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4)

车继续向前开,山路渐渐变得颠簸起来,陈成不得不把身子坐直了些,打起精神,专注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远近高高低低地树木:路边斑斑驳驳的花草,天尽头起伏连绵的群山,这一切在他看来是那样熟悉,它们曾经给了他沐浴着血雨腥风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给了他无尽的保佑和庇护。

亲爱的朋友们,我来看你们了,你们还认识当年那个失魂落魄的愣小子吗?陈成的心里一热,眼睛也禁不住湿润起来。

刘大健似乎看出了什么,说:“怎么样?陈处长不是故地重游吧。”

看到刘大健脸上浮现出的神秘的讪笑,陈成也卖了个关子,“哪里,你看我整天忙得头不是头、腚不是腚的,哪有刘总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刘总大老远拉我来,总不是只让我观瞻风景、思古怀旧的吧?说正经的,晚上我还要去老头子家报到呢,耽误了事儿我可要拿你是问!”

“就是回来看看山,又有什么不好呢?你们这些当官的,活得真苦,也真累。整天净想着你防我、我防你,你搞我、我搞你呢。哪像我们这些大老粗,只要嘴巴、侍候舒服了。就一切都ok了。话说回来,您可别小看了这座山,据说整个京城的帝王之气全在这里萦绕着呢!告诉你我生意成功的一个秘密吧,我拿下的所有工程项目的奠基石可都是从这山里特选的,这叫心到神知,迷信的说法,叫神灵保佑着呢。不过你放心,时间还早呢,不会误了你到老头子家里尽孝心的。”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陈成觉得刘大健这个人不简单。不管采取什么法子,能在各种场合都混得开,还是不能小看他。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过去自己吃亏就吃在目空一切的自负上,这样的人必须抓到手里。

于是也就打着哈哈,放心地由他去了。

京西群山里有北京最古老的寺庙群——天渊寺。天渊寺的名头没有香山卧佛寺响亮,又养在深山,所以文化大革命中,基本上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这几年赶来烧香拜佛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每年逢庙会的时候,竟也漫山遍野的人群,成了北京西郊一道十分惹眼的风景。

进得山门,隐隐就听见了阵阵和着木鱼敲击的颂经之声,随清风飘进耳朵,像是喧嚷的俗世中飘来的天外梵音,把人的六根不知不觉中都净扫了一遍。

陈成摇开车窗向外看去,一路的游客并不多,沿途的摊点也有些稀落。

枣红色本田缓缓停了下来,刘大健说:“到了。”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已经有一辆切诺基吉普等在旁边,看见他们,有两个人马上远远地打着招呼,恭恭敬敬的几步迎了上来。两个人都穿着警服,来到他们跟前,“啪”的打了一个立正,样子十分严肃,那阵势仿佛他们是来视察的中央领导一样。

刘大健赶紧过来做了介绍,一位是天渊寺派出所的所长,叫王怀民,刚才敬礼的那位原来是刘大健的一个保镖,如今也在王怀民手下干活。陈成不由皱了一下眉头。两个人见到刘大健都低眉顺眼的,话也不多,只说:“了悟主持在正殿等着呢。”

两个人在前边引路,和陈成他们渐渐有了一段距离。陈成拍拍刘大健的肩膀,说:“刘总莫不是拉我去求签问卦吧?”

刘大健眉飞色舞地说:“陈处长真猜对了。老实说,‘富人烧香,穷人算命’,以前我不但不相信这玩意儿,不瞒你说,文化大革命中还带头一起抡锤子砸过。”刘大健说着做了一个砸的姿势。陈成也不由得笑了。

“但这里前几年真就来了一位大师,找他算命的都是市里和中直机关相当级别的大干部,无论是谁,先捐三百元香火钱再说,就这,一般香客还求不动他呢。前几天我刚陪一位司长来过。大师这么一白话,司长连说真神,神极了。今天我专门请了他,给你算一算,你要是不信,就全当闹着玩的。”

