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车厢,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车厢里站着三只浑身漆黑的颀长夜魔,车厢车窗处也倒挂着两只。一共五只夜魔,惨碧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郁可燃三人。
上官非池上前一步,将郁可燃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对面走道上的门被打开,一大批夜魔正停留在那个包厢,似乎只要一声令下,便会聚拢过来展开攻击。
几个身穿黑色武士服的加藤家上忍站在夜魔中间。
中间的那个男人身材颀长,带着银色面具,面具尽是面无表情。
他打量着她,目光中似有一层深思,紧接着两只狭长的眼透出一抹鲜红。他没有眼珠,只有鲜红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眼睛睇着上官非池和郁可燃,浑身透出一抹禁欲的冰冷气息。
男人一步一步从众人中走过来,离郁可燃和上官非池越来越近,郁可燃能听到他漆黑皮靴在地板上踏出的咔咔声响,像是来自地狱,传递着分外森寒的冷意。
仿佛他是一尊神祗,站在圣坛前,那样熟悉的遥远与淡漠。
郁可燃在还未来得及看清他之前,就已经察觉到那样的疏离。
他身后的武士用蹩脚的中文道:“望月山庄由加藤家族创立。加藤家族自古以神圣魃族始祖犼为图腾,并于每月十五进行拜月仪式。每逢这天,必然要血祭魃族守护神兽‘星河’。今天你们赶得不巧,正是望月山庄祭祀‘星河’之日,所以对不起,你们中间必须有一人做为祭祀者,长留在从此处。”
郁可燃耐住性子听了下去,这才弄明白为什么加藤家大开杀戒,因为今天是祭祀之日,必须杀了他们中间的一个。
丁羽往前站了一步:“我留下。郁小姐和十七少先走。”
上官非池道:“不用。”
郁可燃脸上云淡风轻的:“我还有半年就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就让我留下吧。”
上官非池一把拉住她胳膊:“你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你说要好好陪着我。我是你的主人。”
“你死了,我作为你的人偶,就活不了了。”郁可燃道:“但是我死了,你却可以活下去。非池,你最懂得利弊,这次咱们不能亏本了。所以我留下,你们走。”
上官非池却道:“你死了,我不独活。”
就在上官非池话音刚落,那个银色面具的上忍伸出手,对身后的人发出一道指令。那个懂得汉语的武士便接着道:“小姐你有什么遗言?”
上官非池眉峰瞬间犀利:“我们三个还没选好。”
郁可燃却淡淡道:“如果我死了,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带银色面具的男人瞳仁血红逐渐退去,露出一个漆黑的眼珠,那眼睛里终于不再冰冷,而是多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温情。
武士继续用蹩脚的中文道:“你口中的他,指的是上官非池先生么?还是别的人?”
郁可燃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下去:“我的心意我自己知道即可。我心底的人,我自己默默爱着便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是我的事,跟你们无关。我不想告诉你们。”
上官非池听到她的话,神情多了一丝失落,他道:“小燃,你不会死的。”他忽然道:“你心底的那个人,只能是我。”
郁可燃微笑地看着他:“非池,你像个孩子。我曾经爱过你。但是现在……不爱了。”
不爱了?
上官非池脸色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
本以为他们坦白的时间是在半年后,可是她此刻却将她心底的话全盘托出。
其实她可以骗骗他。
不爱说出来那么简单,郁可燃,你可真是个薄情的人。
郁可燃道:“其实,我打算跟你看过北海道之后便离开你的。但是你却让我成为了你的人偶。我想着,我既然不爱你,便不能拖累你。即便这些人不出现,我也会自杀了断。现在他们出现了,我死在战斗中,总比死在自缢中要幸福的多。”
上官非池神色一痛:“为什么?”他声音嘶哑近乎嘶吼:“和我在一起就那么让你为难?你竟然想到了死?”
