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疑真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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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县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县城,追溯历史的话,甚至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那时候这里已经有周天子分封的部族立足,这里更是汉文明的发源地之一,随处可见的秦砖汉瓦,无不向人们展示着这座古县城的沧桑与厚重。

从前的县衙,如今的县委县政府,位于县城中心的东大街上,从古至今,历经千年,这里一直都是周安县的政治中心。

古老的周安县是全国闻名的贫困县,但这个贫困县却有一宗好处为人所称道,那就是这里盛产高官,从周安县出去的干部,无一例外的仕途都非常顺畅,包括现任的北原省委书记和省会新阳市的市长,都曾经在周安县担任过要职。

虽然周安县一直都是依靠财政补贴和扶贫款度日,但县委县政府的门面却非常的富丽堂皇,据说现任的北原省委书记担任周安县的县委书记时,曾经对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进行过一次彻底的改建,还特地重金邀请了一位风水大师,对改建工作进行了一番指导。

果然,自从那位县委书记高升之后,虽然周安县的贫困帽子依然如故,但平均两年一茬从周安县走出去的官员都得到了顺利进步,直至现任的省委书记上任之后,周安县更被北原官场中人视为镀金的圣地,对能够到周安县任职趋之若鹜。

张枫是周安县本地人,两年前从部队转业,本来是分配到位于老家附近的一个国营兵工厂工作,不料在探望老领导的时候,被刚准备到周安县担任县委书记的周晓筠看上,成为了周晓筠的专职司机,人事关系也转到了县委的机关事务管理处。

值得一提的是,周晓筠是张枫那位老领导的女婿,而老领导则是省军区的司令员。

对于周晓筠让张枫做他专职司机的这件事,老领导其实是不赞同的,不过碍于情面,加上张枫转业也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所以也就没有加以干涉,只是私下提点了周晓筠几句,因此,周晓筠对张枫还是非常关照的。

在张枫为周晓筠服务了一年之后,周晓筠将张枫安排到了综合科挂了一个科长的头衔,当然了,这个科长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科级干部,只能算是正股级,而张枫的实际工作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在做周晓筠的专职司机。

给领导当司机是个技术活儿,开车有时反而会成了副业,给领导跑腿干私活反倒是司机的主要业务,司机也是领导的绝对心腹,领导有些事情可能会避开父母妻子、上下级同僚以及秘书,却不会避开自己的司机,所以,领导的司机往往与所服务的领导是共荣共损的关系。

作为县委书记的专职司机,张枫俨然也就成了周晓筠最信任的心腹,许多见不得光的私事儿都是张枫帮着处理的,平时张枫的事儿并不多,因为一般情形下,周晓筠都是自己在开车,除非有特别交待,张枫一般都会端着一壶茶,坐在政府大门外的街心花园里面等候召唤。

街心花园是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大楼改建时兴建的,占地一万多平米,据说还是那位风水大师的建议,亭台楼阁,曲水流觞,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可以说是美轮美奂,尤其是花园中正对着办公大楼的两株香柏树,更是亭亭如盖,郁郁葱葱。

香柏树垂下的枝条将树根周围遮得严严实实,在树底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虽然地方不大,却足以摆放一对水磨石打制的石桌石椅,坐在香柏树下,不但可以遮蔽风吹雨晒,还能透过枝叶的缝隙观看外面的景致,但外面的人却看不到树底下来。

张枫就坐在东侧的香柏树下面,这里几乎成了他的专用位置,甚至还在石椅上准备了个细竹编织的枕头,困乏的时候便倒头睡上一觉,他选择的这个位置和角度都非常取巧,可以将县委县政府大门口的情景一览无余,进进出出的行人车辆,没有一个能躲过他的观察。

或许是在部队时养成的习惯,每天呆在这个地方观察,张枫将县委县政府每个人的习性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连一些个人都未必留意到的生活细节都记在心里,当然了,这并不是他故意这么做的,而是几年军旅生涯落下的职业病,他曾经是某个传奇部队的骄傲。

六七月份的北方内陆已经非常的酷热了,周安县自然也不例外,午后的阳光晒得人肌肤都快要往外渗油了,哪怕是呆在办公室里面吹着吊扇,也无法让人感到丝毫的清凉,用门房老刘的话来说,这狗日的天,连吹得风都是热的。

