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运输车队被劫现场。
高斌踩着烂泥走到搜查人员身旁，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满是弹孔的卡车，随口问道：“情况怎么样？”
“报告科长，随车的警卫和押送人员全部死亡，袭击者留下了五具尸体，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到的物品。”
搜查人员说着递出几件东西，高斌接过一一查看，发现就是些烟斗、零钱、肚兜之类的寻常物件，没有多少追查价值。
沉吟了一会，高斌再次追问：“袭击者有没有留下武器，能不能从这方面确定对方的身份？”
“现场遗留有原东北军仿造德国M24生产的奉天式手榴弹，红俄造莫辛纳甘步枪，日本人的金钩步枪，三八式步枪，来源很杂，无法追溯。”
搜查人员摇摇头，刚刚提到的这些武器，在任何一股绺子或者抗联队伍中都能找到。
高斌闻言也不失望，查案从来就不会一帆风顺，没有头绪很正常，他蹲下仔细观察袭击者的尸体。
这几名死者年龄有大有小，体格结实，皮肤粗糙，胡须浓密，体表有多处刀枪伤痕，身上充满泥土、汗水和油烟混合而成的奇怪味道。
“是绺子。”
旁边有人说了一句，高斌扭头看去，发现来人是自己手下的周股长，便问对方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周股长摘下头上的黑色礼帽，指着现场笃定道：“我从来没见过将女人的肚兜带在身边的地下党，科长，如果卑职没猜错，这样的事情近期还会频繁发生。”
“哦？为什么这么说。”高斌语气玩味，似乎是想考考对方。
“很简单，黄金被劫证明了您的推断，确实有人将哈城周边的重要机关当成了破坏目标，而且对方是军统的可能性很高。”
周股长先拍了高斌一马P，接着话锋一转：“但这次军统没有选择亲自动手，而是使用金钱引诱绺子跟我们作对。
比起军统以往的行动，这种行动方式显然更加省事，也更加安全，如此好的办法，军统不可能只用一次。
今天这事只是个开始，我们若不能尽快打掉抢夺黄金的绺子，哈尔滨乃至整个满洲的绺子都会成为军统的枪，到时就麻烦了。”
高斌面露担忧之色，是啊，这正是他担心的，东北的绺子数量惊人，一旦被军统所用，他们何止是有麻烦。
两人交谈刚刚结束，一个汉奸过来汇报，追捕袭击者的日军部队和讨伐队无功而返，袭击者非常熟悉周边地形，进山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通知在城外工厂、矿区、定居点值守的弟兄，让他们提高警惕，遇到袭击立刻报告，不得延误。”
面对无处不在的绺子，高斌只能使用分兵把守的笨办法，绺子长时间没有收获，自然就会散去。
安排好工作，他将周股长叫到车上，脸色阴沉地提了个问题，那就是绺子为什么会知道运输车队的路线和时间表。
三道沟子金矿虽然会定期将黄金送到新京，但具体的时间、路线是绝密，绺子不可能掌握。
高斌判断，要是事件背后真有军统的参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军统在金矿甚至采金株式会社内部有鼹鼠。
不过他没有直接说出这个猜测，反而装作疑惑的样子询问周股长，明摆着是不信任对方。
周股长心思转动，也明白了高斌既是在考验自己，也是在试探自己，当即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科长，案子的追查，我看还是要放在内部，抓到了鼹鼠，便等于抓到了袭击者。”
高斌笑得很开心，赞同地点点头，绺子难找，鼹鼠好查，在特务科的大刑之下，没人能守住秘密。
他更开心的是周股长的坦诚，情报工作最怕内部出问题，作为特别行动队负责人，周股长忠诚与否干系重大。
“很好，此事就交给你来办，但有一点。”稍稍放下心的高斌又竖起一根手指：“你们只能讯问本国人，日本人交给宪兵处理。”
伪满军警办案有一条铁律必须牢记，他们无权羁押审讯日本人，曾经有人在这上犯了错，第二天就被送到了平房区。
周股长当然明白这里面的门道，保证了几句便下车离开，高斌点燃了一根烟，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思索。
接下来的日子，如高斌和周股长所料，哈尔滨周边多处要害地点遭到袭击，大量伪政府成员和日本人被杀，财产损失不计其数。
两天后，一座伪满官营伐木场被抢，财务室内的数万日元和票据被掠夺一空，死亡十三人。
三天后，有人在移民定居点的水源下毒，造成二十三名日本人中毒，定居点库房遭窃。
