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个白袍上还带着细长血迹的人一步步走出了大厅,走出了庄王府,北堂茗的眼却幽幽暗暗的亮,转瞬间,便已是恢复了他惯常的轻佻和妖娆,“啧啧,可真不好意思,连累着阁主的侍姬跑了,只是本王向来没什么好心,所以便不陪阁主在这里懊恼了。”
“风弄,带着秋风,我们回府。”华丽的一个转身,北堂茗目现刹那间的迷惘,如同拼却万年长的清凉,这一次,宗胥溟却没再开口阻拦,却是怔怔的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身影,默默无言。
“对了,若本王得到的消息不假,阁主此番来帝都,怕是另有要事吧,那么本王就预祝阁主早日完事,早日……”他的眸光忽地深了一深,冷道,“滚回赫连去。”
宗胥溟面上一冷,继而却是笑意连连。
然而不待北堂茗他们走出大厅,庄王已是负手折了一只海棠,等在门外,遥遥的看过来,目光竟然不知是喜是悲。“茗……”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还说些什么,荷洛的玉佩还被他死死的捏在掌心,灼烧着他心中的悸动,生生不能平息。
“不要这么叫我。”面上忽然一片的沉静,只是那眸中的冷意却是那样惊人,“本王的名字,你不配叫。”带着风弄与他擦身而过之际,他的脚步略略顿了顿,眉一扬,便带起一股子的邪气,“对不起本王的人,本王会一一的讨回来,还有,本王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女人喜欢的东西。”
“海棠花如是,那个男人,更加是。”愤愤然的说完,他便是拂袖而去,只一瞬,便只能叫人看见那一抹模糊至极的白影之中跳动的紫。
“楚靖岳,你这样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良久,宗胥溟微挥手,那些逍遥阁的门人都已经恭谨的退下,迦叶犹豫了一会,也跟着离开,整个大厅,也只余下厅堂里的宗胥溟,厅堂外的庄王。
“她明明爱的不是你,为什么你可以为她做这么多事?”宗胥溟那总是凶狠阴森的眸中,露出那般深的迷茫,他想不通,想要什么,费尽心机得到不就成了,为什么要这么执着,明知道自己这样,根本什么都不可能拥有。
“本王与阁主,其实是同一类人,只是我们的方式并不相同罢了。”庄王对着手中的海棠,凄迷一笑,“想不到,他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本王还以为,在将整个天下捧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其实叫楚茗,而不是北堂茗。”
“哼,整个天下,你还真是异想天开。”这个时候,宗胥溟眼中迷惘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狠戾和讥讽,他又露出了那般高高在上仿若不将什么放在眼里的张狂,“你以为我们赫连一族是心甘情愿呆在那个小地方,你以为你们靖安还当真是强大到能将所有都收入囊中,说你们是异想天开好呢,还是自视甚高呢?”
被他这样突如其来没有头脑的话惊的心中一颤,庄王眼中锐利乍现,手却已经紧张的狠狠捏紧了手中的玉佩,“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宗胥溟不屑的冷哼一声,“你们以为你们当年设计我太子哥哥便能寻一个理由挑起战争,你以为我们是摄于你们靖安的强大,才委曲求全的废了太子,若不是要遵守当年的约定,若不是当年……”他忽然不再说下去了,冷冷的转身,紫金色的袍子生生打开一个耀眼的弧度,“迦叶……”
“是,主人……”迦叶极快无比的出现在了宗胥溟身后,对庄王眼中那惊疑不定不做任何理会,身子躬的恰到好处。
“刚才那个风弄提到了紫衣的女人,本阁怀疑是冥衣宫的人来了,噬魂本就是冥衣宫所有,本阁要你尽快查明她们的去向。”
“是……
”迦叶沉声应道,又飞快的转身离去。
宗胥溟却像是累了一般,往着自己的屋子走去,经过庄王身边时,他面上似是浮起一个怜悯的笑容,带着诡异和轻蔑,“说起来,还要怪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当年你们的先祖为了皇权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也莫要怪有的人,存了心眼,毕竟那个时候的崔家家主可是有经世之才,祸世之力,楚氏先祖怎么样也想不到他临死时还会留了最后的一手,怪不得无论你们的皇帝多么的算计争取,都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天下。哈哈……”
庄王心中刹那间像是被惊雷击的站不住脚,猛地一手死死攀住了一旁的树枝,连那树上的木刺刺入手掌也并不知晓,他忽然疯了般的冲入了自己的寝居,对着自己的床一步一步走去,一手重重的在床沿的扶手上一拍,只听得咔哒一声重响,有一个砖块大小的盒子缓缓露了出来,他冲动的一手要将它打开,却猛然想起那日靖帝与荷洛双双身死之时,李英带着这个盒子来找自己。
只说是靖帝的遗旨,让他万不得已的时候莫要打开。只是这个时候,他狠狠的咬了咬牙,他不管什么遗旨不遗旨。万不得已不万不得已,因为刚才宗胥溟的话,总是让他感到心内发虚,直觉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却又是那样可怕的。
终于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和惶恐,庄王怔怔的伸出了一只手,缓缓将那盒子打开少许,却只能见着一团明晃晃的东西,心中惊疑不定间,他终于是奋力一把将那盒子打开,霎时间,从那盒子里猛然发出耀眼的银色光芒,生生刺了人的眼。
那里却是一个闪着银芒恍若莲花烙印般的环佩,若他记得不错,他曾在当年的圣女莫夕颜额上看到过,可是靖帝为什么要将这个东西交给自己,为什么要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打开,到底,什么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天下,他的心猛地一个颤抖,他想起先祖想要的天下,想起历代帝王想要的天下,想到靖帝想要的天下,手猛地一抖,却只听得“啪嗒”一声,已叫那环佩摔落在地,生生的轻响。
