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风水宝地,上有天池,下有十六峰,更有很多未被开发出来的景区,在长白山脉一段群山环绕的山谷里,有一片广阔的平原,九曲十八绕后才能发现这个不被外人所知的世外桃源,平原刚好在群山的山麓处,里面有个大大的私人林场,堆满了来不及拉出山的木材和药材,上面全是积雪。冬季休整期,外加刚刚过完春节,整个诺大的林场里面只有一间小木屋的灯亮着,守着整个林场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和两只老黄狗,老人虽是垂暮之年,却白发红颜,鬓丝禅榻,步伐稳健,身体看起来很不错,吆喝着老黄狗在林厂里转来转去。
今天,老人这里迎来了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位叱咤东北的大枭雄,故人深夜冒雪来访,老人颇为意外,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眼尖心细的他早就发现了些细节。朋友来了,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他拿出棉衣让故人换上,温酒,煮肉,没过多会,肉香飘满了整个屋子,屋外鼻子灵敏的大黄狗嗷嗷的叫了起来,显然知道自己要改善伙食了,老人从锅里取出骨头,扔给大黄狗,两只大黄狗你来我往的争了起来,好不热闹。
“老郭,我就知道你这里有好酒,哈哈哈,好酒,好酒”
翻山越岭,经历重重危险找到这里的枭雄俨然是李炎黄,李炎黄略显疲惫,可眼睛明亮,只是有种淡淡的忧伤,不过此刻他依旧豪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笑着和老人聊天,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老人不问李炎黄为什么深夜独自一人来访,为什么身上全是鲜血,为什么如此狼狈,李炎黄也不主动去回答,彼此心知肚明,很是默契,这样的朋友,人生罕有几个,不会在意你的过去,也不会在意你是谁,他只知道,你是他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废话,这酒我酿了十年了,自己都不舍得喝,要是别人,我还不往出拿”老头有点驼背,不过不怎么明显,又取了坛酒,听到李炎黄这话,很是自信的笑骂道。
李炎黄狠狠的喝了一口头,酣畅淋漓,大丈夫当是如此,大笑道“那你老家伙今天可遭殃了,我得多喝点,以后能不能喝的上,还真不一定”
“放开了喝,不行走的时候再拿点,有人喜欢我这老东西酿的酒,我比谁都高兴”老人很是开明,高兴的说道。
李炎黄喝酒吃肉,不忘询问道“老郭,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有酒喝,有肉吃,还活着,你说我过的怎么样?”老人呵呵回道,很是高兴。
小木屋里面有几把猎枪,其余的摆设都是木制,没有电视,只有台收音机和电话,李炎黄看在眼里,和几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这清心寡欲的生活不是谁都能沉下心,老人当年也算是一人物,虽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也算让各方给个面子,最终急流勇退,退隐山林,当时很多人不解,等到如今再回过头看的时候,便知道老人这是何等的智慧,那些人都死了,唯有他还活着。
“你这老东西,就知道自己在这里晒太阳享清福,也不去看看我”李炎黄故意骂道。
老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这山外是一个世界,这山里是一个世界,有这山挡着,有些东西我看不见,眼不见为净,清净。”
“你来这里图个什么?”李炎黄笑着问道。
“图?图什么?我都一把年纪了,无儿无女无老板,你说我图个什么?”老人似乎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哈哈笑道。
李炎黄打趣道“你说,你当年要是不退,会不会比我现在还混得好?”
“不退?哈哈哈,那我估计和他们一样,早死了不知多少年了,我现在乐呵的偷着笑呢,我还活着,可以多喝几碗酒,多吃几口肉,每年还能给他们多少点纸,他们呢,死了,就这样死了,什么也没落下,你说我偷着乐不。就算我不退,运气好,混得好,没死,那活的得多累啊,身上背的东西多啊,我就那么个人,得想那么多的事,背着那么多人的命运,哪有现在活的这么舒服”老人边从锅里捞肉,便说道。
“这话你说我信吗?两个能一样?”李炎黄反驳道。
老人猛然转过头,直视着李炎黄的眼睛说道“那样的生活是生活,这样的生活就不是生活了?我活着,才有生活。”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如同平地惊雷,让李炎黄不禁出神,李炎黄喃喃自语,是啊,那样的生活是生活,这样的生活也是生活,只有活着才有生活……
林场外面的山麓处,一行三人的小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看着林场里亮着等的小木屋,青龙满意道“他果然在这里”
柳伊然疑惑道“龙叔为什么不走?”
