咱连车都没有下多丢人哪。”赵兴邦歪着头问。

章铭摸了摸衬褂兜里的法币说:“当然要溜达了,这海城不能白来呀。除了寄回家的,我兜里还有十几块的零用钱,等会下了车给你嫂子扯块阴丹士林,也好让她高兴高兴,俺们镇上还没有人穿过呢,嘿嘿。”章铭在想象媳妇那一副好身材再穿上阴丹士林做的旗袍,一定在镇上艳压群芳,会高兴得搂着自己又蹦又跳。

“排长,阴丹士林是啥?”赵兴邦不解地问。

“你个土炮,阴丹士林是一种洋布,外国洋行出的,咋洗都不掉色,每回穿都跟新的一样。”章铭夸张地说。

“哦。”赵兴邦哦了一声,也摸了摸缠在腰里的钱袋子,里面有赵兴邦从军一年以来所有的积蓄一百多法币,心中暗想真有洗了不掉色的洋布,一定要给川妹儿扯上一身袍子,反正自己留着钱也没什么用。

天色大亮,采购车穿过两个街区驶进一个市场,停了下来。胖胖的金股长从驾驶室里笨拙地蹦下来,扶了扶头上歪了的礼帽。章铭和赵兴邦也从后厢下来,走到车前。

市场很大,两边都是挂着匾额的商店,理发店、布店、鞋店、钟表店一应俱全,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胭脂店里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中间一大片空地上是一个集市,批发青菜、干货的,贩卖鸡鸭鱼肉的,叫卖包子豆浆的,甚是热闹。

看着章铭和赵兴邦两个土老帽眼都不够使的,金股长笑道:“两个老弟第一次来海城吧?这是城南最大的市场,你俩随便逛逛吧,给家里人带点东西也算来过海城是不?兜里带钱没?没有的话先从我这儿拿,你们发了饷再还我。”说着从兜里掏出十多张法币递给他们。

章铭和赵兴邦连忙推脱说兜里都带着钱呢。

“那你们去转转吧,我和张采购去买些青菜和鸡蛋,只要你们不出这个大院,就不会迷路,一个小时后回这儿见面。”金股长说。

“长官,哪有卖阴丹士林的?”看章铭不好意思问,赵兴邦倒急了。

“你这小子还知道阴丹士林,呵呵,买给媳妇的吧?你看那家店里就有,衡胜洋布庄。”金股长指着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布店说道。

赵兴邦脸一红,“我是替排长问的。”章铭摆摆手说:“不急不急,我们先一起买菜去吧,都办完了我们再一起买布,也好让金老板给我们参谋参谋。司机也下车锁门和我们一起去。”他想起了金铁吾来之前的叮嘱,一定要和采购人员寸步不离,司机也不能单独留在车上。

赵兴邦轻轻扯了扯章铭的衣摆,想先去逛商店,章铭用力打掉了他的手,疼得赵兴邦脸都拧一块了,这一切金股长都看在了眼里。

“哦,既然警卫连有规矩,咱就一起先采购去吧,反正等会我也要到布店旁边的胭脂店给通讯队的几个姑娘捎点珍珠霜、雪花膏呢。”金股长向司机挥了挥手,司机也从车上跳下,锁上车门,五人一起走进集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