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7 囚中之鸟(1)
恩赫和崇佑站在世子宫殿外面，一脸的愁容。
“你说，我们到底该说什么，才能够让里面那个疯子，彻底的放弃？”崇佑这样说着，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恩赫却心乱如麻。
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时间，地点，人物，都刚刚好。
而且本来韩国有很多左翼政党是很不赞成韩国皇室的存在的，如果知道世子妃是因为在古老的传统为皇嗣祈祷的过程中去世的话，国内的舆论对皇室是非常不利的。于是，主上和中殿不得不决定秘不发丧，只是等待时机对外宣布世子妃得重病而死。
连一直站在身后的顾俊勋都不得不佩服恩赫的深思熟虑，但是，他们所有人都算漏了一样，那便是李泰贤对顾施芸的深情。
所有人都忘不了昨天晚上泰贤抱着顾施芸的尸体，绝望的眼神，悲恸的哭泣，发疯的吼叫。
没有一个人不为此留下了眼泪。
李泰贤，让顾俊勋刮目相看。
只是哭到最后，泰贤不顾任何人的劝阻，抱着顾施芸便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人，发疯如此，只为爱之深。
重重的叹一口气，在一瞬间，恩赫都在心中问着自己，如果，如果顾施芸真的死了，他会不会如泰贤这般，撕心裂肺？答案不得而知。
“不管他怎样固执，我们一定要将素雅。。。的尸体带回去，下午就要埋葬！”
崇佑眼睛里带着血丝，昨天晚上他也偷偷的哭泣着，本来大好的事情，本来顾施芸一点一点的步入正轨，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觉得，你很镇静，我觉得，你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觉得，你应该和皇兄一样，悲痛不是么？”
身体颤抖了一下，恩赫觉得，崇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特别有指，更是试探人心的猛药。“有些痛，一定要表现在外面，才悲痛么？我们还是进去吧，太妃娘娘的命令，也是为了泰贤好，难道要让他一直抱着那具尸体么？”
恩赫心中其实是害怕的，如果，如果泰贤不把“尸体”教出来，如果错过了最好的救治时间，那就真的是世界末日。
崇佑没有发话了，对着身后的顾俊勋说道：“等会儿，如果情况难以控制，你便强行带走娘娘，知道么？”
不用崇佑吩咐，顾俊勋也有这样的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带走自己的姐姐，不能错过最好的救治时间。有了崇佑的特别吩咐，自然再好不过。
三个男人打开世子宫殿的时候，有一种扑鼻的死亡气息。
以前这里，因为有顾施芸的活跃，笑声，欢乐，总是充满整个宫殿，在宫中所有人的心目中，世子宫殿是整个皇室里面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今非昔比。
不过一日时间，这里仿佛从人间天堂变成了炼狱。
冬天的萧瑟，窗户全都是紧闭的。
因为有泰贤的命令，没有一个人。
只有一种伤心落寞的气息，还有腐败的味道，踏进去，心，便撕碎了般，难受。
时间，仿佛也变成了一位老者的皱纹，没有任何的意义。
两个人走到里屋。
在房间里看到了泰贤，
他一直坐在顾施芸的身边，痴痴地盯着顾施芸，双手握着顾施芸的手，内心是无比的煎熬。
面无血色，动也没有动，如同行尸走肉。
看到这里，恩赫的心里不免上升一丝丝的愧疚，坐在那里的是自己的亲侄儿，也是自己的好友玩伴，自己联合着别的人来一起欺骗他，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后果是怎样，想都不敢想。
最后还是崇佑站了上去，拍了拍泰贤的肩膀，“皇兄，我们还是面对现实吧。”
泰贤身子僵了僵，仿佛刚才的一个力度，只是将他从幻想中脱离出来，呆呆地瞧着自己的弟弟，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将手往嘴唇上轻轻的一抹，“嘘！”
三个人都为之一振。
“素雅她在睡觉，你们要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她昨天晚上累坏了，跟我说，会多睡一会儿，你们也知道，这个丫头最喜欢睡懒觉了，如果你们把她吵醒了，她醒来又要跟我吵架了，又会找理由不理我了，我便又见不到她了。”
好心酸的表达，以前的泰贤，哪一次不是君临城下的霸气，哪一次不是自信满满和高高的自尊？可是这一次，他仿佛是一个守护公主的精灵，眼中充满着渴望，渴望他们也能够赞同他的说法：
顾施芸只是睡着了。
她还会醒来了。