“他不想走”三十怪蜀黍淡淡的说道。
这句话,让青龙不禁将注意力全放在了三十怪蜀黍的身上,这话中的意思,他似乎猜出来,他也知道,李炎黄不想走了,唯有柳伊然不明白为什么不想走了?
“走吧,我们过去”柳伊然沉声道。
三十怪蜀黍若平静道“这里不安全啊”
柳伊然转头看着三十怪蜀黍,一脸疑惑,三十怪蜀黍笑道“听,风的声音”
这次连青龙也纳闷了,三十怪蜀黍吩咐道“你们过去吧,我去看看周围”
柳伊然思索了下便点头,随即走向木屋。
木屋里,李炎黄依旧在为老人那句,只有活着,才有生活而失神,想到义父常常说的活着多好,再回想起从昨夜到今天的这一切,李炎黄自嘲的笑了起来,端起碗,一饮而尽。
“老郭啊,想不想听听我这一辈子”回过神的李炎黄,突然开口道。
“你要说,我便听”老人中规中矩的回道,给自己倒了碗酒,坐在李炎黄的对面,两个人眼睛都很沧桑,这得经历多少的故事才能沉淀出来,得受多少的苦难才能明白。
“我这一辈子也算有趣,起起伏伏,跌跌荡荡,经历过大悲也经历过大喜,总归活到了现在。年过半百,己亥年生于河南南阳,大旱,祖上以前是地主,三岁时看着那位经常哼着‘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的爷爷被闹饥荒的暴民打死,少不懂事,紧接着遇到了六二年的大灾荒的鼎盛,历史上说河南死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那个村子死的就只剩下了我,全村人都死了,我饿的皮包骨头,瘟疫蔓延,能吃的都被吃光吃净,在我快要死的时候,我遇到了这辈子改变我命运的人,我的义父,他问我,想不起活着,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点头,他什么也不说,转头就走,我爬起来,跟在他后面,倒下了,就再爬起来,倒下了,又爬起来,也不知道倒了多少次,爬起来多少次,总之最后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叫北京,我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至此我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他让人教我功夫,教我知识,天文地理,琴体书画。我在四九城慢慢长大,遇三五好友,其中便有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女人,和大家争的头破血流,可惜有缘无分。经文.革,看造化弄人,当红卫兵,上山下乡,看时间百态,品人生无奈。文.革结束,游荡在东北和四九城之间,慢慢开始在东北闯荡,略有根基,后来四九城一场变故,被义父彻底限制在东北,他说,我这辈子命在东北,出了东北,命不久矣。在这里,带着一帮兄弟,大多你都知道,出生入死,铤而走险,与人斗与天斗,斗了二十多年,侥幸活着,也混的有模有样,被人称一声龙王爷,本以为这辈子明白了很多,到头来还是不明白,估计还没你明白,我那义父是个神人,没有人怀疑他的本事,他就像我爷爷哼的京曲一样,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我这一辈子都被他算死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今晚,跟随我多年的兄弟,死的死,叛的叛,我落得如此狼狈,到头来,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李炎黄癫狂的笑了起来。
“你早就明白自己是颗棋子?”老人喝了口酒问道。
“最可笑的便是如此,明知道自己是棋子,却改变不了”李炎黄回道。
老人感慨道“那果真悲凉”
“我问你这辈子图个什么,我也在想我这辈子图个什么,在想死的兄弟们这辈子图个什么?”李炎黄自嘲道。
“想明白没有?”老人问道。
李炎黄笑着摇头。
老人端起酒杯道“你别告诉我,你龙王爷也会轻生?”
李炎黄和老人碰了杯,喝光了整整一碗酒,大笑道“我李炎黄还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老爷子最爱唠叨的话就是,活着多好,和你那句异曲同工”
“活着,多好,哈哈哈,为这句再喝一杯”老人给两人倒满酒,大笑着再干了一碗,舒服,痛快。
这个时候,门外的两只大黄狗张狂的嘶吼了起来,老人起身道“你的朋友来了”
李炎黄不为所动,不管是敌是友,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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