五天后，一伙绺子公然冲入乡公所，抢走了五万日元的办公经费以及工作人员饲养的牛羊各一只，还有两名警员在阻止绺子时中枪身亡。
这些案件有一个共同点，凶手的情报非常准确，总能绕开巡逻队的围堵，以最小的代价完成劫掠，且留下的线索很少。
某次作案时，对方还伏击了前来支援的日本宪兵，导致一整支日军分队死亡。
哈尔滨以及周边镇屯一片风声鹤唳，许多伪满工作人员被吓得辞职，部分日本移民购买了回国的船票，决定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特务科在三道沟子金矿的调查也无疾而终，汉奸们拷打了上百人依然一无所获，倒是挖出了不少蛀虫。
日本人据此认定，自己内部肯定有一只隐藏极深的鼹鼠，远在东京的林傅一郎和沪上的长谷良介同时打了个喷嚏。
哈尔滨军官俱乐部内，萧清敏娇笑着离开座位，一个关东军大佐醉眼惺忪地趴在桌上，手边的文件袋微微敞开。
面对如此糜烂的治安状况，光靠伪满警察和特务根本无法有效应对，就连第四军管区旅团与少量关东军驻军投入到治安巡逻中，也没改变这种遍地烽火的局面。
哈城的近况传到了东京，鬼子大本营大为震怒，天蝗亲自下诏要求尽快结束这种混乱局面。
这个时候，王岗机场的一名满洲飞行员提出，目前巡逻的飞机数量太少，可以将空军的训练与治安巡逻结合，以高密度的空中巡逻对付绺子。
只要发现绺子活动的痕迹，飞行员便用通话器引导最近的军警围剿，哪怕成功一次，也能给予绺子沉重打击。
焦头烂额的日伪方面马上采用了这个办法，将哈城周边空域划分成了若干区域，确保每片区域任何时候都有飞机进行不间断侦查。
此招一出，原本猖狂的绺子果然安静了，更妙的是，这样还不会耽误正常的战备训练任务。
日满开心了，绺子们就倒霉了，数股绺子在飞机的攻击和追踪下漏了底，最终被日本人剿灭。
哈尔滨城外。
一座隐蔽的山洞内，篝火将洞壁照的火红，“地翻天”一众绺子喝酒划拳，身旁放着各种肉食和酒瓶。
上次抢夺黄金失败之后，经过瑞麟的“指点”，他们联合其它胆大的绺子四处出击，短短时间内砸了好几次红窑。
镇三江手里拿着大黄鱼，得意地喝了一大口烧刀子，忽而又皱了皱眉头，看向身旁的瑞麟。
“现在天上尽是日本人的飞机，咱们要不要避避风头，免得被日本人盯上。”
瑞麟摇摇头，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他告诉镇三江，日本人的飞机只能在白天活动，他们可以晚上动手。
考虑了片刻，镇三江目光落在金条上，猛地一拍大腿：“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干！”
不久之后，沉寂数日的绺子们再次活跃，他们白天休息，夜间行动，哈城周边又乱了。
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日满高层面前，日本航空兵部队目前没有专门的夜间作战飞机，想要遏制越发猖獗的匪患，除非出动装有夜间导航设备的轰炸机。
但夜间飞行风险极大，轰炸机每次起飞所消耗的燃油也不是个小数目，对于小气到骨子里的日本人，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况且随着太平洋战事的趋近，大量新锐轰炸机被调往东南亚，关东军的轰炸机数量本就不多，还要防备红俄，没有多余的空中力量用于治安作战。
失去了头顶的威胁，绺子们彻底放开手脚，日满方面焦头烂额，最后还是那位伪满飞行员想到了一个新办法。
王岗机场有六架进行高寒测试的海军战斗机，如果将它们加装夜间导航设备，足够在夜间组成一张巡逻网，恢复局势的稳定。
日本海军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武器测试是项复杂的工作，需要在各种环境下进行试验，其中便包括夜间作战。
不得不承认，日本在航空技术上确实实力非凡，仅用了三天就将六架新式战斗机改装完毕，迅速投入到了作战中。
当天晚上，改装后的飞机发现了一处定居点被袭击，鬼子飞行员利用火把以及枪口火焰作为参照物，一轮扫射驱散了袭击者。
没想到会在夜间碰到飞机的绺子们损失惨重，哈城治安快速好转，提出两条重要建议的苏启文作为最大的功臣，得到了日满高层的接见。
接见中，一位日本海军少将询问苏启文有什么愿望，对面的苏启文强忍激动，沉声回了一句。
“阁下，身为飞行员，我希望能亲手触摸那六架最新型的战斗机，请您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少将以及其它鬼子微笑点头，忠诚的猎犬应当得到奖赏，况且只是看一看飞机而已，这个愿望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