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突出重围

“外面有车接应吗?没有车即使突出去了,你们带着伤员也摆脱不了小鬼子的纠缠,还不如在这儿固守呢。”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顺着声音,岳明伦看到教堂靠窗的位置一把长椅上躺着一位没有了半截左腿的血人,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处雪白的绷带已经被血渗透,领子上缀着一杠三星的上尉军衔,月光把他的脸映得惨白。

“我们有六辆卡车在外面,隔着两条街。”岳明伦走得近些,想让这个上尉说话时好省些力气。

“那就好。苦战了一天,双方都筋疲力尽了,估计短时间内小鬼子的援兵不会到,但他们为了减少伤亡依然会继续把我们困在这儿,等天明再进行攻击。要突出去就要尽快,再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到时想走都走不掉了。”这个上尉看来是一名军事主官,分析得头头是道,伤兵们能坚守教堂这么久,肯定和他的英明指挥分不开。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我们只有趁夜才有机会突出去。院长,我们这儿有多少伤员?担架够用吗?”岳明伦回头问道。

“下午我简单统计了一下,能动的轻伤员有八十多个,重伤员二十多个。经过几个小时的战斗,现在能动的还剩不到五十,重伤员增加到了三十多,加上我们的医务人员,总共有一百人左右。担架也就十多个,根本不够用。”院长悲戚地说。

“马上开始制作简易担架,教堂里有的是长椅,拆下木板,用绷带捆扎到一起。”岳明伦迅速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三十多个重伤员,起码需要六十多个人抬,你们好胳膊好腿的加一起还不到四十个,都抬担架了谁拿枪?小鬼子会让你们来回穿梭分批运送伤员吗?以为这是从你们地里往家里运苞米呀。”独腿上尉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岳明伦被问住了,刚才急于想把所有人都弄出去,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

“这里一出门就是开阔地,动作稍慢就会成为小鬼子射击的活靶子,唯一的方法只有我们重伤员留下,你们带着轻伤员和医生或许还有机会能突出去,总比全死在突围的路上强。”

听到独腿上尉的话,教堂里躺着的重伤员们相互用眼睛交流了一下,纷纷说:“是呀,让我们留下吧,我们不怪你,能出去一个是一个,总比全死在这儿强。”

一个双眼被绷带紧紧缠绕的一等兵坐了起来,“长官,给我留颗手榴弹吧,死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岳明伦的眼睛模糊了,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把死的机会留给自己,他们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士兵,纯正的中国爷们。

“不行!要走大家一起走,死也要死在一起!”赵兴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带着哭腔大叫起来。树根和屁猴也随声附和,孙烟袋默默一口一口嘬着烟,一声不吭,一闪一闪的烟火照亮了他布满沧桑的脸。

“不能走动的重伤员集中到一起,把你们身上的手榴弹全部留给他们。这是命令!”沉默了良久,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岳明伦心如刀绞,可目前的状况别无选择。这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眼泪就会掉下来,作为这次突围的灵魂人物他不能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院长,你组织医生们把所有留下来的重伤员的姓名、部别、军衔以及要留给家人的话全部记录下来,然后把所有剩下的止痛针给他们用上。临走前尽量让他们少受点罪。”院长默默点点头去了。

“赵兴邦,你带上这里仅有的一挺机枪,领着屁猴和警卫班的所有的七个人,组成突击组,作为第一梯队,由你指挥,扫除所有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我们能不能冲出去,全靠你了。”岳明伦用力拍了拍赵兴邦还在**的肩膀。

上次在海城“金如意叛逃事件”中赵兴邦果断机智的表现让岳明伦对这个逐渐成熟的小兄弟充满了信任。

赵兴邦停止了抽泣,感觉重任在肩,他没有时间脆弱了,只有选择坚强,庄重地立正称“是!”,目光中透出无比的坚毅。

“孙烟袋,你集合一下所有的轻伤员,突围时有战斗能力的带上武器,没有战斗能力的和医生走在中间,作为第二梯队,紧跟在第一梯队后面。你是老兵,经验丰富,他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孙烟袋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默默点了点头。

“封锁大门的两挺重机枪已经被我们端掉,估计鬼子的增援部队不会这么快到来,我和树根作为第三梯队留下断后给你们做掩护。看到虞主任发出的信号弹,第一梯队在前,第二梯队在后,一起从大门冲出去,猛打猛冲,到我们来前停车的位置会合。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各自开始准备。”岳明伦安排好突围方案后,特意瞅了独腿上尉一眼,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岳明伦通过窗口小心翼翼地用瞄准镜向外观察,月光下地面上像落了一层白霜,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街口的机枪掩体里有两个反光的钢盔在慢慢蠕动,偶尔还会探出头来向外窥视一下,再迅速缩回去。一挺新的九二式重机枪,泛着蓝光,静静支在与窗口齐平的沙袋上,看来附近的小股日军听到枪声已经向这边靠拢,并重新架起了一挺封锁大门的机枪。

