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鸣谦保持着和煦的笑容,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似笑非笑的顶着右相,只叫右相心里发虚。
“这本官就不知道了,但有一点,相爷要清楚,在这朝堂之上,这势力再强,谁还能强的过皇上吗,靠住最大的一棵树,这风往那吹,还有那么重要吗?”
右相一直以为赫连鸣谦背后没有依靠,可如今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提醒他,他背后的靠山可是天朝屹立不倒的一颗大树,难怪只有他可以平步青云,仕途一路畅通无阻。
“太宰大人所言极是,本相受教了。”
朝中这多股势力,说到底最大的依仗便是,后宫位份高的那些嫔妃跟她们所诞下的皇子,他们争的不就是权势跟那母仪天下之位,跟东宫的太子之位,但谋反取而代之的却没一人敢做。
而如今他们嘲嚣着傅风致谋反,也不过是看中了傅家的军权,想扳倒傅风致后,从中坐收渔翁之利,好给厚重的皇子做依仗,也加大自己的势力,说起这皇后的位置,右相嘴角露出一抹算计得逞的奸笑。
他有十三个女儿,但这十三个女儿里,无论相貌,还是才情,最为出色的便是月儿,好在当初他当机立断做了那个决定。只是月儿这突发的病,是个很大的问题,希望那能起死回生的南宫霖,可以帮她去除病根,等到日后他的女儿占居后宫,日后诞下皇太子,他便就是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势力,那还用费尽心机去依仗谁。
“相爷~,夫人带小少爷过来了。”
想到自己前景一片大好,右相心情也由阴转晴起来,难得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看向他一向没放在心上的小儿子,也带上了些父亲的慈爱,微笑的看了过去。
“珏儿给父亲请安。”
“相爷。”
右相夫人扯着慕珏进了大厅,一起给右相行了礼,三夫人紧随其后也走了进来,右相看向自己那人到中年,依旧风姿不减的夫人。
想起了她年轻时也是风华绝代,他们曾经的确是两情相悦的结合。他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但没有兑现,还冷落了她不少时日,心中突然觉得对她有些亏欠,连带着说出话的语气也软了些。
“夫人,珏儿,来给太宰大人见礼。”
右相夫人抬头看了赫连鸣谦一眼,对这位年纪轻轻便做到百官之首的星兰公子,她早有耳闻,却从没机会见过。本以为玉菊公子那超凡出尘的气度容貌已经是无人能敌,但看见这星兰公子,才知道造物者之奇妙无穷,两人可谓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就像自己的月牙儿跟左相的那位千金。
“夫人公子无需多礼。”
右相夫人刚要附身行礼,赫连鸣谦突然从上座上起了身,他心里明白这右相夫人跟右相不同,是锦月放在心上的亲人长辈,他岂能心安理得的让她给自己行礼。
“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公子,不知夫人能否行个方不方便。”
赫连鸣谦对右相夫人态度的恭敬让右相都有些诧异,他把自己的姿态方在晚辈的位置,连本官的称谓都改成连我。右相没有想明白其中原由。
“太宰大人无需客气,您问便是,珏儿若是知晓,定然不会有所隐瞒的。”
赫连鸣谦蹲了下来,与慕珏处在相平的,慕珏瞪着一双漆黑铮亮的眸子好奇的看着赫连鸣谦,他从阿姐跟南宫先生口中,多次听到他们提及这位太宰大人的名字,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是慕珏?今年多大了?”
