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然庞即当是无事一般,长宁也不好将那话题再引回去,这会儿的庞即又如以往一般妙语连连了,笑得长宁也似忘了身上的疼痛,与庞即在一起向来都是快乐的,就如同这些花儿迎风摇摆那一点点笑声似乎都要从枝叶间漫出来。
长宁回到丞相府时天近乎黑了,她想去找宁越可步子偏偏又折返了雪梅轩,歌埙提着灯笼向她走来,嘴上依然甜得滴出蜜,“殊小姐,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到时候丞相大人回来找不到你,怕是我们要挨责罚了。”
“他?还没有回来么?”长宁问。
“没有啊,我就知你被池晏跟庞即送回来的,丞相大人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影儿呢。”
难道他还在格子村?或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歌埙说热了一些菜在桌上,长宁边吃边盘算着心思,她都回来了有几天了,他又能去哪儿?要不要去找人问问他的行踪?
“不要”,长宁重重的说着又重重的撂了筷子几乎吓得歌埙一跳。
“哦,没什么,我想要洗个澡。”长宁打发了歌埙去准备了热水,自己边脱着衣服边生着无名的闷气,这人的生死与她何干? 长宁浮在水池中想起自己这一生,其实早在六年前的新婚之夜她就练成了金钢不坏之心,以后再多的离别之苦她也坦然自若,即然她只是一个小小女子,无法理得清这人世所有恩仇怨忿、尔汝纠缠,那又何必作茧自负自寻苦恼?
长宁哼着一首歌即管她哼得并不动听但那却是属于她自己的歌,那水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身体只觉得痛苦都少了几分,睡吧,这样安逸的夜晚适合做梦,她又可以回到和墉回到那条子矜街上畅快淋淳的狂奔。
可是那一夜,居然无梦。
又一连三日过去了宁越还是全无音信。苏长宁的心中终于有点忧恐,浮生阁里并没有他的影子,丞相府里也没有他的声音,她终于搁下面子去问池晏去问庞即都只道他并没有去皇山皇陵,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为他担心她藉着在宫中日夜值守以自定心神。
这宫中现在算是安定了,虽然还有些乱,但有须臾坐镇那些乱也就慢慢理清了,他已经开始正常临朝,手段干脆,清除了一批人又进来了一批人宫中处处都是新面孔新气象。
玉城已经从安门回来,带来了好消息,说是俊文山之乱已定,阳纯王的势力也消灭的差不多了,成鹤已经进入了收官阶段,不日便可大获全胜。玉城说着拿出一封信给长宁说是成鹤写的。长宁看罢信没有作声,她望了望远处,这仗胜利是胜利了那她的这支军队又该何去何从?当夜长宁写了封回信交与玉城,那信中一共只有四个大字,“一切如常。”
健柏虽然断了一支手臂但好在性命保住了,他依然在郎中寺忙碌着心情也开始好起来。每日操演训练必是首当其冲,也并不因少了一只手臂而处处示弱反而更是要强了。
这日苏长宁亲自出手跟郎中侍卫们过手,赢得一片满堂彩,她开始渐渐被这帮小子们接受,再也不以女子而轻歧于她,在他们的眼里他们的郎中令已经成为了一种骄傲,一种尊重。
“殊大人,最近这宫中空气异常清新,是否有所感觉?”健柏擦了擦脸上的汗,说。
“自是当然,又是一朝皇帝一朝能臣,好好加油啊。”苏长宁眯着眼,那阳光有些刺眼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这时他瞧见须臾身边的太监唐曹迈着小碎步子过来,手中分明握着一份圣旨。
众人皆是跪下,唐曹嘴巴极为伶俐,念起圣旨来速度也快得惊人,待苏长宁顶着阳光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郎中令殊蔺即日起接手燕子卫统领一职,由燕子卫负责原天煞所属事务与职权,看值沉香殿负责公子个人安危,由原左中郎将健柏接替郎中令一职,殊大人,健大人,还请接旨吧……”
苏长宁木然的接过旨意,那唐曹却又近了一步,附耳说道:“殊大人,公子有请……”
须臾并未经过登基大典,所以仍唤为公子,长宁却有几分惊讶,尾随唐曹而去的一路心思繁多。须臾的沉香殿她并非第一次去,但那时还有多人在场现在却只有她一个,她有些吃不准须臾的意图,再加上这么多天也没有宁越的消息不知不觉就心头烦闷,以致路上偶尔勾了她衣饰的树枝就免不了被她辣手摧折了。
