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听猛得一怔,用汉语道:“怎么回事?他不是一直在马场里面吗?”葛妮亚也显得很紧张,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这和潘姐姐有关,你得护着她点。”
傅介子脸色微微一变,道:“那么,天马送出城了没有?”葛妮亚摇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赵雄他派人让我告诉你,哈斯奇死在了城外,被乌孙人射成了马蜂窝。潘姐姐连同天马都被乌孙人给抓走了。”
傅介子听了眉头深蹙,他也不明白事情是怎么样的,刚才留岩来得匆忙,他一时没有想到办法,便让陆明和潘幼云想主意,现在被乌孙人抓去,也不知是真的还是作戏,但是心里面的紧张却是难免的。但是想到可能是作戏,也就故意把戏作全些,手中的酒杯故意微微一抖,酒洒了出来,酒杯也摔到了地上,整个人霍得站起,脸色都变了。
葛妮亚轻呼一声,忙拉住他,道:“你镇定些。潘姐姐为人机警,应该不会有事。”葛妮亚说这话也有作戏的成分,但是她心里面也和傅介子一样不明就理,只是她不明白的,傅介子如此紧张,是真的还是装的,是关心天马,还是关心潘幼云。她自然是希望傅介子关心人多一些,可是心里面又有些不太情愿。
这两个人亦真亦假得作戏把自己都骗了过去,留岩更是没有怀疑,神情也微微变了一些。
傅介子沉吟一下,道:“城主,外面出事了。骏马监大人身亡了。”
此话一出,留岩猛得站起,脸上一阵抽搐,失声道:“什么?哈斯奇死了?”傅介子看他那个吃惊的样子,也一定不是装出来的,道:“城主,我们出去看看,这事情太突然了!”
留岩一会儿就平静了下来,道:“好,傅使者带路。”
傅介子示意让葛妮亚留下,先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来告诉自己,葛妮亚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就和霍仪没有出去。傅介子出来发现陆明在外面,用汉语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明眼神有些闪烁,含糊道:“嫂子说要骑着马到城中转转,不想马受了惊吓突然发疯,向城外狂飚去,哈斯奇大为了制止马,跟到城外被乌孙人给射死了。嫂子也被乌孙人截了去。”
这么一说,傅介子就大致明白了一些,虽然不敢确定他们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但是却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来。
于是,大汉的使者急着要救自己的媳妇儿回来,一个劲得催着要出城去,又一个劲得骂自己媳妇儿添乱;城主对哈斯奇的死感到怀疑,又没有办法查证,现在知道的人死了,惹事的人被乌孙的人抓了,一却都死无对证,他也没有办法。
折腾了一个下午,晚上傅介子阴沉着脸回到马场。
“到底怎么回事?”傅介子终于忍不住了,提心吊胆演了一下午的戏,自己也不知陆明他们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出事了。
陆明道:“老大,上午哈斯奇估计是看出什么风头来了,所以一直守在马场没有离去,我们没有办法下手,嫂子她借故在马场之中找了帮几匹病马,说是想请哈斯奇去看看是不是瘟症,此人爱马成痴,当下就去了,我们借此把马牵出城,我们在城里面故意制造混乱,放嫂子骑马出城,不想哈斯奇也带了一队人马追了出去。不知怎的,嫂子没有奔常大人去,而被乌孙人给抓了。哈斯也当时就被射死了。”
傅介子沉声道:“也就是说,她出了意外?”
陆明叹息不语,潘幼云被乌孙人捉了去还真不知凶吉如何。
“老大,要不要我们赶紧出城一趟,请常大人帮忙游说一番?”陆明见事情在自己手时面出了意外,虽然责任不能全推到他身上,但是他也脱不了干系,而且被抓的人是自己的嫂子,这让他更不安心了。
傅介子道:“不用了,今天晚上我亲自过去,这里的事情由霍仪主持,陆明,他年纪小,许多事情都得你来拿主意。”陆明急道:“老大一个人出去怎么行?我身上有伤是个累赘,让赵雄陪着去吧。”
傅介子想了想,道:“也好。你在这里让城主早日把别的马准备好,我们得尽快出城去。”
陆明应下,傅介子回头去收拾东西,葛妮亚过来帮忙,她显得很沉默,出城去会有多大的危险她是知道的,但是却又不能让傅介子不去,左右为难之下只有默默得支持。
傅介子深深得吻了葛妮亚一下,才拿了武器、行李出去,道:“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葛妮亚有些心慌,道:“说这个干什么,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傅介子淡淡一笑,出去的时候元通也赶了过来,道:“小傅啊,你师叔我这些日子只顾着炼丹去了,这里的事情也没有帮到忙。这一回不如我也跟着去吧,说不定有用。”
傅介子见苏维就在不远处,看样子两人是吵过了,强笑道:“师叔你还是在这里多帮帮霍仪吧,出城去人多了也没用,反而危险。再说,师娘不是也担心么。”
“你不用管她,这事我说了算。”元通很难得得大手一挥,爷们儿了一回。
葛妮亚在一旁瞪了元通一眼,苏维是她的姐姐,元通这般举动,她自然要替苏维说话了,可是一想,元通要陪自己相公出去也是一件好事,不由又怔住了,可是还是没有忍住,道:“道长莫要胡说,姐姐她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说到这儿低眉顺眼的,很小意得道:“你们男人,总是让人不省心。”
说完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傅介子将葛妮亚拉到一边,道:“葛妮亚,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我去,但是你潘姐姐和你一样,还有巧儿,你们都是我一生的爱人,我会一直用心爱护、保护着你们,这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事情,如果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凭什么说给你们省心的日子?”
