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保护

"还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向瑯问。

"……没有。"

向瑯显然不相信林青说的话,自顾地伸手摸到他身上,自行鉴定起来。

林青那件黑色的西服外套起着很好的掩饰效果,让向瑯根本无法以肉眼判断他的状况,只能凭印象小心翼翼地去摸索他记忆中林青受到过袭击的部位,"疼你说啊,这疼吗?"向瑯按上林青肩膀。

"……不疼。"

"这呢?"向瑯又按上他手臂。

"我没事了——"林青话到一半,向瑯又直接无视了他,接着摸到他胸前,林青一惊,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却碰到坚硬的椅背,"这呢?"向瑯见他没反应,手游移向下,贴上林青的腹部。

这里向瑯承认自己有点私心,艾玛,即便隔着衣服,手感也真不错。

林青坐立难安,如鲠在喉,想躲却避无可避,只得僵着身体等着向瑯撤手。向瑯也不好太过分,摸得差不多了便转移阵地,毕竟正事要紧,他又探上林青后背,这回不等他开口,林青就微微地挪了挪身体,只这一个反应,向瑯就明白有问题了。

可向瑯不确定他伤势有多重,有没有伤口,有没有流血,让他不敢贸然用力去试探,向瑯退了一步,俯视着他,"你把衣服脱了。"

"啊?"林青一脸难以置信。

"速度,你再磨叽就要天亮了。"向瑯说。

"……"

"你不动,我就亲自来了啊。"向瑯果真是行动派,说动手就动手,走上前来扯着他衬衫的扣子就利索地解开了一个。

"我自己来——"林青赶紧抬起左手按住他的手腕,向瑯停下动作,两人都没收回手,竟就这么对峙了数秒钟。

"你个独臂杨过怎么来?"向瑯好笑,"没听医生说话吗?有人在呢,怕我把你怎么的?"

空气突然尴尬。

林青只好自己动手脱了衣服。向瑯的视线转移到林青后背,这一看之下果然有发现,林青的蝴蝶骨处竟淤青了一大块,纵然没有手伤那么夸张,也够骇人的了。

"你……还真能忍啊。"向瑯咋舌。

"过几天就好了。"林青说。

"不是我说,你这22年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向瑯说。

"……不然?"林青反问。

向瑯无法理解。他是割破手指都能去趟医院的人,年年定期全身检查,有什么头晕发热马上找专家,家里的菜谱都有营养师的专业指导,小时候身体差,有一段时间喝中药喝到他吐。

林青也无法理解。他自小发烧感冒都是靠自然好的,打架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只要不缺胳膊断腿,就属于"没事"的范畴。谁没事动不动看医生?一踏入医院门口,没个几百都出不来。那感觉是本来就受伤了,交费时还得被捅一刀。

"是没什么大碍,"医生插话了,"这几天多用冰袋敷一下。"

医生天天在医院生死离别的见多了,这种连手术台都不用上的小伤在他们眼里屁都不算一个。那种一脸悲天悯人职业至上的白衣天使也就荧屏里见得到,现实中的医生,更多的是生活压力下的麻木不仁,讨论中午吃什么或盘算几点下班还更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向瑯皇帝不急太监急,把林青身上都看了一遍,确保没什么特别情况了,这才准许他穿上衣服。两人走出医院门口,凌晨的街道一片死寂,初夏的夜风凉飕飕地扑来,掀起两人的衣袂。

林青的右手被白色的纱布裹得厚厚实实的一层,只露出几个指头。

两人独对无言。向瑯拿出手机,叫了一辆的士,回家。

回到房子里,林青本想目送向瑯上楼,自己再回房。向家给他在2楼拨了个小房间,向瑯的卧室则在3楼。说是小房间,那是相对向家主卧的标准,对比起林青以前的生活环境,这都要算是五星级豪华套间了。

准备进电梯门口时,向瑯却回头叫他,"过来。"

林青顿了顿,走了过去。老板的话,焉能不从。

到了2楼,向瑯出了电梯就径自走向自己的卧室,快到门口时,跟在他身后的林青不由犹豫着慢下了脚步。那是老板的房间,他从来很有自知之明地不会靠近。

向瑯打开房门,又看了看林青,朝他一扬下巴,"过来啊。"

"……"

林青默然地跟着他进了去。

"先坐着。"向瑯随手一指沙发,"我去找找……冰块。"

向瑯说着就出门捣鼓去了,留下林青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站着。他不自觉地扫视一圈,全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漫天的星空,这里离最近的邻居都几公里远,受城市的灯光污染还没那么严重。

还有一张……分辨不出是几米宽的大床,估计足够一家几口在上面滚来滚去了。

其他没什么过多的家具,简洁,却大气。

林青走到玻璃窗前的沙发坐下,面对着窗外的夜色出神。这就是上流社会的生活,他曾觉得这些都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和他不会有什么交集,可如今,他正真真切切地置身其中,如此之近。

又是那么遥远。

他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他和这个阶层没有任何的联系与羁绊——当然,如果雇佣关系也算的话。这份工作,他也不知道能做多久,他希望越久越好,可在他心底深处,很清晰地明白他终究不会属于这个世界。

所以,他要敬业地保持距离。做好该做的事,拿他该拿的报酬。

向瑯却像一颗定shi炸dan,突如其来地就会破坏他的节奏。

他实在有点头疼这个人。说不好听点,他们就像彼此的NPC,只存在任务交接的需要,而对于NPC,没人会关心太多。

向瑯却不。

林青迟钝,但也没蠢得突破天际。这个人……究竟想怎么样?

林青没有时间想得太深入,向瑯推开了房门,托着一盘东西,来到窗前,东西放茶几上,将他的单人椅推到林青身侧,一屁股坐下,"来吧,给你敷一下,这玩意儿要尽早处理,24小时之内得敷几次才消得快。"

"我自己弄就好。"林青沉声道。

"你弄个屁,坐好,别逼我硬来。"向瑯毫不客气道。这可是他地盘上,跟医院两码事啊。

"……"

向瑯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映衬着深蓝色的夜幕,微微闪烁的星光,外面的微风、蝉鸣,都传不入这栋房子里,取而代之的是静静运转的空调,清凉得让人心旷神怡。林青脱下的衬衫和外套搭在沙发上,衬衫的袖子上还有着点点血迹,颜色的对比渲染着鲜明的张力。

两人都没有说话,向瑯拿着装满冰块的杯子,一点点地碾过林青的后背,冰气袅袅消散在空气中,渐渐在杯子里融化成液体。

"只是一份工作,何必这么拼命。"向瑯忽然打破了沉寂。

林青稍稍侧过脸,但终究没有回头看向瑯,也没有说话。该说什么?

比他更拼命的,大有人在。或许比向瑯更悠哉悠哉的,也大有人在。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他不明白他,正如他也不明白他。

他只是一个保镖,何必这么在意?

向瑯回想起在美国的日子。他经历过更操蛋的事情,那些青春必备的堕落,喧嚣,浮躁,一夜情,大ma,有那么一个阶段,钱,性,对他似乎都毫无意义。

仅剩的,是无法停止的疯狂。

他想起那几次,枪声在他耳边响起,子弹在他面前飞过,鲜血在他面前绽放,鲜活的躯体在他面前倒下。生命逝去得那么轻易又毫无价值,毫无价值……正如他们活着时一样。

只是一份工作……为什么那么认真?

我,只是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

可是在酒吧里的那一刻,向瑯看着在他面前披荆斩棘的林青,他无来由地确信,林青会极尽所有地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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