顾俊勋低下了头，他的内心是那么的纠结，他开始怀疑，这次他们的行动，是给姐姐一个自由，还是将她的幸福给剥夺去了，在这个时间上，真的还有别的男人会如泰贤这样，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姐姐么？
崇佑不说话了，他一向都是玩世不恭的，可是这一次，只觉得难受。
他宁愿泰贤抱着顾施芸，哭泣，也不要看到泰贤比悲伤还要悲伤的神情，还要那仿佛孩子般的幻想。
痛到无以复加。
恩赫一步走上去，拿着泰贤的手，用尽力气将泰贤的手放在顾施芸的鼻子上，“你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你没有感受到么》没有气息了么？她死了，她死了，不是在睡觉，是死了，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听到恩赫这样说，泰贤的脸都快要绿了，跟刚才温顺的兔子完全不同，如同一只被挑衅的狮子般，反手将恩赫擒住，一拳打在恩赫的脸上，“你说什么？谁死了？我问你谁死了？她没有死？你没有看见她还好好的在这里不是嘛？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你知不知道？”
每说一句话，便死死地打在恩好的脸上，恩赫的脸也好，身子也好，全都是伤痕。
大家都很明白，这是泰贤将失去爱妻的悲痛发泄在恩赫身上。
而恩赫也宁愿泰贤狠狠地揍自己，这样，心里也好过一点。
崇佑眼中闪烁了一下，对着顾俊勋使了一个眼神，顾俊勋立即心领神会。
如果再不行动的话，泰贤恐怕一辈子都要守着顾施芸。
说着便三步并两步上前抱起自己的姐姐，便要离开。
泰贤哪里肯？立即上去欲要阻止。
而恩赫也明白崇佑的良苦用心，便抓住泰贤的脚踝，崇佑上前抱住泰贤，一巴掌打了过去。
“你还不了解皇嫂么？她如果看到你这个样子，她怎么能够心安？还是说，你要永远抱着这具尸体，不让皇嫂入土为安？眼睁睁地看着尸体发臭腐烂么？皇嫂会同意么？她会开心么？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难过？母后已经哭晕了好几次了，主上头疼也犯了，尹家更是乱作一团，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要为皇嫂安排身后事，不是么？难道只有你一个人的爱才是爱，大家的都不是么？”
崇佑的话，虽然刻薄和难听，却也刚好提醒了泰贤，让他从梦中醒悟过来。
痴痴呆呆地瞧着崇佑如炬般的目光，然后瘫了下去，“素雅。。。素雅。。。”
叹息一声，“皇兄，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逝者安息。。。”
崇佑和恩赫都清楚泰贤心中的这道伤很深很深，一时不能痊愈了，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要越让他面对现实。
顾俊勋看到三个男人，突然有一种敬佩的感觉，皇室教出来的王子皇族，一个比一个优秀，而且在做人方面，好太多了。目光撇向了自己的姐姐，她也算是有福气了，一辈子能够结交这样的朋友，也算是终身无憾了。
眼神撇到了怀中的姐姐，眼中浮现一丝丝的惊愕，很是慌张。
好在专业的训练让他立即镇静下来，开始不说话。
崇佑拍了拍自己的兄长，“皇兄，你还有我们，我们会和你一起面对的，失去皇嫂，我们心里也难过，但是人生便是这样，沉沉浮浮，没有定数。”
泰贤闭上眼，不说话。
只感觉自己的内心有千百只蚂蚁在腐蚀着，吞噬着，让他痛不欲生。
“皇叔，你陪陪皇兄，我去交差，奶奶还等着。”
崇佑对满是鼻青脸肿的恩赫交涉着，恩赫点了点头，他现在也希望能够和泰贤呆在一起，这样的话，心也好过一点点。因为真的不知道泰贤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任何人都不知道。
和顾俊勋一起出去的崇佑，脸上也带着无奈。
为什么宫中，就没有片刻的安宁呢？
在路上，忍不住咳嗽起来。
“佑王子。。。”顾俊勋担忧着，听韩尚宫说李崇佑从小就体弱多病，花了几乎二十年的时间才能够脱离医院，身子不宜劳累，这也正是皇室中长辈特别关爱他的原因之一。当时顾俊勋不以为然，因为崇佑平日里看起来就是一个花样美男，脸上总是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眼下看着他咳嗽的那么厉害，才知道其中的真实性。
摇了摇手，崇佑表情是那么的劳累。
“不碍事的，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崇佑瞧了瞧顾俊勋怀中的顾施芸，心中感慨万千，“皇嫂。。。哎。。。”
顾俊勋眸子动了动，顿时对崇佑带着几分敬重之心。
两个人继续走着。
而在世子宫殿的两个人，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是恰恰是这样的沉默，让两个人心里都好过点。
只是窗外的寒风吹拂着，泰贤的眼睛，干涩着。