葛妮亚道:“好了,你去吧,只是一定要记得平安得回来。”
一番深情,傅介子打马出城,此时四城已闭,但是傅介子要出城他们还是要放行的。傅介子打马扬鞭,直奔常惠所在地而去。
“常惠就住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庄面里,距离乌孙大营有十余里的距离,傅介子打马也是片刻的功夫就到了。
“是傅将军?”村庄外面守备极严,一个村夫模样的男子沉声问了起来,傅介子看了一下这个人,也就是普通的武士,但是那份气度上就表明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头兵,武功应该不在赵雄之下。
进去又有几个士兵出来,但是更多的人都没有现身,傅介子看这阵势,就知道解忧公主之所以赶放着弟史出来乱跑,还是下了不少本钱的,至少有身边的这一批人来保护,没有哪路不开眼的剪径小贼敢打主意。
那个士兵进去报了一下,一会儿弟史就撒丫子出来了。
“傅将军,你果然来了。”弟史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一身杏花小袍,脚上的绣花鞋上面绣着两只金丝雀儿,是汉家的打扮,但是脖子上面又圈着一个乌孙的粗布纱巾,看上去另是一种风情。
傅介子道:“公主殿下,你知道我要来?”
弟史道:“傅将军,你还是叫我弟史吧,常大人一直都这么叫的。”傅介子道:“好吧,常大人呢?”兄道:“得知嫂夫人和阿尔捷金马出事,常大人已经到乌孙兵营去了,让我在这里等傅将军呢。”
傅介子心头微微一惊,道:“常大人一个人去了兵营?”弟史道:“是的,常大人说,如果他今天夜里没有回来,就让我们尽快赶回赤谷城去,如果傅将军到了,就让我听傅将军你的。”
听她这么一说,傅介子顿时感觉到常惠此去可能更有危险,道:“弟史,常惠大人去兵营可能有危险,他应该带着你去的。”弟史嘟了嘟嘴,道:“我这么说,可是常大人就是不让我去。”傅介子笑道:“常大人是担心你的安然。其实他这么一个人去应该更危险。弟史你是昆莫的女儿,乌孙国的公主,以你的身份去兵营,万没有人敢对你不敬,常惠大人太小心了。”
弟史道:“傅将军,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兵营?”傅介子道:“你害怕不怕?”弟史道:“如果傅将军带我去,我就去。带兵的是我的哥哥,我怕他作什。”
傅介子道:“那好,我们这就过去。”弟史道:“我想让这些兵大哥们留在这里,就我和傅将军过去,傅将军,你说怎么样?”傅介子道:“我正有此意,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这时前来几个士兵,其中一个说着不清不楚的话,像样子是劝弟史注意安全。弟史说了一会儿,既而用汉语对傅介子道:“傅将军莫怪,这些兵大哥担心我们两个人去不安全。”傅介子道:“你让他们放心就是。如果实在不放心,就带两个随从吧,别的人留在这里也好有个准备。”
乌孙的大营领兵是的弟史的一个哥哥,是匈奴公主所生,打小好武已经成了一方的战将,解忧公主早来不孕给她的地位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也同样的,解忧公主的子弟年纪都偏小些,在日后的掌权路上,迈开得迟了一步。
傅介子和赵雄,弟史带了两个随从,赶马到了乌孙的兵营,乌孙的兵营没有傅介子想象的守备那么严,出于将军的职业爱好,傅介子一眼就看出了乌孙兵列阵的不足之处,这样的营地,给傅介子五百大盆蹄子(塞外大马的别称),他就有足够的信心把这个营给踹了。
弟史的随从向里面通报了一下,一会儿里面人的打开拒马,放五人进去。
傅介子看了弟史一眼,他不清楚乌孙人的语言,不清楚乌孙人在说什么。弟史年纪虽然少,但不愧是解忧公主这个外交官的女儿,做起事来居然有条不紊的,傅介子对她也比较放心。
这里的乌孙兵退开,出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乌孙将军,也就是弟史的哥哥了,弟史的这个哥哥对弟史还不错,见了笑呵呵的,没有傅介子想的那样对立森严。
弟史说了一会儿,道:“傅将军,这位是我的哥哥,我让他带我们去见常大人。”傅介子知道这些乌孙人对自己汉人没有好感,弟史也不方便介绍,所以道:“好,我们这就去。”
弟史又跟那个乌孙将军说了一会儿,乌孙将军让他们先到营帐去,常惠和潘幼云都在那里。
傅介子跟着进了大营,果然是见到了常惠和潘幼云,两人被周围很多重兵守着,但是天马已经不见了。潘幼云看到傅介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但是这里这么多外人她也不好说话,只是示意了一下。傅介子向常惠道:“常大人,这一回拙荆惹事,让常大人费心了。”
常惠笑道:“傅将军言重了,不过常某无能,他们不肯归还天马。”
傅介子一怔,道:“他们想据为己有?”
