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儿仍在熟睡中,奶娘见曹植与婉儿前来便悄然退下。曹植匆匆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曹睿,
“婉儿,若樱她该不是位普通的侍女吧。”
婉儿无奈的抬头看向曹植,不觉眉头微锁,要怎样才能让他死心呢,要怎样才能让他摆脱痛苦呢,这样的曹植她不忍面对,也无法面对,
“四公子,宓夫人这一个月子以来,二公子无论多忙多累,都会陪在她身边。每一碗药,每一餐饭,只要二公子在,他全部亲自而为,从不让奴婢们插手。有时二公子回来晚了,宓夫人都已睡下,可他还是会细细的看过宓夫人,确认她睡的安稳了,才会轻巧的睡到小床上,那张小床本是奴婢们睡的,为了方便夜里伺候宓夫人。如此美满归宿,我们不该替她高兴吗。四公子,无论为了谁,您都该放手了,不是吗!”
“可她不开心,你也看见了不是。婉儿,只要她幸福,我可以站的很远,我曹植绝无所图,只愿那双眸子璀璨依旧。可在看到若樱时那双眸子暗淡了,婉儿,她到底是谁?”
说到最后,曹植语气已转为愤怒。
婉儿转过头,她何尝不是希望眼前的这双眸子里没有疼痛、没有悲伤,可她到底该如何,见曹植如此,她的心何尝不是痛到极尽,婉儿不禁唏嘘。
见婉儿没有回答,曹植又道,
“婉儿,你说与不说,我都不会放任不管。还有,我曹植该做何,似乎与婉儿你并无干系。”语毕曹植便甩袖欲离去。
“等等!”婉儿唤住了曹植,她怎么能忍心让曹植就这么走了,即便爱不了他,但至少可以助他,
“若樱是二公子书房里的贴身女婢,是卞夫人安排的,二公子虽不愿,可也无奈。”
“娘亲!”曹植面上掠过一丝惊讶,但随即恢复平静,又道,
“也是卞夫人让若樱称呼宓夫人为姐姐的吗?”语气中已有几分肯定。
“却是如此。”
“谢谢!”语气中透露着冰冷,曹植没有再看一眼婉儿,便向门外迈去,跨出门槛时,曹植停下脚步却未转身道,
“婉儿,让宓夫人宽心,自个身子重要。”
说完便大步离去。
已近黄昏,夏末的此时凉爽却乏闷,甄宓斜卧在软榻上品着茉莉菊,清冷香浓如故,却冲不散眼眸里的愁丝,甄宓细细环顾眼前这间既熟悉、此时又有些异样的卧房,屏风上空空如也,那里原先挂着的都是曹丕的几件便服;窗前的书桌上也是零散的摆放着毛笔与宣纸,失去了曹丕的镇纸与书籍,还有那个他最爱的虎砚台,那里此时显得格外孤寂落寞。这一切的东西,表明曹丕在这里生活的痕迹,都自从若樱进府后而陆续移至了书房。甄宓不觉深深的叹了口气,要如何才能视而不见呢。
“宓夫人,怎么叹气了呢,今晚是小公子的满月宴,该高兴才是。况且四公子说了会有高兴的事发生。”婉儿正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进来,便听到甄宓的一声叹息,
“这是卞夫人刚差人送来了,为您备的晚宴服,瞧这工艺花式,真是上品呢。宓夫人,让婉儿伺候您更衣吧。”婉儿试图引开甄宓的思绪。
甄宓只应了一声,便坐起任由着婉儿更衣,但思绪仍旧停留在适才,
“婉儿,子恒有好些时日没在我这用早膳了,不知他吃的可好。”
婉儿边细致的替甄宓绾着发髻,边不经意道,
“好着呢。无论怎样,若樱待二公子还真是上心,如今二公子吃的、穿的、用的,若樱全都亲历而为,也是蹊跷,二公子的喜好,她全都知晓,有些连。。。。。”婉儿明显感觉手下的身子一僵,才顿知食言,赶忙收了话,专注于手中的活,不一会,
“宓夫人,可以了。今个您真是美极了,就算是仙子来啦,也该羞愧到一边了。”说着婉儿将铜镜递于甄宓手中。
镜中的美人,略施粉装,柳眉如远山,皮肤白皙,美眸清澈璀璨,红唇妖娆。婉儿上的装典雅清新,不失高贵,任谁也瞧不出镜中的美人已逾二十有四。
一席紫色长裙,裙摆上镶了大朵的红色牡丹,裙边、袖边则是镶了金边,华贵的无容置疑,但却是甄宓厌弃的妩媚,望着自己周身的装扮,甄宓不觉眉头微皱。
婉儿拿了一副金镯子,欲替甄宓戴上,
“免了。”甄宓推开了那副金镯,自从原先那副玉镯失去后,甄宓没再佩戴过任何手镯,尽管曹丕也曾费心送过上乘的镯子。
最后一抹斜阳散去时,曹丕匆匆来到甄宓卧房,见到甄宓,他顿时惊呆,眼前的美景让他如临仙境,那是宓儿吗,怎能美的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她粲然一笑,曹丕便觉周身艳阳普照。
“子恒,哪里不好吗。”甄宓抬起手臂,在周身前后检查着。
曹丕才醒觉,便大步走向甄宓,刚想环搂住甄宓,双臂却突的停下动作,他太怕将眼前的宓儿抱碎了,
“宓儿。。满月宴要开始了,我来接你跟睿儿过去。”曹丕又贴向甄宓的耳边小声说道,
