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钱还我……”苏怀前的声音很见急迫,似乎还带着一股怒意。
“哼哼”一两声有些发狠的声调传来,显然那人见他软的不吃,已经有些发急,只听得破庙里面一阵哐当声,随即便是拳脚相加声,伴随着苏怀前的怒骂和那听声音便是粗壮汉子的侮辱声。
萧长卿脸上一冷,目光灼灼的看向一旁凝神而听的慕染,只待她开口命令。
然而慕染只是以眼神制止他的动作,要他稍安勿躁,自己却是细细听着,从里面两人拳脚相间已经断断续续的话中,她不难听出,苏怀前兄妹最近急需要用钱原来只是为了打听一个人,想要见到这个人而已,却熟料他们想见的人却是在宫中,帮忙寻人的人无法,却不愿将到手的银子再送还,便不肯还钱。
听到这里,她的眸中已经不自禁的闪过一抹冷冽之光,迦枫是何人,为何浅浅与他之间像是旧识,苏家兄妹两人心心念念的人是否就是那个无言无语的迦枫……
心中一个个疑团而起,第一眼她便觉得苏怀前有些不同,却说不上哪有问题,想罢,她忽然似笑非笑的瞥一眼长卿,说的淡冷,“苏怀前几时到的帝都?”
长卿只觉得那双清澈到了能撞见那冷冽的眸中,闪着几许他看不清的神思,“不是很久,大概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
“不到一年?昙哒族血统?”慕染静静的想了片刻,忽然之间眼中已是一亮,一年前昙哒族不是发生了内乱了么?长卿有些痴痴的看着那双跳动着灵动神采的眼眸,只觉得看多久也是不会厌的。
庙内突兀的一阵重物锐击声让两个人飞快的对视一眼,脑海中共同的飘出一句话,出事了。
当两个人极有默契的,一前一后冲进破庙之时,看到的是一脸血迹,发懵的少年,浅绿色的衣袍上沾满了大片大片的鲜血,苏怀前怔怔的捧着一大块的巨石,衣袍已经脏污不堪,却被他用手肘紧紧的抵着,总是透着天真和天真到了傻气的眼里,只剩惊恐。
长卿一把将要冲过去的慕染拉起揽在怀里,避免了她与那样脏污的血相触,崔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洁癖,崔思逸如是,崔清柔如是,慕染亦如是。
似乎又见着血,慕染脸色有些发白,纵然被面具遮掩,但那裸露在面具外的肌肤处却已经透起点点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悲愤的细小疙瘩,生生的别转过头,慕染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冷意,“将这里处理了,带他回枕水小筑。”
话音未落,她便像是嫌恶似的瞥一眼那被石块砸的血肉模糊人的脸,强忍下心中不住翻腾的恶心之意,她飞快的转身离开,然而长卿却看见她嘴角露出的那一抹讥诮,那僵直着的后背,却隐隐有着让人心疼的成分在,他不知那是什么,却隐约察觉,是一种叫做悲哀倔强的东西。
满脸血污,忍
不住瑟瑟发抖的少年,并不是第一次见血,然而,却当真是第一次动手杀了人,他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几度以为那怒目圆睁却永远行不过来的人,是自己。怔怔的看着那一角似乎干燥晴暖的浅白色逐月云锦袍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那一股孤独害怕却随着漫天的彩霞,如此不合时宜的铺天盖地而来。
枕水小筑一如往常般清净,这是崔思逸单独划给慕染的别庄,所以当真也随她自己掌控,此时,慕染已经从那破庙惊鸿一瞥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似乎,又是那个在人前,有点冷有点静有点淡,却无一例外会给人阴柔的错觉。
意态懒懒的捧着手中的茶盏,香茗的气味一丝丝扑鼻而来,似乎能让她的心有刹那的安宁,随意的将散落在肩头的长发撩起,打着细小的圈儿,清冽之中的眉眼,却透着一丝独特的慵懒。慕染瞥一眼已经梳洗过的少年,他的脸似乎还有些苍白,眼神亦是怔怔的,显然并未从刚才的血腥中恢复过来。
“还不打算说么?”纤秀的手指,骨节匀称之下更带着些许柔韧之意,那样的气质,似乎与生俱来,“怀前,你可是杀了人呵。”
苏怀前的身子不易察觉的一抖,给人的感觉,似乎不像是已经弱冠算得上是成年的人,那眼中有些许清澈,然而有时也会不可抑制的出现少年该有的怯弱,慕染的秀眉微微一蹙,持着茶盏的手指亦是一顿,有时候这个苏怀前,倒还真像是一只,被护在羽翼下太久的鹰,虽不是鹰隼般的锐利,却也并不成熟。