唐曹一直将长宁带入沉香殿后的一间正房,这才身子一晃没影儿了,苏长宁一脚踏进去就听到咯咯咯的笑声,是须臾怀里的那个女子嘎然一笑那笑声还不足以让长宁吃惊,让她吃惊的是第一眼望去就觉得这个女子不同寻常,但不同寻常在哪儿她具体又说不上来。
“尚寐,你且退下。”须臾将那女子谴了,但当她走过长宁身边时,长宁才晃然悟过来这女子对她有一种天然的敌意。
须臾的房间里燃着香,那香气不浓不淡长宁只觉得肺腑里的浊气都被洗净了,半天赞道:“这香好闻”。长宁这么说其实是有一点掩饰,因为自她进来后须臾便一直盯着她,盯了有好半日就是不说话。他似躺非躺的倚在榻上,虽然隔得有点远但还是能感觉其风致清华是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你若觉得好闻,改日里我叫唐曹给你送些过去。”须臾总算是懒懒得说了句话。
“好。”长宁也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她看了看这正房中,看得出这里装饰得颇为精细有一种富丽荣华已至极处后的尊荣之趣。那看似简单的隔墙影壁竟都是由整块整块的紫檀木拼就的。上面雕刻了神仙花草图案,只是那人物花草的勾折处都闪了些金粉。室内陈设都是古董但胎质温润似乎有一种流动的香艳。
“你可知我今日找你来所谓何事?”须臾又道。
“不知。”
“可我知道你正在找人,这人对你是否重要?”
“这……”长宁却不知如何作答,何为重要?她只知道这人出现在她梦里一派温柔然而现实中却分明可憎,她只知道这人在她身边时她恨不得要砍了他,可一旦没了踪迹偏又四处苦恼遍处寻他,同时她也知道没有他她照样可以生活照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于没有他她的一些心结便也了了,也不至于像如今一般不知如何面对。
“怎么,没有答案么?”须臾似是有所意料,缓缓走了过来,他赤着脚也没穿长袍只穿了一套白色的里衣。
“公子,这找人与重不重要没有必然的关系吧。”长宁抖胆反驳。
“当然有,这关系到你能不能找到他。”须臾笑得极是好看,站在苏长宁的面前形成一道逼迫之势,他抓了她的手放在她的胸前,道:“问问你这里,这里有答案。”
“重要。”长宁后退了一步,那答案横隔在她与须臾之间似是对他的一种有力反击,“如果公子知道丞相大人的去处还请告知,毕竟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若然找不到我就只能睡在路上桥下郊野之处了。”
不管苏长宁给的理由如何滑稽可笑,但那句重要却是不可抹杀,须臾还是顿了顿但随即大笑起来,道:“纳鸾你可还记得我那日写在你手上的字。”
“记得,还望公子赐教。”
“自你来北燕,的确你是在平乱,可你是否知你本身就是一祸乱。”须臾缓缓的走出房间,站在门口,那阳光格外刺眼他不由眯了眯眼,他就这样在阳光下站着看那天上的云湛蓝虚白明晃晃的流动,偶尔有几只鸟划过却也未着一点痕迹,院子里的花虽然开得极艳但也不须几时几日便也败了,这个世间的一切都虚幻如梦,还有什么是可以称得上是“永远”?
长宁发现自己这一阵老是发愣,那次庞即家是一次,这里也是一次,总有很多事出乎她的意料,一切都来得突然她都来不及设防。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虽然那个“祸”字已经洗清但自此便烙在了她的心里,怕是一辈子也洗不掉了。那个字的意思她算是听明白了,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脸比不了长安长平的倾国倾城,怎么就成“红颜祸水”了?
“如果他死了呢?”须臾突然道。
“他不会死的。”须臾回头看了看长宁,她这一次倒回答的挺快。
“好了,你下去吧。”须臾命苏长宁退了下去,他自己也移步去了另一处偏房之内。
那偏房之内宁越也站着,隔着门窗看到了苏长宁离去的背影,他这半个月以来一直在这儿休养,那日他自格子间顶上倒下去之后,自那次战争赢了之后,须臾便带了他到了这里,他不知道他是有何用意,但也顺从了他的意思,反正他也需要时间去思考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