他动了动嘴唇，仿佛已经忘记了说话是怎么一回事，只感觉他先是动了动，才听到仿佛枯井里的声音，“我知道，其实，你也难受，你也痛苦。我比你好点，我可以大方的表现出来，而你的悲伤，只能在人后慢慢流淌，我们都是可怜人。”两个男人，曾经是要好的亲人朋友，曾经因为顾施芸，撕破了脸，闹的不欢而散。
但是恰恰是这样的缘故，此刻的两个人，却能够安抚着彼此的心里。
至少在泰贤看来是这样的，因为他是如此的确定恩赫对顾施芸的爱。
“她是个好女孩子，好女孩自然会得到珍爱。”恩赫幽幽说道，他在这场战役中，从一开始就输掉了，他能够做的，只是将本该属于顾施芸的还给她，自由。
“可是我和她真正和平相处的时间好少，我还有很多时间和她做，一起去环游世界，一起去看大草原，一起做夫妻肺片，一起，拥有我们的孩子。。。”泰贤这样淡淡的说着，眼睛里全是明亮，那是他计划的未来，和顾施芸的未来。这是他从小就憧憬的日子，只盼望有一天有一个生命中重要的人一起来完成，可是。。。为什么偏偏两个人才消除了心中的芥蒂，便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他连一件事都没有做到，便这样结束了？
恩赫嘴唇动了动，罢了，既然顾施芸都已经要走了，便不要让泰贤这般的难受了。“其实，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人已经走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你想告诉我你对她的感觉，那不用了，我不是瞎子，怎么会不知道。”泰贤抹了抹眼角的泪珠，长这么大，自懂事以来，自己第一次哭泣。
没有想到第一次，便这般的几乎要了他的命。
“其实，你知道素雅她。。。你们两个之间。。。真正的问题是什么么？”恩赫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这样说道。
泰贤不解地盯着恩赫，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
窗外的风，好大好大。
看样子，快要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
首尔的冬天，总是触不及防的降临在这片大地上，正如同人事之间的恩恩怨怨。
总是悄无声息，却又惊天霹雳。
泰贤的嘴唇张的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盯着恩赫，只咕噜咕噜地出现两个字，“宝善！”
或许，哪怕是惊鸿一瞥的舞蹈，也是一场秀，总该有一个结束。
恩赫走出了世子宫殿的大门，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这样至少，泰贤的心里，会好过点吧。
后面的事情还等着他，因为世子妃的身份比较重大，韩尚宫虽然也是值得大家尊敬的尚宫，已经在昨天晚上下葬了。
自然，也被自己藏到了首尔的某一处，等待着顾俊勋将顾施芸带走后，便让她们一起离开。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
只要下葬的仪式如计划中的一样，今天下午完成，那便是完美了。
这个惊天的秘密，竟然还进行的比较顺利。
顾俊勋站在外面，冷眼瞧着跪在地上的那些宫人们，大家都是那么的伤心和难受，但是有几个是真正难受的呢？特别是高高在上的太妃娘娘，她此刻也是老泪纵横，哭的泣不成声。
恩雅也是如此。
看到此刻的场面，顾俊勋只想冷笑，但是此刻他没有时间再在这里看戏了。
来到崇佑身边，说出了自己的请辞。
崇佑眼神动了动，心里也烦躁不安。
本来顾俊勋是安排来保护顾施芸的，可是顾施芸还是。。。
他们本就应该追究责任，只是现在大家都悲痛不已，让这些人离开，或许是比较好的法子。
当初主上既然将这样的权利给了自己，那么自己便有这个权利，让他们离开。
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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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佑说着便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的眷恋。
刚好恩赫也走来了，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的表情，却带着几分的落魄。
好累。
顾俊勋不能表现的和恩赫走的太近，两个人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顾俊勋低声说道：“暂时不要行动，其中有变数，等着我的消息。”
恩赫身子僵了僵。
这一句话很明显是对自己说的，而且言简意赅。
行动自然是指顾施芸，可是为什么不行动？有变数又是什么意思？
恩赫眼中有千万个疑问，顾俊勋只是笃定的盯着恩赫，表示着自己的决定，便疾步离开。