陈成嘴上没有回绝,心里却觉得刘大健又愚昧又好笑,这狗东西竟然搞了这么一个花样儿,有请人吃喝嫖赌,还有请人算命求签的,真是“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得实在太快”啊!曾几何时,他,边亚鍕,阮晋生,还有死去的周奉天们还在皇城根儿下的胡同里,耍刀子弄枪,凭一身蛮力以命相搏呢。刘大健大概认为当官的都个个想着往上爬,又惟恐遭了别人算计,他投其所好的。想想也是,走上了仕途这条路也就等于骑上了老虎的脊背,想下来是不可能了,大家谁不想预知自己的未来,谁又能预知自己的未来呢?但宦海浮沉,风云变幻,谁一句话就可以安定乾坤,不是纯粹扯淡吗?想到这里,陈成禁不住脱口而出:“刘总,亏你想得这么周到。”

两个人谈着吉凶祸福的话题,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寺庙正殿。

领路的两个人早已在门口规规矩矩站着,仿佛他自己带来的警卫。刘大健把衣服扯了扯,只对他们点点头,便领着陈成昂然进了高大威严的正殿。显然刘大健心里是虔诚的。

住持俗姓马,法名叫了悟,据说原本是山下某个中学的校长,因误人西山最高的通天洞而一夜得悟的,随即便灵气附体。

自称穿行于人间仙界,能预知生死祸福了。据说他曾经给某中央首长远距离发功,治好了他多年缠身的慢性病,老人家还亲笔给他写了一封感谢信。在老人家的运作下,了悟住持最近还当选了新恢复的中国佛教协会的理事,公事私事总是排得满满的,很少有机会留在山上。

等进了厢房,见了住持,见过不少大世面的陈成还是大吃了一惊。

眼前的了悟却是一副俗家打扮,穿着一套做工精细的藏青色毛料西服,面貌清爽,目若朗星。不但他神采异于常人,而且屋子里还装了电话、空调、彩电,整个厢房的装饰和城里的机关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见到他们进来,了悟欠了欠身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算是行了礼,随即吩咐一个徒弟献上茶水,一边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陈成。

“这位老弟是市委的陈处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还烦请大师给看一看。”刘大健一副随便的态度,介绍得也很模糊。

了悟客气地要了陈成的生辰八字,手里拿着一枝笔在案上的宣纸上画着,又口中念念有词地掐了一会儿手指头。陈成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他如何说。

不一会儿,了悟双手合十,望着陈成微笑着说:“算卦看相,心诚则灵,我看施主还是免了吧。”

陈成听了大吃一惊,仿佛被人看破了心事,脸微微有些涨红。

刘大健赶忙打圆场,说,“大师错怪这位兄弟了,您掐算得准,陈成兄弟心也就诚了。”

陈成也连忙点点头。

了悟这才缓缓放下手,长长呼出一口气,开口道:“施主早年安定,但后来遭逢乱世,骨肉相离,大厦几近倾倒,六亲无力,如同冰炭,生活窘迫,只好四方相求。”陈成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听他所言,倒真有几分神奇呢。接着又听他说道:“奇就奇在施主的命局虽血腥气极重,有天煞星照顶,天罗地网相迫,却也每每都有紫微相照,天德月德俱全,凶神恶煞或散或隐,施主必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再观施主骨相非凡,气色清朗,面呈富贵之相,心有韬略万顷,以后所行必事事得贵人相助,踏步青云,官倒不求自通畅,不出年内,定有升迁。不过要谨记一点——”

话到此突然止住了。

陈成抬眼看了悟,他正闭着眼睛。陈成便说:“住持只管说。”

“恕贫僧直言。自古福中藏祸,祸中藏福,福兮祸兮,几年后先生将流年不利,有血光兆头。”

陈成听完也不吭声,只会意地笑,而且笑得有些深不可测。

刘大健在一旁忙说:“陈处长是我至交,还烦请大师化解。”

