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河一带虽不是最繁华的市中心,但是风景秀丽优雅,所以许多达官贵人都在这里置办宅院别墅,成了大宋的一个高档别墅区。于是附近便随之衍生了许多米店、药铺、酒楼、裁缝店。
宋朝时的女人是顶得了半边天的,乡下的女人要和男人一样下地劳作,城里呢,这些米店、药铺、酒楼、裁缝店,和羊肉猪肉铺子里同样有许多打扮利落的妇人腰系一条青花布的手巾,绾着危髻坐店经营。街头男男女女往来不息,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都大大方方地漫步街头,并不怕抛头露面,瓦子勾栏里面杂耍百戏当街表演,许多人围观喝彩,十分的热闹。
折子渝离开刘家药铺,正人群中匆匆行走。忽然听到路旁瓦舍里面传出一阵歌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一声唱如暮鼓晨钟,勾起折子渝暗伤的情怀,她的心不由砰然一动,连忙止住脚步,慢慢转向路旁。
台上正在演一出戏,自从杨浩在“千金一笑楼”首创新颖的表演形式,将歌舞才艺溶于一炉,用一个委婉动人的故事串联起来进行表演的模式大为成功之后,开封艺人纷纷慕仿,自行编练曲目以招揽客人,有些戏班子更是直接抄袭“一笑楼”的曲目回来表演。台上这一出《桃花扇》就是他们从“千金一笑楼”抄来的。
这出《桃花扇》可不是后世戏曲中有名的那一出《桃花扇》,只是杨浩借用了一个名字而已。杨浩搜肠刮肚地为四大行首‘想’故事,大多只是提供故事概况,如果有经曲唱段就哼唱出来,四大行首俱是多才多艺之人,便以他所提供的材料进行再加工和再创作,他这个大编剧做的便非常轻松。
这出“桃花扇”却不是从他记得的戏曲曲目而来,而是他用自己和折子渝的故事为原型改编的一出戏剧,故事氛围淡淡隽永,没有太多的起落,故事情节与事实相比也修改了许多,并不是“一笑楼”最火的曲目,然而一些细节,尤其是两人初见、再见的那种难忘场面,却被他写入了戏中。旁人看这曲目只是在看戏,折子渝看在眼中却大是不同。
她痴痴地看着台上两人的表演,台上的优伶唱过了定场诗,便开始了正式表演。第一幕就是将军府邸的一个小管事与女主角在寿宴上初次相见的场面,折子渝一看就晓得这出戏是出自杨浩之手了,里边许多对答之词,本就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
当看到二人在街头再度重逢,男主角问起女主角姓名,女主答曰易子渝时,折子渝心中默念着:“易子渝,忆子渝……”,想着那个想忘也忘不了,偏偏和她在开封重逢的大混蛋,一时百感交集,伤心难言。
人群中有一些男子走来走去到处闲诳,他们既不像是上街购买,也不像是有事急急经过,而是专门在人多的地方挤来挤去,尤喜留连于出售脂粉、头面、衣饰、花朵的铺子,再不然便是挤进人群,观看“瓦子”、“勾栏”等处的百戏伎艺竞演。和旁人一般拍手叫好,两只贼眼却是四下打量。
他们倒不是偷儿,准确地说也是偷儿。只不过叫你看不出行迹的专业偷儿,偷的是行人的财物,而他们只是偷香而已。他们是“挤神仙的”,“挤神仙”是开封百姓给这种人起的一个绰号,如果搁现代,把他们称为“电车色狼”,相信就会有更多的人理解他们是干什么的了。
不错,他们就是在人群中东游西逛,看见容貌姣好、体态迷人的女子,便找机会凑过去挤挤擦擦占便宜的小混混罢了。每逢上元、中元、重阳等重大节日,街头人潮最多的时候,他们最是如鱼得水,平时若有机会,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
折子渝此刻虽穿了一身素雅检朴的衣衫,但是娇躯窈窕,姿容婉媚,站在人群中珠玉之彩难以遮掩,登时引起了两个混混的注意,他们一见折子渝越走越近,痴痴地看着台上,好象已经看入了迷,登时互相打个眼色,便装着看戏的模样向她靠近过来。
