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脚下顿了顿，一边背着那两个番子向马长贵使眼色，一边开口道：“长贵啊，内相传唤我。我不能去向孙公公复命了。你去向孙公公说一声……就说我跟内厂的兄弟去见内相了。你现在就去，千万莫要让孙公公久等啊……”
“小的这就去！”
马长贵那厮的机灵果然没有让卓不凡失望，他马上就听懂了卓不凡的意思，应了一声，便转身飞快地跑了。
卓不凡这才硬着头皮跟着那两个番子往司礼监走去。
明明只是一炷香的路程，卓不凡却偏偏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那个位居内宫二十四衙门之首，现在地位俨然凌驾于内阁之上的司礼监，在宫里也只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院子而已。说起来，还不如尚膳监的地盘大。
因为尚膳监还管辖着御膳房、地窖、酒库、牛羊房等等。而司礼监，设立之初只不过是替皇帝整理奏折的地方。只不过，现在正德皇帝叛逆贪玩，索性将处理政务的事情都一并交给了司礼监，所以才让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刘瑾权势滔天，俨然成为了皇帝的代言人。
那四四方方、青砖铺就的院子，打扫的一尘不染。院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棵树都看不见，只有中间的地方，摆放着一套大理石刻就的桌椅。石桌上，还刻着一副纵横交错的棋盘。
院里坐北朝南的，是一排青砖大瓦房。
进入院内，一个番子依然在卓不凡的背后看着。而另一个番子，则敲门进入了最中间的一个屋子。
卓不凡知道，那番子一定是去向刘瑾汇报去了。
片刻功夫，那番子就从里面出来了，向卓不凡道：“内相就在里面等着，你进去吧！”
闻言，卓不凡不得不迈着沉重的脚步，心情复杂的往中间那个屋子走去。
别说现在已经到了人家司礼监，周围全都是虎视眈眈的内厂番子，就是在尚膳监，人家刘瑾让他进去，他也是不得不进去啊。
卓不凡走到门口，刚刚抬起手臂准备敲门，里面一个尖细却又带着一丝苍老的声音就开口道：“进来吧！”
听声音，正是刘瑾。
卓不凡推房门，走了进去。
进门处的正屋，布置成了一个类似会议室的地方。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大明疆域图。房中间，摆放着一个长桌，和数把椅子。应该是日常会议用的。
右手边，还有一个房间。
卓不凡凝目望去，见里面是一通大火炕。炕上放着一个炕桌，上面摆满了厚厚的一沓奏折。
刘瑾正埋头在炕桌上，批阅那些奏折。
卓不凡心中暗道：影响大明政治和经济走向，决定国家前途的，就是在这个毫不起眼的火炕上，由这个毫不起眼甚至令人生厌的半文盲太监完成的了！这不是莫大的讽刺么？
听到卓不凡推门进来，刘瑾头也不抬的道：“过来咱家这里！”
卓不凡只得又走进了内间，在炕边站定，微微拱了拱身，施礼道：“尚膳监卓不凡，见过刘公公！”
他没有称呼刘瑾为“内相”。淡然自若、不卑不亢！
刘瑾这才放下手中的玉笔，抬起头，阴鹫的目光，扫了卓不凡一眼。然后向身边侍候的小太监淡淡地道：“你先下去吧！”
那小太监忙施了个礼，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一直退到外间，那小太监才转身出门，将门掩了起来。
被刘瑾的目光一扫，卓不凡的心，竟然“嘭嘭嘭”加速跳动了起来。
刘瑾放下手中的玉笔，嘴角一勾，开口道：“你胆敢公然跟咱家动手，咱家还以为你胆大包天呢……怎么，你也会怕么？”
现在的情况，自己的生死完全就在人家一念之间。人家捏死自己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卓不凡又不是不懂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自然不会去做触怒刘瑾的事情。
闻言，卓不凡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低眉顺眼地道：“小的是尊敬公公您，并不是害怕。”
“哼哼……”刘瑾桀桀冷笑两声，道：“好一张利嘴！”然后，盯着卓不凡，道：“公然跟咱家动手，还说是尊敬咱家？”
卓不凡拱了拱手，道：“公公明鉴！小的并非是存心要冒犯公公。只是，孙公公对小的有提携之恩。小的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孙公公丧命……小的也知道，这点微末伎俩，在公公面前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小的还要多谢公公手下留情，饶了小的性命……”
“这么说，你倒是有情有义喽？”刘瑾淡淡地笑了笑，竟然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道：“坐吧！”
看到刘瑾忽然转变了态度，卓不凡心中却越发的不安，实在是想不通这阉货到底是按的什么心，忙道：“公公面前，哪儿有小的坐的份儿！”
“哈哈哈！”
刘瑾又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笑的卓不凡的心中一阵发虚。
“咱家让你坐，你就坐！”刘瑾指了指火炕对面的一把太师椅。
卓不凡这才来到那太师椅前面，低眉顺眼的坐下，挨了半个屁股在那太师椅的边沿上。脸上，还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刘瑾面上的笑容隐去，看着卓不凡，道：“你对孙承祖，还真是仗义的很呐！”
卓不凡道：“正所谓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小的自打进宫以来，孙公公对小的一直都很照顾……”
没等卓不凡话音落下，刘瑾就借口道：“那咱家对你怎么样呢？”
闻言，卓不凡顿时一愕，心里暗骂道：这阉货，还能要点逼脸么？差点要了老子的命，还好意思问对老子怎么样……
刘瑾似乎是看透了卓不凡心中所想，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心里是不是在骂咱家？”
莫非这阉货还懂得摄心术么？卓不凡心中一惊，忙起身抱拳道：“小的不敢！”
刘瑾的思维跳跃极快，他摆了摆手示意卓不凡坐下，然后开口道：“孙承祖不过是给了你一个尚膳监总理太监之位，就让你如此甘心效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