“你似乎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恍恍惚惚间身后似乎有带着嘲讽意味颇重的声音,却是那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宗胥溟。他冷冷的抱着胸,看着庄王惊慌的将那环佩抓在手中,戒备的看着自己。
他似是无意的笑笑,“这个东西,本阁可不感兴趣。”他冷笑几声,转身便要离去,“本阁感兴趣的,也唯有一人而已。”他的脚步忽地一顿,微微侧眸,“本阁与你们做一笔交易如何?本阁可以找出将赫连献给靖安的方法,但是小茗儿,他要随着本阁离开,还有你们的圣女,也要随本阁走。这些年,其实大家都累了。”
“本王要的,不是天下,阁主看来是找错了人,而且,圣女早就已经死了。”庄王冷冷的将那环佩捏在手中,另一手的掌心处,还带着荷洛玉佩的温润,“荷洛的儿子,谁敢伤害他,本王一个人不会放过。”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宗胥溟冷冷的一笑,“本阁好心的再告诉你一声,我们赫连,最擅长的便是制蛊,王爷那个用来杀人的栖影,靠的不就是我们赫连的蛊虫么?还有,本阁想你们的皇帝,怕是很乐意与我们赫连做交易。”
“其实什么圣女不圣女的事,那只是赫连想要的,本阁可不敢兴趣,本阁要的,只有小茗儿。”他冷冷的长笑着,极快无比的走了出去。
庄王神色剧变,只觉的掌心里的东西,咯的人难受,这一个环佩,定是和圣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明明靖帝得到密报,莫夕颜已经失贞生女,他却还是下令要带回莫夕颜,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敢去想,只是却隐隐觉
得这件事,或许和当年的那个崔氏先祖和圣女之事颇有干系。
他们一向都认为圣女只是一个摆设,虚有其表的迎合民众那酬神的心理,只是那一年靖帝突然对这事就凝重起来,还有宗胥溟刚才提到的圣女一事,他说赫连在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有必要把当年靖安的事好好查访一番。
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南平王府专用的马车徐徐的向着王府驶去,马车内,秋风是被北堂茗虚抱着靠在软垫之上,微微闭着眼,纵然全身虚弱的找不着一丝一毫的力气,就算肩上和脚上的痛楚袭来,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风弄一时看看秋风,又想起刚才慕染走出去时那一个倔强的身影,那个时候,空气里弥漫着的,似乎是一种叫做悲哀的东西。他小心的看一眼北堂茗,却见他只是怔怔的垂首坐着,那柔软的发一忽儿垂落下来,遮去了他面上的倾城妖娆。
忽而他缓缓抬头,凝眸,是那种叫人惊艳的眸,幽幽的闪着滟光的眸,深不见底,深不可测。恍若无数人在无数个梦中惊起一泓秋水的滟,惊散花万朵惊落一世清辉的魅,只是那幽魅中,夹杂着几许死灰般的痛。
蓦然间,好似有一道恍若实质的目光幽幽的瞥来,绞的他的心微微一挣,连眸心处,亦是烟波一荡,心有所动的略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却只见着形形色色的人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他心中隐有心事也便没有多关注,手只一动,那车帘有一经儿的飘落下来,遮却了那不起眼的角落处,怔怔探手捂住自己脸的人。恍若风中的荻花,萧索清扬。
慕染在那街上的死角处,怔怔的看着那一个人掀帘挑眉瞥向车外,只是却没有看到她,略略自嘲的笑了笑,她慢慢的将耳侧的发丝披散些下来,遮住了那道血痕,悠悠的走了出来,唇角似挑非挑的带起一抹轻笑,这个时候的她,应该已经没有那样淫邪之人看的上了吧。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忽然间有一个娇俏的声音,略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在她耳侧飘过,曾几何时她也有这样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盛极的紫云,然而擦身而过之际,一个声音却叫她的脚步生生顿住。
“多话,只管跟着便是。”那一个微斥带着些微宠溺的声音,却是出自于宫碧君之口,话里虽带了恼意,然而那其间的慈爱亦是存在,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声音,却像是惊雷般炸响在慕染耳际。
记忆中,也有人的声音是这般的,只是那时候那个人的声音透着怨毒,夹杂着生生世世也不能解除的恨意,全然不似这个时候的嗔怪口气。眼睁睁的叫那一片紫云从身边飘过,她终究是不甘心,忍不住静静的站在原地,死死的捏住了自己的双手,唇角一勾,已是慢慢的开口,“崔,易,之。”
这一个声音,虽然极清极淡的仿若叹息般的无闻,然而对于习武之人,听觉却是异常的敏锐,宫碧君乍听到这三个字时,脸色在霎时间一变,脚步硬生生的顿了住,双肩因为那突如其来被她在心底隐藏了多年的名字又重新在她耳际响起而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猛然回过头,死死的盯住那个背对着她们而立,一手紧紧捏拳的人。
“师父您怎么了?”
“宫主……”跟在她身边的冥衣宫众人不由疑惑的相互看看,却依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也只能顺着宫碧君的目光,看向了那当街站立的人。
一身白袍,发丝凌乱不堪,浅白色的长袍,褶皱满身,间或还有斑斑的血迹,这样的一个人,宫碧君的面色微微一沉,猛地扒开众人疾步便到了慕染身后,声音是尖锐的带着焦躁,“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