折子渝看着戏台,心思却已完全浸入回忆当中,一时如痴如醉,那两个“挤神仙”的小混混摆出一副专心看戏却找不到好角度的模样,在她身边蹭来蹭去。她也浑未注意。
可惜这条街上虽然繁华,但是人并不算多,他的行迹很难掩饰,只是寻常路人看到了也懒得去管罢了。杨浩是坐在驷马高车之上,居高临下看的清楚,他一眼瞧见折子渝,心头登时又惊又喜,随即就发现有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折子渝身边蹭来蹭去,手背一连两次“无意”地擦过折子渝的翘臀。
杨浩一见腾地火起,他对折子渝又敬又爱,哪怕私室相见,也从不敢对折子渝有如此狎昵的行为,这厮竟连连去占子渝的便宜,大庭广众之下,连她的屁股都敢摸,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杨浩想也不想,腾身下车,一拳便挥了过去。
“砰!”那混混见折子渝全无反应,胆气渐壮,正想凑近过去再摸摸她柔滑的大腿,后心突然挨了一拳,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一下子撞倒了前边几名看客。另一个混混见状瞪起眼来大喝道:“你这厮……”
“砰!”他下巴挨了重重一拳,两颗大门牙蹦出来的同时,整个人也仰面跌了出去。
“混帐东西,竟敢占人便宜!”
杨浩还想扑上去痛殴那两个流氓,折子渝被惊醒过来,扭头一看,刚刚还想着的那只混蛋居然脸红脖子粗地站在她的面前,不禁愕然道:“你做甚么?”
“我做甚么?你个白痴,给人占了便宜你都不知道!”杨浩刚刚嗔怪了一句,被他一拳打中后心的那个混混恼羞成怒,哇呀怪叫地扑上前来。杨浩立即抢步上前,伸手一叼他的手腕,折腕下压,一个漂亮的擒拿动作,那人疼得一哈腰,杨浩已抽身后退,一脚又踹在他的小肚子上,那人再度仰面摔了出去,这回可是爬不起来了。
这时人群中才有人悄悄说道:“瞧啊,那两个挤神仙的这下可碰上厉害角色了。”
折子渝在开封待得久了,也听说过“挤神仙”这个词儿,登时会意过来,眼见杨浩如此维护,她芳心中顿时暖洋洋的,可是以她的矜持和对杨浩的气恼,又岂肯就此回心转意,给他一副好脸色。
就在这时,赵德昭、赵德芳两兄弟也跑了过来,这两人一来,七八名膀大腰圆的侍卫立即护在前面,把一众百姓挡开了去。
赵家两兄弟现在也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们也是自幼习武的,看到杨浩干净俐落的身手,心中大为叹服,尤其是杨浩的出手与爹爹传授给他们的拳法竟有七分神似,更令他们啧啧称奇。
赵德芳欣然笑道:“杨院使教训那两个泼皮的拳脚功夫着实了得,不知你师从何人呐?”
赵德昭却瞟了一眼那两个倒在地上哼哼哈哈的混混,厌恶地道:“来人,把这两个泼皮送官究办。”转眼看清折子渝的姿容,却是眼前一亮:“杨院使,你与这位姑娘……可相识么?”
杨浩还未答话,折子渝已板起脸来道:“本姑娘不认得他!”
杨浩笑了,折子渝那副耿耿于怀的模样,分明是也未忘记了他,如果她真的恨他厌他到了极点,岂会还是这副小儿女般的斗气模样。虽说他不敢奢望能与折藩家的贵小姐结亲,可是昔日的恋人对他仍心中有情。还是令他愉悦不已。
他微笑道:“以前纵不认得,今日却算是相识了。未知姑娘尊姓大名?”
折子渝没想到他这人厚脸皮,居然打蛇随棍上,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信口说道:“王子渝。”
她说的姓氏本是母亲的姓氏,杨浩却道她是要自己忘了子渝,心中不由一酸,脱口道:“子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鱼?”
这本是两人在广原街头重逢时的一番对答,折子渝听了心中一酸,两只大眼睛登时蓄满了泪水。
赵德芳奇道:“姑娘,你怎么了?”
