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临都的城门在一声闷哼之中被推开,足足十里的锦帐铺道,道路两旁百官夹道,城门之上帝王亲临迎接,而临都城内亦是站满了百姓,只为迎接天朝战无不克的镇国将军。
旭日满满升起,西方的大道上没有看到,那昂首跨马而来傲然天地的身影,反而是一片肃穆的白,下一刻才看清那是全军素缟而来,墨承乾身体一软,好在身边的贴身总管李安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墨承乾几乎是颤巍着从城楼上走下来,不过几步路,他仿佛走了一生的时间。他心里明白,什么样的情况才有如此阵容,但他又不明白,明明是一场大捷,对她来说是手到擒来之事。
她在晋州有一年的光景了,从来没曾听到她任何遇难的消息,怎会,怎会……。
“南乔替镇国将军,给皇上呈上最后的捷报。”
一个隽秀如画的少年,一身素衣跪在他面前,手中捧着一卷素锦,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还是看到他大颗大颗的泪滴,滴到脚下的尘土之中。
墨承乾用颤抖的手掌接了过去,明明是打开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觉得如此力不从心,十分的吃力。
日光很亮,他却觉得过分的刺目,几乎看不到那捷报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但夹在捷报之中那素白的锦笺上刺眼的红色格外醒目。
上面是用血写的寥寥简笔的几个字,亦如她一样傲然于世,有不向任何人屈服的倔强,跟不可一世的傲慢。
墨承乾看了许久才看清那几个字写的是。“致儿终于可以留在乾哥哥身边了?”
墨承乾猝然抬眸,他竟然不知泪水早已经湿了眼眶,而并排在那跪着的少年身后的将士突然让开一道路,从里面缓缓抬出一具绘着复杂花纹的棺木,等那棺木近在咫尺之后,墨承乾才看清那棺木上绘的是何种花纹。
他满目惊恐的向后足足退了三步才稳住身体,此时他才明白傅风致那血书之中的守在他身边是何意思。
“南乔肯请皇上能让镇国将军,作为冥王婚书下葬皇陵。”
“末将等肯请皇上,能让能让镇国将军,作为冥王婚书下葬皇陵。”
南乔俯首在地上高声一呼,身后千万的将士同时呼应,震的临都城门为之一颤,这阵仗让百官似乎想到了傅风致出征之时那阵高呼。
“致儿她是怎么死的?”
今夕这才抬起了头,眸中带泪,神色却平静的与帝王对视,似乎他看的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想透过他看另一个的影子。
“在攻破晋州之前,将军胸口中了箭,为不失先机,伤口未处理便整破城,城市破了,但将军因为错过了救助的最佳时期,伤口感染,连连烧了半月有余,醒来之后一直在晋州静养。如今将军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回天乏术,但依旧怀着一颗效忠皇上的忠心,是清醒着让我在她身上刻下婚书后,失血过多而亡的。”
这番说辞自然是说给他人听得,南乔想传达给墨承乾的只有一件事,那边是傅风致是活着受的雕刻冥王婚书之痛。
“清醒着~,刻下的冥王婚书。”
天朝历代皇帝大婚之时,都会选一个奴隶,用药让他安乐死去后,在他身上刻上婚书,下葬入皇陵,待皇上皇后百年归去合葬,此为冥王婚书,也是唯一有资格与皇上皇后同处一穴的人。
就因为他没有给她想要的答复,她早就给自己备下这具陪葬的薄棺,清醒着受下割肉剥皮之苦,用这样惨烈的姿态,也要陪在他身边吗?
墨承乾没有理会伸手千万将士的高呼,跟百官诧异不解的目光,还有百姓惊愕的神情,由李总管搀扶着慢慢远去,他似乎在这一瞬间苍老许多,心中一片的凄然。
“致儿,你让朕拿什么还你这份深情,你教教朕,教教朕……”
秋初的夜晚静谧无声,只能听到枯草丛中吵闹的虫鸣,墨承乾回宫之后,便下了一道圣旨,将傅风致的尸身抬进凤仪宫中静等安排。
群臣自然是反对,毕竟凤仪宫是历代皇后才能住进去的地方,抬个亡故的将军进去,这对未来的国母,无疑是个莫大的侮辱。
因此他们文武百官在金殿之前跪了一天,但墨承乾一直都没有出现,只有李安出去劝了几句,但文武百官却不肯听从,直到夜半时分,宫门都要关了,他们依旧还跪着,还是李安讲了此种要害,他们才不得不散去。
自从墨承乾继位以来,出格的事情确实做过不少,到结果往往都是好的,先前让慕家的小姐担任科举主考官便是个例子,但此事满朝文武都觉得极为不妥当,对天朝来说百害无一利。
前朝乱的一发不可收拾,刚刚得到片刻的消停,但后宫却紧接着躁动起来,特别是位份高,娘家后台硬的妃子,平常看对方不顺眼,此事却拧成一股绳,一起堵在墨承乾的御书房。
但墨承乾此时却没在所有人猜测的御书房中,而是撇开所有人的注意,一个人待在了已经将傅风致棺椁放进来的凤仪宫中。
凤仪宫的宫人在傅风致棺椁抬进来的那一刻,便将所有的宫人都赶了出去,在灯火通明的皇宫中,唯有此处黑漆漆一片,仅有一抹清浅的月色照耀着。
墨承乾坐在地上,一腿弯曲一腿伸直,背部靠着傅风致的棺椁,他本就一身墨色黑衣,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唯有一双凌厉的双眸,亮的让人胆战心惊。
那寒气凛凛的眸光,在月色的衬托下,散发出一抹沉重而孤寂的气息,让这寂寥的夜晚显得更加的清冷肃穆,
窗外清浅的月色照了进来,墨承乾脚边凌乱色滚着几个酒坛子,有些空了,还有一些没有开封,自从登上这个皇位,这还是他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喝这么多酒。
“致儿,你真是给朕出了个天大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