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叮叮当当过后,王柄权修补好了略显破败的草棚,他自认手艺还不错,站在原地观赏了好一会儿。
央定春如约送来了两只会说话的母鸡,的确像她说的那样,一直念叨着“还我的孩子”,聒噪得很,若是放在半夜,肯定能把过路人吓出个好歹,好在这里就住着他们俩,罕有其他人。
女子住在小径另一头,不时会过来看一下,一百年相处下来,就算是石头也该开窍了,王柄权却偏偏比石头还硬,不论女子明示暗示,他都无动于衷,这几十年央定春已经完全放弃了,仅把对方当成患难与共的战友。
两人刚回桃源村时,一个被囚禁,一个被附身,王柄权被关在圣灵居所内,四周都是紫电缭绕,稍不注意触碰上就会被电得又痒又疼,要难受上好几天。
圣灵仆从也被伤得不轻,并没有他表现出那般轻松,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央定春神魂则被困在意识世界中。
紫电加身虽然痛苦,但王柄权渐渐发现这封印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小,矛实每次醒来都要加固一遍牢笼,王柄权装出虚弱样子,待对方入睡,他就开始了自虐。
如此反复几年,他完全对紫电产生了免疫,慢慢踏出牢笼,想要对付熟睡中的圣灵仆从,结果一切都在对方计划中,反手一道红色雷牢,让王柄权几年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
回想起之前遭受的折磨,王柄权不由唏嘘道:
“虽然惨痛了些,但好歹是将他封印了。”
“你不会真想在这住一辈子吧?”央定春看着修缮结实的草棚,不禁怀疑起对方的用意。
“我知道一条小路,虽然危险了些,但以你现在的修为通过不难,你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女子并未搭茬,继续问道:
“伱在这待着,不单单是因为矛实吧?”
王柄权点点头,“桃源村村民帮了我这么大忙,我该护其周全,让他们生时不受病痛,死后可入轮回,在没有找到方法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二人沉默片刻,女子道:
“反正这里修行速度不慢,我可以多待一阵,刚听桃子讲,父皇几十年后就要挑选继承人了,我必须得回去,不能让你徒弟钻了空子。”
“祝你成功。”王柄权语气平淡。
女子早习惯了他这幅德行,连冷哼都懒得,放下鸡笼离开了。
王柄权转头看向圣灵居所方向,原先的倾斜巨峰已被拦腰斩断,他叹了口气捡起一片枯叶,拇指与食指分别传出灵气与黑雾,二者盘旋缠绕,共同没入枯叶中。
不多时,枯叶颤动一下,“砰”地化为一个身着灰衣的小人,小人看了看四周,隐隐有些激动,跪拜叩头道:
“桃二壮见过主人。”
王柄权点点头,“你的能力是什么?”
“回主人,我可以控火。”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叫落叶,找你兄弟去吧。”
“是。”
小人应了声,跳下手掌,身形利落窜上了旁边一棵桃树。
桃树顶端筑有一个鸟笼大小的木屋,其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仔细望去,四周桃树上都有这种木屋,屋前设有一大块木板,有些小人躺在木板上晒太阳,看起来煞是惬意。
这是王柄权新领悟的神通,名“百物生”,将灵魂注入物件,加上化形术法,可创作出三寸小人。
小人们的灵魂来自桃源村村民,王柄权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帮他们重入轮回,只能先这样,他选择留下来也是想彻底解决了此事。
……
安顿好两只喋喋不休的母鸡,王柄权飞身前往断峰方向,被村民称作“三角山”的高峰虽被斩去一截,但倾斜的崖壁仍使凡人无法攀登。
王柄权飞上崖顶,站在一块巨大玉石镜子前,晶莹剔透的镜面覆盖着层层叠叠黑色藤蔓。
玉镜感应到王柄权到来,微微亮起白光,他伸出手,藤蔓随之缓缓蠕动,露出一块脑袋大小的区域,境内映出一个脸色阴郁的中年人,正是圣灵仆从矛实。
黑色藤蔓似乎扎根于玉镜,大量黑色脉络渗入其中,连男人脸上都出现了根须的黑纹。
镜中不时有各色雷电闪过,已是一道镜像的矛实动也不敢动,时刻体会着百年前王柄权的遭遇。
“喜欢这里吗?你敬爱主人的故居,只不过已经被我毁了。”
王柄权平淡开口,言语比对方更像是反派,男人直勾勾盯着他,并未回话。
大量黑色根系在王柄权身后构成一张椅子,他稳稳坐下,以手撑住下巴,见对方不理睬,心念微动,镜内男人立刻发出痛苦的闷哼,脸上的黑纹又深入了几分。
王柄权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
“矛实,你可以不说,我也可以时不时来折磨你一次,我真心不希望你太早屈服,跟我受的罪相比,这还远远不够。”
王柄权说罢起身离去,身后藤蔓重新合在一起,矛实满是寒意的目光被彻底封锁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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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京城,距上任女帝登基已有三百年,如今却出了位比女帝还厉害的“太上女帝”。
世人皆知当今朝堂真正掌权的并非明宗王惇,而是他的生母王刘氏端庄太后,王即皇权王家,刘是太后的娘家,不过眼下时局,分明是“刘”字放在了“王”字前面。
端庄太后自幼帝八岁登基便垂帘听政,如今小皇帝都十八了,她仍是不舍得放权,十年间任人唯亲,朝中外戚已经多到成患的地步。
盐、铁、粮、田……刘家人几乎占据了所有位高权重又油水丰厚的职位,大肆敛财之下,已有“刘家能顶半个国库”的说法。
朝中唯一能说得上话的王家人,早些年被调往边境,名义上给了个足可列土封疆的显贵职位,实则却是个“三不管”的地方:不管吃,不管穿,不管埋。
如此明目张胆欺负人,那位王爷却不敢说半个不字,但凡手下那帮连军械都没置办齐全的将士有一点妄动,不需王刘氏开口,仅是刘家掌控的言官弹劾,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空有匡扶社稷之心,无奈大势已尽,曾风华正茂督导三军的年轻将帅,如今成了每日饮酒作乐的昏庸藩王……所有明眼人都知道王家已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