赫连鸣谦温和的笑着,伸手摸了摸慕珏的头,慕珏撅了撅嘴,似乎不在喜欢赫连鸣谦哄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伸手打开了赫连鸣谦的手,倔强傲慢的扬起头。
“我都已经六岁了。阿姐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
在慕珏的认知里,她阿姐说的话,便是真理,便都是对的,所以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让别人当小孩子对待,刚才赫连鸣谦的动作,让他极其的反感,那觉得那是对她阿姐所说话的质疑。
“六岁,是算个小大人了,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要如实回答,不能蒙骗我。”
被别人认同自己长大了,慕珏立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对赫连鸣谦的印象也有所改观,毕竟眼前这人,跟自己阿姐还有他敬畏的南宫先生,都还关系不错。
“你问吧,珏儿答应过阿姐,不想说可以不说,但绝不可以撒谎,阿姐最讨厌撒谎的人。”
慕珏一口一个阿姐,赫连鸣谦知道锦月一向疼爱这个弟弟,对于他做人的品质上,也教导的极其用心,她也是一个不爱说谎的人,不想回答便沉默,对于南宫霖这件事,其实她随便扯个谎,他也是肯信的。
“那我问你,先生最后一次给你授课是什么时候?”
慕珏瞪着眼睛思索了一会,他还以为这个太宰大人要问他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原来是问先生,慕珏听先生说过,他跟这位太宰大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告诉他应该没事。
“三天前,当时先生还总是跑神,我唤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慕珏没有说后来自己阿姐过来找他的事情,他觉得这应该不算说谎,毕竟这位太宰大人没有问起阿姐。
“随后你就没见过先生吗?”
慕珏瞬速的点了点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不知这位太宰大人,为何问起先生,他既然跟先生熟悉,怎么不直接去问先生呢。
“阿姐说,先生有事需要离开些日子,还说要再给珏儿再找一个先生。”
想起阿姐的话,慕珏突然委屈的想哭,南宫霖是他遇见的最好的先生了,他不想先生走,他不想让那些只知道骂他愚笨打他板子的呆板老头当他的先生。
“再找一个先生?”
赫连鸣谦微愣的看着慕珏,被他这话戳的心口发痛,若是锦月只是气气,若是南宫霖还好好活着,怎么会用得着给慕珏重新请先生。
“太宰大人。”
右相唤了赫连鸣谦一声,赫连鸣谦茫然回神,松开了慕珏,缓缓站了起来,脸上却凝重的很。
“太宰大人可曾问清楚了。”
赫连鸣谦淡笑着,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褶皱,以此来梳理一下自己糟乱的情绪,毕竟他不想右相起疑心,给锦月带来麻烦。
“或许他走的急,没来得及告诉本官一声,叨扰相爷了,本官告辞了。”
赫连鸣谦的反常让右相有些起疑,这位太宰大人面对风云突变的朝堂,都能保持一贯的从容,为何今日到他府中频频失态。
“本相送送太宰大人吧。”
赫连鸣谦文雅一笑,对右相作了阻止的动作,他心中存着别的思量,自然不便让右相送他。
“相爷就不必送了。你这右相府虽大,本官还不至于迷了路吧。”
右相本也就是客气客气,赫连鸣谦说不让他送,他也自然是乐意的,便拱手作揖到。
“太宰大人慢走,有空多来我府上走动走动,我右相府的大门随时为太宰大人敞开着。”
赫连鸣谦也作揖还了礼,如来时一样,昂首阔步而走,只是步伐之间比来时沉重了些。
赫连鸣谦出了右相府的正厅,并没有直接朝着大门走,而是绕到左边一条迂回的小道上,那条小道也是通向右相府正门的,只是唯一的不同是,它有一个方位,恰好能瞧见揽月阁,这一点还是玉和告诉他的。
初冬的季节,前些日子还绽放的菊花,已经变成一片枯枝烂叶,走到预计的那个点上,赫连鸣谦停下了脚步,双眸紧紧的闭上,他心中酸楚难耐,像有成千上万的力道在撕扯。
猛然睁开双眸,与之相对的恰好是那扇他进出过数次的轩窗,那轩窗是敞开着的,几根斑驳的桃树枝遮挡下,惊见了一双清寒如月的眸子。