张枫虽然是县委书记的心腹,却也还达不到配空调的地步,所以,很自然的就选择了香柏树下这个地方,躲在厚厚的树荫里面睡了一个懒觉,只是这个懒觉睡得有些长了,醒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而且他还是被噩梦惊醒的。

长这么大,张枫还是第一次做了这么长一个梦,而且还是噩梦。

最离奇的是,醒来后,梦中的情景宛若昨日,居然记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经历,以前不是没做过梦,而是每次醒来之后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不像今天这样,竟然一点一滴的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的遗漏,仿佛刻在在了脑子里一般。

在梦里,张枫渡过了另外一个人生,他梦见自己最璀璨的二十年青葱岁月居然是在监狱渡过的;县委书记周晓筠竟然被双规,然后畏罪自杀,用钱县长的话来说,就是周晓筠自绝于人民;还有他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杨晓兰,在他刚入狱就嫁给了自己的好朋友罗庭峰。

梦很长,几乎从他有记忆开始,一直到年逾古稀,被惊醒的时候似乎梦还没有结束。

梦境里面的经历太真实了,让张枫难辨真假,今天之前的所有经历都与梦中一般无二,除了没有刚才的这个梦境之外。

回想梦中经历的人生,张枫悚然而惊,呆呆的坐在石椅上,茫然的望着灯影斑驳的政府大门口。一辆桑塔纳从政府大院驶出来,刺目的灯光晃动,让树影中的张枫禁不住眯起了眼睛,桑塔纳在大门口顿了一下,等候电动门滑开的瞬间,车后座的位置忽然有火光闪动。

张枫的视力非常好,尽管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透过挡风玻璃,依然将桑塔纳后排正在就着火机点烟的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随着火光湮灭,桑塔纳也缓缓驶出大门,一溜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坐在香柏树下的张枫却被方才的一幕惊出一身冷汗。

桑塔纳是县长钱庆志的座驾,张枫一眼就认得出来,连车牌都不用看,但车后排坐着的两个人却让他大吃一惊,一个是政府行政科的副科长罗庭峰,另一个却是县委书记周晓筠的秘书刘舒,若非是亲眼所见,张枫说什么也会相信这俩人能坐到一起。

县委书记周晓筠与县长钱庆志的矛盾由来已久,不光是因为争夺掌控权的缘故,两人还分别代表着周安县两股不同的势力,周晓筠是外来派标杆,钱庆志是本地派的代表,两人都拥有不俗的势力,表面上看似乎周晓筠更强势一些,可实际上,钱庆志却一点儿也不弱。

这两位虽然谈不上针尖对麦芒,但绝对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作为周晓筠的心腹,张枫当然知晓两位大佬明争暗斗的一些情形,不过他虽然挂着综合科的科长头衔,但实际工作却仅仅是周晓筠的专职司机,所以心里尽管明镜似的,却从来都不参与双方的相互倾轧。

刘舒是周晓筠的秘书,不过并不是周晓筠上任的时候带来的,而是到周安县履任之后才选到身边的,说起来,刘舒与周晓筠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刘舒有个姐姐在周安县一中当教导主任,是个妩媚到极处的精致女人,名字叫刘晶晶。

刘晶晶不知怎么就与周晓筠对上了眼,做了周晓筠的情妇,这枕边风一吹,弟弟刘舒便成了周晓筠的秘书,所以啊,刘舒绝对算得上是周晓筠的贴心人,是周晓筠最信任的人之一。

罗庭峰与张枫一样,是周安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学毕业后就到县政府工作,转正定级的时候直接就是行政科的副科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张枫这个股级的综合科长跟人家比起来可就差得远了,所以俩人一个握方向盘,一个拿笔杆子。

罗庭峰家从父亲那一辈开始就与钱庆志关系深厚,而罗庭峰能顺利的进入县政府并有今天的地位,也完全是依靠县长钱庆志的关照,不用说,罗庭峰那是钱庆志的铁杆心腹,不少人都说,钱庆志若是有女儿,一定会招罗庭峰做女婿。

这样两个原本一点儿也不搭调的人聚到一起,还乘的是县长钱庆志的座驾,要说这里面没有问题,张枫是打死也不相信的,更要命的是,眼前这一幕居然与张枫的梦境惊人的重合起来,若是按照梦境中的情节发展,明天,周晓筠就会莫名其妙的被县纪委的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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