“你太美了,我真不想让他人见了你的芳容。”
甄宓宛然一笑,双颊顿时绯红,适才曹丕停顿的拥抱才因此释怀。
曹丕拉着甄宓的手缓缓走去,亲密祥和,婉儿抱着曹睿紧跟其后,曹丕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来,
“对了,若樱!”曹丕感觉到甄宓的手明显一颤,才又道,
“娘亲说许久未见她了,才让我顺便也将她捎带去。”说完便吩咐近身的奴婢前去寻若樱,
“寻着若樱,让她直接去正殿。”
曹府正殿,一片喜庆祥和,正是曹丞相长孙曹睿的满月宴,群臣共贺。曹丞相坐于殿上正位,身旁紧挨着卞氏,雍荣华贵,姿色犹存。左下方首位坐着曹丕夫妇,接着是曹彰、曹植等,苏由、高云、刘桢等文武官员坐于右下方。一轮举酒祝贺不提。
一阵歌舞声中,若樱悄然来到卞夫人身边,卞夫人疼爱的将其拉至身边坐下。满座群臣似是在谈笑风生、赏乐观舞,但每个人的眼里都流露出了好奇。甄宓则完全惊讶的盯住若樱,不是因为若樱深得卞夫人宠爱,而是她身着的那席紫色衣裙,是与甄宓同样的花式、金边,只是裙摆上的牡丹花小了些许,这分明就是在暗示着同种身份,只是大小有别。
曹丕也是一惊,但随即便恢复平静,只是将手紧紧的握住甄宓,以此来传达他的坚定,对他的宓儿的坚定。尽管曹丕不知晓卞夫人的最终用意,可他完全明白卞夫人此举的目的,无非是给他施压,好让他尽快纳了若樱,他一直回避、牵就,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好寻出方法以应对,可如今卞夫人又逼进了一步,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曹丕正思量着,已见卞夫人示意若樱坐到了自己身边,
“二公子,若樱带了醒酒茶来,您喝些吧。”
若樱从身旁红儿的手里拿过酒壶,几多妩媚的靠向曹丕,在他面前的茶杯里缓缓斟上茶水。曹丕并无阻止,只是眼光始终不看向若樱,也全无视面前的那杯醒酒茶。若樱却难掩喜色,欢悦肆意的蔓延在眼角唇边,她知道曹丕已完全默认的了她将来的身份,此亦足已。
甄宓试图将手从曹丕的掌心里挣脱,她无法忍受若樱那肆无忌惮的眼神,盯着他们握紧的手,那是讽刺是嘲笑,亦是不以为然,而子恒竟默然接受,甄宓更加用力的试图抽回手。
“宓儿,来尝尝这蜜饯酥,是你喜好的甜味。”曹丕牢牢握着甄宓不放,用闲着的另一只手夹了块蜜饯酥放于甄宓的盘中。
这算什么,安慰吗,既然都默认了,还做这些又有何用,这些许的安慰怎能弥补心中被掏去的空洞,甄宓空然无动,心痛却从眼角流出。虽仅是一滴泪水悄然滑过脸庞,却全然流入了曹植的眼里。
曹植紧紧的攥住酒杯,像是要把它捏碎一般,他居然还说会有高兴的事发生,可如今宓儿却在流泪,他从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婉儿悄然靠近,轻柔却坚定的拨开曹植握紧酒杯的手,再拿过酒杯小心斟满,曹植无惊无怒,表情仍就是适才的懊恼痛心,只是接过酒杯一饮而下,婉儿也是无语,安慰却在默契中游走。
“四弟果真风流倜傥,本公子的酒杯都已闲置多时了,也不见有佳人来满上啊。”坐在曹植近旁的曹彰突然笑说道。
婉儿听言后,也无惊讶与尴尬,依旧从容的立于曹植身旁,毫无上前给曹彰斟酒之意。曹植也只冷言道,
“三哥说笑了。”
此时曹彰近旁的女婢见婉儿没有上前斟酒之意,便机警的拿起酒壶欲给曹彰斟酒,不料却被他粗暴的推开,
“滚开!”
婉儿仍旧从容淡定,只是面上透出不屑与鄙夷。曹植并无回头望婉儿,却看向曹彰眼里急剧升温的怒火,此时他的心里何尝不也如此,如果可以他当真希望能找个人打上一架。可是父王在殿上,群臣也都在,他关切的宓儿就在不远的近旁,他还在等待着那件会令宓儿高兴的事发生。于是起身,走至曹彰面前恭敬道,
“三哥,为弟敬您一杯。”说着曹植已拿起酒壶给曹彰斟酒。
曹彰却斜着眼调昵道,
“四弟真是护美心切啊,咱们的冷情公子何时开窍了!不过,再美也还是名女婢,给本公子斟酒那是抬举她了!怎容得她如此伺宠犯上!”说道最后曹彰的拳头已经愤怒握起,还没有哪名女婢敢如此怠慢过他,更何况一向中庸淡泊的四弟竟也横插一脚, 难道他曹彰的威严竟如此不堪!
曹植本就心烦,面对曹彰的无理取闹更是厌烦至极,
“子建先干为敬,三哥请便!”说着便拿起酒杯一饮而下,随后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再无望向曹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