郁可燃说:“我不爱你了。所以不想拖累你。仅此而已,不必介怀。”
此刻的郁可燃眼神中已经多了一丝释然和一丝决绝,对银色面具的武士大声道:“好,我准备好了,动手吧。”
然而那些武士和夜魔竟然动也没动。
倒是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类似头领的高个子男人从人群中走出,向着郁可燃一步一步走过来。
郁可燃抽出匕首,对准了男人。
男人面具面无表情,她看不出他的情绪。
只是他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分明是想触碰她的脸。
郁可燃脸上带着死灰一样的决绝,今天他们如果想让他们死一个,那么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索性面无表情地站着,看这个男人到底想要怎样。
男人空空伸了会儿手,却终究没有落在她脸上,倒是按住了她的手腕,压下她锋利的刀刃。他的眼睛隐忍又压抑,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半晌,他对身后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武士用中文解释道:“我们头领今天心情很好,他决定放你们三人离开。”
郁可燃神色一惊,紧接着心底却是一喜。
意外来的太猛烈,峰回路转,他们终于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那个银色面具武士却转过身,挥了挥手,武士和夜魔跟着他一起走出车厢,片刻便撤离了这列火车。
火车继续开动。
郁可燃的匕首从手心滑落,掉在地上,她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的心脏。而一只强硬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压在男人的身上。
“非池!”上官非池这样粗鲁的动作让郁可燃受了惊,不由呵责:“你……”
上官非池脸色冷的可怕,仿佛变了一个人:“郁可燃,我本不想这样对你。但是当你对大家坦白,说你不再爱我的时候,等于在我心底捅刀子。”他捏住她的下巴:“你爱谁?爱凰北玥是不是?你终于就这样掏出了你全部的真心?”
郁可燃脸色尽是无悔:“是的。我不想骗你。”
上官非池仰天长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为什么不骗骗我?”
郁可燃摇摇头:“不要执著于此了。”
上官非池却摇摇头:“我本想开心地陪你去北海道看雪,可是现在,我心底很疼,我没办法开心起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那样没心没肺?爱一个人死缠烂打,不爱一个人却淡然地像是从没爱过一样。郁可燃,你的心真狠。”
“您也可以这样狠心。”郁可燃不想纠结于此,她已经在想如何离开了。
如今她坦白了,再也没办法安然和他在一起了。
“你让我狠心?是让我对你死缠烂打呢,还是不再爱你?”上官非池冷静下来,如天狼星的眼睛里溢满了淡漠:“我爱一个人,正好喜欢死缠烂打。如果不爱一个人,我会用一切手段折磨她。”
郁可燃挑眉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帘:“对不起非池,是我让你说出这些话的。是我不对。但是你也要冷静。”
上官非池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我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也不会用爱情挽留你。”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出这个车厢,携着满身的怒火向着火车尾部的车厢走去:“你会发现离开我,会很痛苦。你会发现,我们才是相依相偎的一对,永生不能分离。”
“十七少!”丁羽看不下去了:“你不可以离郁小姐太远,你离她越远,她骨头关节越痛……你不能这样惩罚一个女人!”
“闭嘴。”上官非池只觉得此刻已经疯魔了,和她面对面站着,他已经看不到她的心。她的心是空洞的。他能看得到她的脸,却再也触摸不到她的灵魂。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的爱情,就这样轻易失去了。
郁可燃的关节开始疼痛,她咬牙坚持着,一声不吭。
上官非池的身影越来越远。
郁可燃终于疼的忍不住,从座椅上翻滚到底,痛的冷汗直冒。
匕首就掉在她不远的地方,她伸手捞起匕首。
丁羽惊恐大喊:“十七少,郁小姐疼的要自杀。”
上官非池大惊失色,他脸上划过一抹衰败,转身便跑了回来。
扑到郁可燃身上,伸手拧住郁可燃的手腕,郁可燃死死捏住匕首不放,神情透着一抹决绝:“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主导把我变成你的人偶。你想控制我。我挣扎了很久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非池,如果不是你用这样的手段,我不会那么快就决定不爱你。非池,我还有半年就要死去,我不想你伤心,可是你为什么要逼迫我撕破和你之间的和平?”
“难道说,我们之间的爱情,是我亲手毁掉的?”上官非池瞳孔紧缩,满脸痛苦:“我错了好不好?我错了,小燃,我陪你一起去找解决人偶的方法,我不要控制你了。我要你自由。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不想你恨我……”
郁可燃终于松了手,刀从她手中掉落。丁羽立刻捡起来藏好。
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郁可燃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地上,上官非池因为跟她抢夺匕首,一直压着她。见她放弃,便从她身上直起身子,将她从地上抱起,坐在座椅上。
上官非池脸上已经是湿漉漉的泪水。
郁可燃窝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满脸泪痕:“我不想恨你的,可是当我知道你故意在我身上中人偶之术,比我瘫痪更让我绝望。我不想跟你撕破和你之间的和平的。我也是受不了了。我本就不是宽容之人,做不到明明恨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却还装作若无其事。非池,其实,我也是爱过你的,但是我恨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所以对不起,我不想再爱你,我也不想再为了你奉献我自己……帮帮我,解开人偶之法。在半年后我将死那天,带我去找他……我要让他亲眼看到我的死……我要让他永远忘不了我。爱情,从来都不是宽宏大量一味付出的。爱情,是自私的。我要让他永远忘不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