了悟说:“烦请施主伸手过来。”

陈成也不多说话,把手递给了悟。了悟在陈成右手掌心划了一阵。陈成缩回看时,却只有“激流勇退”四个枝枝权权的汉字。心里便很不以为然,不过表面上还是连声道谢,并按规矩掏出三百块钱递上去。刘大健赶忙拦住了,说:“这样就把主持看轻了。”

了悟也合十道:“罪过,阿弥陀佛,刘总是贫僧好友,施主就免了吧。”

告别了悟住持,两个人上了车,出了山门,刘大健看了一下表,说:“时候还早着呢,这儿正好离本公司的培训基地不远,陈老弟是否有兴趣前去视察一下?”

陈成这才明白,原来刘大健早已把一路的行程安排停当,便打哈哈说,刘总太高看兄弟了,外省人不是都说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吗?你在长安街上扔一土坷垃,至少能砸到六个处长,另一个副处一打听还是三陪女。我陈成不过那些官老爷面前一个小跑腿的,今天这一百来斤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就随意来吧,不过可不要太晚了,老头子那边耽误了,我可担待不起,没办法,端人家的碗,就得服人家管嘛。“

听了这话,刘大健嘿嘿笑着说:“老弟你就把心装到肚子里吧,我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呢。”

两个人说着笑着,比来时亲近了不少。刘大健叹了一声。

说:“哥哥不把陈处长当外人,老弟要是不生气,我就说一句该掌嘴的话。那次我在华侨大厦有幸一睹过弟妹芳容的,虽然不差,但配老弟还是勉强了点,以你陈爷相貌韬略和当年的名头,你就没有别的想法?如果想解决一下,老弟尽管吩咐,哥哥我义不容辞。”

刘大健说完,目不转睛地瞅着陈成的反映。

在场面上混过这几年,还真没有谁敢当面说出这样阴损的混账话来,以陈成当年的脾气,肯定会当场给他些颜色看看的。

但现在,陈成变得非常平静,他只笑了笑,耸耸肩膀,做出了一副在机关大院里,陈成确实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差不多一米八的个头,宽肩乍背,面色滋润,棱角分明。夏天的时候,隔着衬衫。都能看到胳膊上滚动的腱子肉,惹得许多女士看他时都禁不住要多溜两眼。陈成装着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黏糊糊的目光。人们虽然当面不说,目光里还是有所表露,心里会以为他是贪图何家的权势,才娶了佩佳,要不然怎么会找这样一个走在三个人里边就辨认不出来的主儿?

陈成又想,刘大健巴结自己心切,竟然连这样混账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个狗东西也太张狂了,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刘总知道有个叫黄永玉的画家吧,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婚姻就像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脚趾头清楚。那我也实话告诉你—我愿意!”

看到陈成突然沉下的脸色,刘大健才感到自己过于唐突了,马上对着自己的腮帮子抹了一把,解释说:“嘿,瞧我这张猪嘴!

陈处长您只当刚才哥哥是在放屁呢,我是个粗人,就这个熊样儿,逮着黄的说黄的,逮着绿的说绿的,您别怪。再说男人在世,尤其您这样出色的男人,经过几个女人也很正常的,这和夫妻不一样,夫妻是夫妻,两码事儿。影响你们夫妻恩爱的事打死我也不敢做,那不是犯上作乱吗?哥哥可没别的意思。“

陈成也放了脸儿:“不过抹下脸皮说,兄弟我玩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了,你是谁?您是当年叱咤南北城的陈爷啊。”

刘大健忙不迭地拍马屁。

尽管刘大健又提起了自己最忌讳的当年,这几句话陈成听来还是很顺耳的,便接口说:“话有点过了,到此打住,我看老兄是存心拉我下水,这些话只允许以后酒喝高了才能说。”

“不!什么时候都不说,都不说……”刘大健不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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