她就那样平静的站在窗前,清浅的眸色像一池未染尘世喧嚣的泉水,潺潺而刘,触及到她到视线,刺骨的寒气袭来,让他心颤不易。
那一刻,赫连鸣谦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看到的仅仅是个幻象。若是幻象,她的一举一动都如此真实清晰,如此明朗。如若不是幻象,她怎会用这样陌生,这样冷漠的眼神望着她。
或许是说,现在这扎心的现状本就是真实,而先前那些日子,她对他饱含深情,温柔依恋的模样才真真是幻象,他们并非有过相依相偎的时候。
他太想弄清楚这一切的一切,他受够了无情无尽的猜想与假设,他要跟她当面问清楚,她究竟想要如何。哪怕就此决裂,哪怕无从修补,哪怕悔恨终生,起码现在他是解脱的,他是痛快的。
想到此,赫连鸣谦腾空跃身飞起,速度之快的,让本在府中忙碌打扫的下人,只觉空中一阵蓝影掠过眼前,让他们错以为仅是一只飞鸟闯入,或者是他们的一个幻觉。
腾身越过揽月阁高起的红墙,等他的是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揽月阁的院子里,除了一番凋零的枯景,便只有叶阑一人,似是算好了他会过来一般。呵,他怎么能忘了,世人都赞她别具聪慧,玉和说她算无遗策,她能将事事都算的精准,他的所作所为,怕是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或许他的心也不在其外,终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赫连鸣谦,你不能过去。”
赫连鸣谦靠近一步,叶阑用那一柄长剑挡在他面前,他抬头看,锦月依旧保持着那副清冷的面容,不动声色,从容不迫的望着他,似乎是望着一个跟她毫不相关的人。
“碧华~”
赫连鸣谦皱着眉头,痛心疾首的唤了锦月一声,沙哑的声线表明他抑制不住的愤怒跟痛心,锦月将视线缓缓下移到赫连鸣谦的脸上,那一刻赫连鸣谦觉得自己所唤的人,根本不是她,以往的种种,都是他的一枕黄粱。
“叶阑,送客。”
锦月平静的伸手关上了窗子,赫连鸣谦看不到她颤抖的双手,也看不到她在窗子关闭后那一刻的泪如雨下,也看不到她瘫倒在地的狼狈的模样,更是看不到她千穿百孔的一颗心。
“赫连鸣谦,别怪她,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再等一等。”
叶阑收下长剑,这句话他本不该说的,方才回府时,听到晴碧的禀告,锦月痛心疾首的神情,仿佛在对这个世界失望着,他实在心疼锦月的一番苦心,反而被赫连鸣谦如此仇视责怪。
“叶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替她承担,但她为什么就不肯给我机会,我就这般不值得她信任吗。”
叶阑朝上看了一眼,他明白,锦月若是把一个人放在了心上,无论何种情况下,哪怕牺牲掉她自己所有的一切,她也会把对那个人的伤害降至到最低,对赫连鸣谦更是如此。
“你若不闻不问,便是帮了她最大的忙了。”
赫连鸣谦突然扬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凉绝望,像来自无边地狱嘶声裂肺的痛苦的呻吟,叶阑这话像一把刀,将他的无能跟懦弱剥开,让他无力直视。
“好,好,好一个不闻不问。”
赫连鸣谦愤慨决然的离开了,叶阑无奈的叹了口气,提着剑上了揽月阁的阁楼,他推开门的时候,锦月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头埋进去,全身不住的在颤抖,叶阑走过去,抱住她。
“月儿,没事了,没事了。”
锦月将头抬起来,眼圈通红微肿,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她知道她陪不了他一生一世,便想着为他多留下一些,为何他就不能谅解,不肯信她绝不会做伤害他的事,而总是想法设法的去试探,不惜借助右相套珏儿的话。
“你选个轻功好的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还想要做什么?”
叶阑搂着锦月的手拍了拍,她现在像一个惊弓之鸟,心力交瘁,再也经不起赫连鸣谦折腾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