“我……”愣愣的盯着座上的慕染有大半天,他才终于认识到自己,已经不在那破庙里,一时忍不住,声音已有些呜咽,“少爷……”
“说吧,你们来帝都做什么?怕不是孤儿那么简单吧?你们来帝都之时,应该就是昙哒族发生内乱之际,听说有族内的小公主王子逃走,到现在还未找到,不知道是真是假?”淡淡的话语,清冽的眉目中虽藏着淡淡的冷冽笑意,却依然能叫惊魂未定的苏怀前脸色更加的惨败不堪。
“少……少爷……”他一时有些惊骇莫名的看着慕染,竟是连萧长卿都有些怔怔,他不明白,慕染为何会联想到这些去,但看苏怀前那藏不住话的神色里,显然证明,慕染所猜非虚。
慕染见苏怀前转涩眉目间已经有了要狡辩的迹象,此刻却已是不咸不淡的悠悠道,“听说你们在找一个人,还是在宫里的,我今日倒是在宫里见着了一个有趣的人,明明是那样俊美如仙般的人,配上一条银链子,当真是俊美灵逸非凡,只是却并不开口说话,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必定会有一把很好听的声音?”满意的看到苏怀前如电击般不能动弹,却更是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的模样,还算得上是可爱。
“对了,他似乎很爱枫叶呢,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迦枫。”她微微眯了眼,
一字一句的说出了口中已经盘旋多时的名字,“听说迦这个姓,在帝都并不常见,就算是靖安王朝要真正找出这样的人来,也屈指可数,不过,迦姓,在昙哒族,似乎是王族才有资格惯有的吧。”
慕染的话语中,不知何时已经带了一抹冷意,她是听说五年前昙哒族给靖安王朝送了来一位质子,可是她那时并未想到迦枫便是那个质子,只不过是在刚才,才将这一切都联系了起来,为何迦枫看到浅浅会有那样怔怔的表情,为何浅浅见到迦枫会有喜悦出现,好似他们多年以前便是相识,还有这苏家兄妹的昙哒族血统,再联系一年前的昙哒内乱……
“怀前?或许我该叫你做王子殿下?”慕染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却惊觉自己右边投射过来的一抹复杂的目光,她并不在意,只是慢慢的欣赏着苏怀前的惊慌失措和无助来,“我已经将浅浅送入了宫,送入了你们一直想要找到的人那里。”
“啪”的一声,是苏怀前忍不住惊惧和无力带来的瘫软,他惊愕的对上慕染那眸中冷冽的笑,不达眸底,让人心里发凉,然而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并无能力反驳。
“我的真名,叫做迦叶。”许久,他的声音才在厅中慢慢的响起,“我很喜欢怀前这个名字,也很喜欢苏这个姓,舅舅叛变了,我并不怪他,他以前,对我们,是那样的好。”
慕染静静的看着他,眼波流转间,往往带着些不为人深知的潋滟。
眼中不知何时带了些惊悸和哀伤,然而,却没有恨意,“我带着妹妹逃走了,但是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突然想起,在帝都,还有我们的大哥,从小就很疼爱对我们很温柔的大哥,浅浅想他了,我也想了……”
“所以你们就找到了帝都,辛辛苦苦赚钱就是为了要知道他的消息,要见他一面?”不知不觉中,长卿也已加入了这谈话之中,他的神情,似乎能用惊叹和钦佩来形容,只是望向慕染的眼眸之中,却带了更多的探究,那样明显不知掩藏的探究。
心有那么一个瞬间,微微动了一动,慕染似乎是有些察觉,月华长袍似乎被微弱的烛光染上了丝丝的金黄,却无不给人一阵朦胧之感,“以后你就叫苏怀前吧。”她慢慢的从座上站了起来,口气之中带着冷冷,连眼中,也藏着一如既往的冷寒,“暂时,就忘了自己是迦叶吧。”淡冷着说完,她就已是拢袍远去,却只留下厅中的两人,神色复杂。
知道她说出那番要他暂时忘记是迦叶的话时,便已然清楚她有心庇护苏怀前的心思。
长卿微有些失落的看着她的背影,她的眼神,也只有在皇上身边时,才能那么不设防的,给人温柔吧,慕染,你可知道,你眼中的笑,虽是惊鸿一瞥,却带给人无限的遐想,若是能换得你永远如此的自由的笑,做什么,长卿都心甘情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