常惠道:“乌孙人的这一场战争本来就是为了天马,现在天马落到他们手里面,他们当然是不愿意再还回来。”傅介子和说的都是汉语,说了一会儿,傅介子跟弟史说了一下,弟史迟疑了一下,出去跟乌孙将军说话,过了好大一阵才怒气冲冲得过来,道:“常大人,傅将军,阿尔捷金马他们已经送回赤谷城去了。他不肯归还我们。”
傅介子听了不由怒了,但是此时在别人的地方不可以横来,听了沉声道:“如此,我们便快些赶到赤谷城。”他知道多说也无用,乌孙人这一次就是冲马来的,此时煮熟的鸭子又岂会让它再飞了?
常惠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傅介子颔首道:“走吧。”说着过来拉了一把潘幼云,潘幼云有些幽幽的,一直没有说话。出来时突然有一队人马过来拦住去路,弟史将人喝退,回马跟那个乌孙将军说了一会儿,乌孙将军才阴沉着脸放行。
回到常惠暂住的小村庄,傅介子让他们先行派人回报解忧公主,自己一行随后便到。
现在是夜间,纳伦城的城门早就关了,已经没有办法回城,傅介子只能留在这里,因为两人是夫妻,所以弟史很可爱得只准备了一间屋子,让他们休息一晚上再回城去。
常惠和弟史去写信派人急速送赤谷城。
傅介子一个人静坐在榻边上,想着这几天的事情,潘幼云一个人抱着小腿,缩在榻的一角发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一回是我把事情办砸了,你如果要骂就骂吧。”
傅介子叹息道:“我骂你干什么。只是在想,这天马如何要得回来?这一回可莫猫端屎盆子,替狗忙活。”潘幼云道:“这天马想要回来,凭我们的实力是不行了,只能以汉朝相压,请解忧公主帮忙。反正我们也是去帮她的忙,这一点忙她应该会帮的。”
傅介子蹙眉道:“就怕解忧公主也有心无力。这事先不说了,还是尽快赶到赤谷城才是上策。我明天一早主不回城去,哈斯奇死了,我们想尽快脱身还真有些麻烦。”
说到这儿,傅介子又道:“哈斯奇真死了真是可惜。”潘幼云道:“谁让他把我往死里追。如果不是他追得那么紧,我又怎么会被乌孙人抓住!”
傅介子给她捊了捊头发,道:“这不是救出来了吗,对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潘幼云听了浑身不舒服,道:“你想哪儿去了?你这混蛋,居然那样想我!”说完就伸手要手,傅介子告饶道:“我只是关心你一下,谁让你长这么漂亮的。”
潘幼云忿忿道:“好啊,我还以为你冒险来救我是真的关心我,把我感动了一大会儿,原来全是假的,你是顾忌自己的面子,怕我被人吃了豆腐你脸上无光。你这混蛋!”
说完一个翻身睡了过去。傅介子不由一阵苦笑,这女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些,忙抱过去道:“只不是关心你来着,怎么又生气了?”
“别碰我,我不干净!”潘幼云堵气得一个人抱过被子睡了去。
于是乎,可怜的傅大铁手一个晚上冻成了鸡爪子。
第二天一早,傅介子便要回城,潘幼云本来想跟着回到城里面去,但是哈斯奇的死与她有关,回到城里面肯定有麻烦,所以傅介子让他跟常惠和弟史在一起待几天。常惠和弟史准备提前回赤谷城去,因为乌孙人夺得了天马,这一战也就不必再打了,肯定会在这几天就回去,匈奴公主一派打得胜仗,那么解忧公主的处境就会更加困难,不论是从天马的事情,还是从解忧公主的事情,都决定了常惠和弟史得马上回去。
经过几日的相处,傅介子也看明白了常惠这个人,忠义过人,胆识一般,机辩不足;弟史虽然聪明、有主见,但是年纪小,政治手段并不老道。要说政治手段,自己排不上号,真正的狠角色应该是潘幼云。
让潘幼云跟她们一起回去,兴许能为解忧公主提前解除几个大问题。
潘幼云对去乌孙兴致缺缺,但是因为不能回纳伦城,她也只好先去赤谷了,趁着弟史和常惠将军去准备,她送傅介子几步,把傅介子拉到没人的地方,让他亲了自己一下,算是对这个昨晚没有得逞的家伙一个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