时间在慢慢流逝,形势对我方越来越不利,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虞美玲怎么还没有动静?不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吧?眼看就要黎明了,岳明伦不禁暗自焦急起来,不断抬起胳膊看看手表。

教堂的欧式大门内,赵兴邦和屁猴端着冲锋枪,旁边一个警卫班稍微粗壮的士兵临时担任机枪手,怀里抱着捷克式轻机枪,两名士兵站在两扇大门后,门上的门栓已被拿下,大家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终于“啪!”一声枪响,一个绿色的亮点拖着长长的尾焰缓缓升起,点亮了夜空。

几乎与此同时,趁外围的日军本能地抬头向上看的瞬间,圣玛丽教堂的大门洞开,冲出一群端着自动武器的****士兵。机枪和冲锋枪子弹交织在一起形成弹雨向对面工事里的日军泼去。当即就有几名起身仰望的小鬼子身中数弹栽倒在工事里。

反应过来的日军机枪手,顾不得隐蔽自己,操起机枪就向冲出来的人群射去,可还没有来得及扣动扳机,就一头栽在机枪旁。红了眼的副射手踢开同伴的尸体,刚摸着机枪,同样随着一声枪响找他的老伙计去了。看到身边躺着的两个脑浆迸裂、面目全非的机枪手,剩余的几名小鬼子再也不敢去摸那挺好似贴了死神标签的机枪,只是一个劲的把头埋在工事里,伸出枪去胡乱射击。

教堂两侧工事里的小鬼子只要敢起身瞄准的都被一一点了名,一名军曹恐惧地大叫着“狙击手!狙击手!注意隐蔽!”头也不敢抬的日军毫无目的徒劳射击着。

看到赵兴邦带着第一梯队靠着强大的火力旋风般迅速地占据了日军正面的机枪工事,第二梯队在孙烟袋的组织和催促下也紧随其后,只有一个伤员和一个医生身中流弹倒下。赵兴邦这才缓缓收起狙击步枪,推着身边看傻了眼的树根喊道:“走!走!走!”

冲出大门时,岳明伦回头看了独腿上尉最后一眼,冲他点了点头。那人伸出大拇指冲着他扬了扬,惨白的脸上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

两人猫着腰一路狂奔,宛若脱兔,耳边不断有子弹“嗖嗖”飞过,二人充耳不闻。街道上已经有十多个刚跑过来增援的小鬼子端着三八步枪追了过来。岳明伦回头侧身一枪,跑在最前面的身影应声倒在地上大声嚎叫着,可并没有影响后面的鬼子继续追击。

马上就快到会合点了,不能再跑了,一定要挡一阵,为伤兵们登车争取点时间,想到这里岳明伦止住了脚步,躲进一道断墙后面,树根也紧跟着跳了过来。

追兵已经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五十米了,狙击步枪的射速很慢,根本无法阻挡成群结队的小鬼子,他们以墙角或废墟为掩护,逐渐向前推进,蝗虫般飞过来的子弹压得两人抬不起头。

“树根,手榴弹!”岳明伦大喊。

一道黑影划着弧线向前面的鬼子飞去,正好落在他们中间。“卧倒!手榴弹!”鬼子军曹嚎叫道,几个鬼子四散开来,纷纷抱着头趴在地上。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毫无动静。一个胆大的鬼子匍匐前进到落点旁边趁着月光一看,原来是一块石头,不禁恼羞成怒叽里呱啦大骂起来。

这时又一个黑影飞来,不偏不倚落在了这个鬼子身上,吓得他和附近的几个士兵魂飞魄散,连忙狼狈地使出懒驴十八滚,过了好一会,还是毫无动静,不用问依然是石头。当他们起身气急败坏地向断墙后扔出十多颗手雷,尘埃落定后,端枪冲到两人的藏身之处时,断墙后已然空无一人。

树根的手榴弹全部留给了教堂里的重伤员,当时岳明伦情急之中忘了这个事儿。他大喊“手榴弹”时,树根弯腰顺手捡了一块石头扔了出去,吓尿了几个小鬼子。当看到他们再次起身时,又扔了一块,然后两人撒丫子就跑,只留下一地脚印。

“快,明伦,快上车!”几辆装满了伤员和医生的汽车正发动着冒着粗气在原地等待,虞美玲在最后一辆卡车的车厢里焦急万分,看到两个身影飞奔过来,顾不得身份大声呼唤着。

岳明伦把树根托上车,一伸胳膊抓住虞美玲的手,顺势跳了上去,两人不顾身后频频射来的冷枪和士兵们惊诧的眼神紧紧相拥在一起。

卡车冒着黑烟,怒吼着向前蹿去,身后追兵的身影和枪声都变得越来越小,伤员们脸上露出死里逃生的喜悦。不一会儿,圣玛丽教堂方向忽然接二连三传出一阵阵巨响,烈焰冲上半空,不用问这是留下来的重伤员们拉响了与小鬼子同归于尽的手榴弹。岳明伦、虞美玲及所有能举起右臂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向教堂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此刻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映照着这帮铮铮铁汉们布满硝烟庄严肃穆的脸庞,还有他们眼中晶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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