“没怎么,沙迷了眼睛而已。”
折子渝匆匆拭去眼泪,目光不再向杨浩看上一眼,只是低声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这厢谢过公子,奴家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折子渝向杨浩匆匆一礼便转身急急奔去,杨浩张口欲言,望着她的背影却只摇头叹息一声,忽一回头,便瞧见赵德昭好奇而玩味的眼神,杨浩尴尬地笑笑,说道:“这个……这个……,杨浩一介粗人,实在是莽撞了。”
折子渝在杨浩面前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待奔到无人处,却再也抑不住双泪长流。她使劲擦擦泪水,倔强地咬紧牙关,到了金水河畔,也就着清澈的河水洗了把脸,这才以水为镜整理了一下容颜,看看再无破绽,这才沿河而行,不久便上了系在河边的一艘小船。
“……依我看,朝廷很难将足够的粮食运回来,可是官家偏偏行此下策,也不知他到底有何打算。为保万无一失,我要随钦使南下,看看他们倒底有甚么妙计。”
“小姐打算怎么对会他们?”
船头一钓叟头也不回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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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渝道:“我们在中原只有一些探马细作,可用的人手极少,力敌不得,只能智取。且看朝廷有何主张,再做举动不迟。”
这时张十三匆匆寻来,上船便道:“小姐,咱们失算了,朝廷刚刚贴出榜文,申明东京缺粮,不日皇长子魏王德昭即以三司使楚昭辅、南衙院使杨浩为副使,亲赴江淮取粮。”
折子渝登时一呆,心道:“那厮也要去江淮?这算甚么,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张十三未注意她的脸色,急急又道:“朝廷派出大队人马,所有衙门一体行动,御史台所有言官御史、各道回京述职的巡察使、观察使明日一早全部离京,前往江淮督察运粮事宜,这一下子可是满天神佛俱飞东南了。”
折子渝轻哼一声:“满天神佛便有回天之力么?明日一早咱们也走,和这些神仙们做了一道,本姑娘倒要看看,这满天神佛挤挤擦擦,到底是谁能揩了谁的油!”
“甚么?官人要做钦差副使,往江淮运粮去?”吴娃儿听了杨浩的话,一时惊的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自己参予设计的一计,转来绕去,最后竟然绕到了自己男人的头上,得让他去解这个结。
“是啊,事情紧急,明天一早就走。”杨浩握住她一双柔荑,歉然道:“本想近日接你过门,可这一来就要耽搁几个月时间了,不管那些,待你安排妥了‘媚狐窟’的的事情,就来府中住下,等我回来,咱们再补办一下。”
吴娃儿受宠若惊地道:“奴家……奴家只是一房妾侍,一乘小轿抬进门儿来就成了,哪敢奢求官人还要操办甚么?”
“妾,那是做给外人看的,杨某也不能太过惊世骇俗么,不过……进了这个门儿,你就是我的女人,一个女孩儿家,最大不过终身之事,为夫又怎能太过草率,委曲了你。你放心,待我回来,咱们风风光光,操办一回。”
杨浩情路坎坷,现在终于懂得珍惜眼前人了,吴娃儿感动的热泪盈眶,只觉自己将终身托付于这样的男人,真个是无怨无悔。她忽想到东京缺粮本是折大小姐的计划,如今朝廷要从江淮调粮,也不知折大小姐会不会坐视不理,心中登时一惊,事涉自己的男人,那心态又自不同了,关切之下,她立即说道:“奴家随官人一起去。”
“胡闹!”杨浩笑着在她翘臀上拍了一巴掌:“我随魏王去运粮,如何让你随行?怎么,就这几天功夫就舍不得离开我了?呵呵,你在汴梁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要不然,等我回京,就家法侍候,好好教训你一顿。”
“不是的……,奴家……,唉!”娃儿急的直跺脚,她不能供出恩人所为,又不想官人的差事办砸了,心中便想:“你不让我去,我偷偷随去就是。如果折大小姐还有后计,危及我家官人,那时……那时娃娃只好将事情向官人合盘托出,相帮自家老爷,天经地义,折大小姐,娃娃那时就要对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