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有点熟悉,还有点怪异,这要是往常,小九子必定驻足停留,好好思考下。
就在一刹那,他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感觉浑身发冷。
这是典型的遇上大事的感觉。
他朝着江面上跑去,一开始四处观看,发现没人之后,才大声喊了起来:“阿廖莎,阿廖莎!”
和阿廖莎见过几面,那晚在道台府里,一起坠入了菜窖里,知道她是俄国来的小姐,有铁路局的背景,按说俩人没什么感情。
小九子在这方面和别人不一样,只要是朋友,就会热心帮助,何况她是自家店里的常客。
他的声音很大,喊了几声后,脚步丝毫没停下来,朝前走着,不时回头看看,希望能看到更多的人,好央求他们帮助自己找人。
可能是刚刚着急了,到现在压根没看到什么冰窟窿。
“三寸气在绝不罢手称臣,大头是个聪明人,再说刚才那人说的不像假的,应该就在附近……”他慢慢停住了脚步,解开了衣领,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找。
领子解开了,感觉冷了,头脑更清醒了,不再忙乎地朝着四处找,凡是看过的地方就不管了,尽量寻找有起伏的地方,那种地方容易藏得住人。
此前,阿廖莎从冰雪滑道冲了下来,先是身体落在了镜子一样的冰面上,刺激劲还在,正想起来庆祝恍惚,再来一次呢,一下子身体失重,调入了一团热水中。
这种渔民打的冰窟窿每天都有人砸开新结的一层薄冰,中间一直有没结冰的地方,这样好诱导鱼儿上来,散发着热气,所以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水是热的,可马上就觉得冰冷无比了。
一下子掉进了江水里,双脚失重,她感觉到了死亡,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我上当了,该死的……”
滑道的目标处本来有装满沙子的袋子挡着,隔开了这个冰窟窿,尤里科夫刚才把几个沙袋子拽走了,她一下子就直奔这个死亡水坑来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任凭命运安排,了结一生时,双手不由地挥动了下。
本来就擅长游泳的她,发现四肢还没冻僵!
再活动几下,身体慢慢朝上飘去。
这一幕,如果尤里科夫看到了,必定会为自己的阴险狡诈击掌喝彩的:越是这样越好玩,她就算露出了头,四面厚厚的冰层陡峭、光滑,要是没有很多人帮忙,根本就上不来,只能再看一眼这五彩缤纷的世界,重新掉进去,淹死在里面。
这种大号的冰窟窿,每年不知道淹死多少失足的人,只要掉进去了,没听说过谁能活下来。
“上帝啊,我,我,咳咳……”露出了水面,她总算有了点信心,声音凄凉地说着。
只不过,刚看清了周围的情况,又万念俱灰了。
这个冰窟窿直径足有六七米,她身边是水井口大小的地方,四周一圈是薄冰层。
再往外才是厚实的冰层,厚冰层厚度得有五六米,到了那上面才算安全。
阿廖莎长期健身,身体素质好,再加上是拼命求生,她鼓起勇气试了几次,眼看着游出了些距离,但觉得身体一沉,不由朝下坠去。
这边发生的事,小九子压根就不知道,起风了,吹的雪花飞舞,能见度越来越差。
刚从岸边下来的时候,江岸石板路上已经有人打着马灯了,天色已晚,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也没听到任何回音。
实在是找不到人,他不能地想了起来:“阿廖莎会不会有别的事没来?”
这毕竟是个通讯匮乏的年代,无法很快联系到她本人,加上一点线索都没发现,只能胡乱猜起来。
还有,他和阿廖莎并非好朋友,光知道对方是个异国佳人,美艳袭人,至于性格上,根本就不了解。
再说这会的阿廖莎,她沉下去之后,心一横,贪婪地看着周围的水世界,感觉快要憋不住了,马上就要张开嘴喝水了。
“不,不,我死掉了,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不,绝对不……”她内心狂叫着,不由地奋力朝上游了上去。
这是残酷的现实生活,并非演绎来的传说,她终于爬到了冰层上,双手刚搭上去,就冲着上面喊起了救命。
没有人来,只有呼啸的寒风!