身后比了一个“一”字的手势。
告诉恩赫，给他一天的时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恩赫心里更加的急促不安起来。
远远地望着顾施芸的棺材，心中突然加速起来了。
难道真的有变卦？
顾俊勋自然是知道韩尚宫是呆在哪里的，开着车，行驶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
希望自己的猜测不是正确的，如果真的是。。。那么就真的麻烦了。
顾施芸的下葬仪式，只等着泰贤来了，大家都在等待着。
主上也同意下，大家也没有说什么。
各自心事重重。
在大明殿里，以前这里是皇室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欢聚场合，一家人欢声笑语。
大家都在开着顾施芸和泰贤的玩笑，中殿催促着想要孙子了。
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
“太妃娘娘，您千万不要太伤心了，您如果也倒下去的话，我们可怎么办？”尹恩雅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劝慰着伤心不已的太妃，两个原本最恨顾施芸的人，此刻却难过不已，不知道有几分演戏的成分在。
太妃拍了拍恩雅的手，“好孩子，也亏的你一片孝心，看你为你姐姐如此的伤心难过，真是难为你了。我听说你和你姐姐从小就不和，你姐姐常常以你是私生女而为难你，可是看你这般重情，真是少见。”
尹恩雅哭的梨花带雨了，她最擅长的便是这样的戏码，一边垂泪一边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太妃娘娘，人心都是肉做的，我怎么会不难过呢？姐姐虽然从小不喜欢我，那是因为我的出生，我确实不优秀，那是姐姐爱我的表现，现在姐姐这般年华早逝，我。。。我。。。。”说着便梗咽起来，我见犹怜。
“好孩子，好孩子，知道你前段时间你受了不少的委屈，真是为难你了。你是个好孩子，这些都我清楚的很，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眼下最担心的还是泰贤那孩子，唉，我们皇室老是出现情痴，他此刻没有了世子妃，难过的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泰贤也真是，他除了是一位丈夫，而且还是这个国家的世子，是这个国家的将来，如果出现了什么闪失，我难道要再。。。”说着太妃便掩面哭泣，伤心欲绝的。
恩赫嘴角出现一丝丝的冷笑，在太妃的眼中，还是身份大过人命。
顾施芸都已经“死”了，她竟然还能够如此理智和清醒，果然是这个后宫的唯一太妃娘娘！
尹恩雅急忙宽慰着太妃,“娘娘，您放心，世子殿下是一个明白事理的人，现在他难受，是不能够接受姐姐的突然猝死，过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他便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拍了拍尹恩雅的手，“傻丫头，有你就好了。哎，世子就应该有你这样温柔体贴的可人儿。。。”
崇佑的目光动了动，莫非是。。。
太妃也太急不可耐了吧？顾施芸的灵柩还在这里，人还没有入土为安，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有寓意的话？
尹议员一听到这句话，心里立即有数了，失去爱女的痛楚立即烟消云散，说道：“能够得到太妃娘娘的抬爱，是我们尹家的福气。”
尹夫人想说什么，却一点力气没有，只能默默的流泪。
现在自己唯一的支撑都消失了，她还争什么争？还计较什么？
一切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哭声在一片中展开。
主上也只能扼腕叹息，“想不到我们皇室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优秀的儿媳妇，怎么可爱的女孩子，好不容易给我们皇室，带来了新鲜感和幸福感，我们的世子，好不容易才展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为什么。。。为什么。。。”也忍不住流泪。
大家听到主上这样一说，更是难过到冰点。
而泰贤，如同鬼魅般，活生生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很多人都想象着泰贤会以什么面貌出现，却在千千万万个猜测中，泰贤竟然是一副很淡然很冷漠的表情出现，眼眸中，有着丝丝没有褪去的愤怒。
大家倒吸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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