只觉得胳膊下面传来的异样的感觉:薄薄的冰层有些发颤,随时会塌了。
还有, 在水下时拼命要冲上来,一旦上来了,她发现同样也是死局:零下十几度的大冷天,身上湿漉漉的,胳膊上的衣袖已经粘在了冰上了,要是这么下去,只怕是半个多小时的光景都坚持不了。
此时,她重新陷入了绝望中,重重地咬着嘴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会,小九子观察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朝着西北面的“巨龙”上跑去。
到了上面,他四处看着,除了自己的脚印,还有几行印记,再朝东面下坡看去,一片雾蒙蒙的,什么动静没有。
前文说过,这条冰雪滑道就有几百米,中间弯弯曲曲的,加上风大,根本就听不到冰窟窿的声音。
阿廖莎感觉自己是使出了力气,大声喊叫,实际上她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喊出来的声音传的并不远。
冰窟窿,她感觉身体在慢慢下滑,下滑,想张嘴说话,只觉得嘴唇发硬,应该是冻僵了,心里冒出来一句:“死在异国他乡了,好在哈尔滨是一座有魅力有温情的城市……”
“不,不,郑先生来了,他带着那么多人呢,还有棉衣,有糖葫芦……”忽然,她目光里出现了一群人,带头的正是郑礼信。
此时的郑礼信被一片金色霞光照耀着,高大、威武,满脸正义之气。
她心里狂喜,挥动着残留的力气,猛的伸手,想要告诉他自己需要热量,要不就冻死了。
手举起来了,又发现了,她发现,这是幻觉!
她再一次绝望了,轻轻地闭上眼睛,尽量保持着优雅的姿势。
这是个很有修养的女人,出身军人和外交官家庭,就算是到了临时的时候,也不想自己死的难看。
就在她临时都要保持尊严的这一刻,一个人影正朝这里飞奔而来。
是小九子,他在出发点看到了两个插在雪堆里的糖葫芦,再朝东面冰雪滑道看来,发现一道清晰的印记就在那里。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他心里分明觉得阿廖莎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真到了跟前,他一下子就傻了:大冰窟窿还有薄薄的冰层,只有中间不大的地方里,阿廖莎正垂死地趴冰面上,大半身子耷拉在水里,热气飘起了一尺多高,叫人觉得恐怖。
“阿廖莎,阿廖莎,我来了,你挺住,一定挺住,马上就有办法了。”看清了是俄国女人,他猜出来是阿廖莎,就弯腰轻声着急地说了起来。
过了几秒钟,阿廖莎冻僵的嘴里,才冒出了一句含糊的话:“上帝,上,帝,郑,郑……”
她想说你赶紧叫人去,千万不要下来,否则就跟我一样坠入江底了。
小九子弯腰查看了下,急中生智地脱了大衣,快速地试了几下,又把大衣平铺在了薄薄的冰层上,着急地说:“该死的,怎么没绳子啊,绳子啊……”
这会,他真盼着刘大锤徐岩张不凡他们都在,要是那样的话,肯定就容易多了。
好不容易,他发现了十多米外有个黑乎乎的长条形的东西,就跑了过去。
庆幸的是,这是一根棍子,太短了,才一米左右。
他把棍子一头放在脚下,另一头伸到了冰窟窿那,该死的,根本就够不着。
再想办法!
真就豁出去了,弯腰,伸手,拍了拍薄薄的冰层,眉宇间闪过了一丝希望:铺着的大衣面积大了,冰层承受能力增加了不少。
他心里清楚,要是直接跳下去,很容易一下子踩塌了冰面,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他把棍子插在厚冰层一个地方,爬着就下去了。
尽管这样,冰层不时传来要塌陷的惊恐动静。
这种动静很小,若隐若现的,对他这个冒险者来说,每动一下就是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手,试探着,轻轻的,慢慢的,不断地试探,缓缓地把她拉了上来……
等从薄冰层上来时,他如履薄冰地样子叫人心疼不已:轻柔无比,唯恐动作用力,俩人一起掉下去。
从冰窟窿里脱身的刹那,危险依旧如影随形,冷风吹在身上,阿廖莎死气沉沉,一副垂死的模样,好在她的肩膀被小九子扶着,感觉到了一股子力量,潜意识地提醒自己:“男神,我的男人,我的东方骑士,他,他来了……”
她调动浑身力气配合着,这样事情还好了些。
他把她双手搭在边缘上,轻轻地朝上送她的身体,感觉差不多了,自己体力消耗严重,猛地一推……
阿廖莎身体大部分落在了江面上,他正要想法全都推上去,只觉得脚下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来不及思考,一脚已经陷下去了。
“上去……”他靠着另一只脚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