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蓁娘抽了个空去了公主院,丹娘和妹妹们都住在这里,每人都有独立的院子,因此她也不怕别人会知道。
在她婉转的说出不同意后,丹娘先是一愣,然后脸色大变,强撑着笑容向生母撒娇:“隋琰很好的,虽然我一直跟他搭话,可他都谨守尊卑从未逾距,他的品行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不信你问嬷嬷!”
蓁娘怜爱的看着女儿手足无措的向她解释,她心中虽是不忍,但还是摇头,柔声劝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丹娘,隋琰的祖父很受你父亲的看重,他的嫡长孙若尚了公主,隋家的势力便无人能挡,届时你父亲该怎么做呢?”
“就是朝臣们也不会答应的!”
“我想嫁给隋琰为什么要朝臣答应?”
丹娘激动的嚷道:“而且阿耶还有那么多臣子,为什么非要璐国公不可!”
“胡说!”
蓁娘闻言沉下了嘴角,神情也严肃起来,丹娘瑟缩一下,然后倔强的回望着生母。
“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你父亲是天子,做任何一件事都要权衡许久,把你许给隋琰重要还是璐国公重要?”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不用我说也该明白,你父亲疼你,你就是这么得寸进尺的?你怎么不为他考虑一下!”
丹娘眼眶泛红,被生母这番话刺激到了,有些心虚更有些赌气的成分,紧紧咬着下唇无声的反抗。
蓁娘有些生气,也不打算惯着她,只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其中道理,或许你还可以去问问隋琰,问他愿不愿意尚公主!”
尚了公主的驸马,就很难在朝堂上一展拳脚。
隋琰是璐国公府的嫡长孙,将来不仅要承爵,而且靠着荫恩,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对一个男儿郎来说,选择依靠家族还是依靠妻子,结果想都不用想。
丹娘震惊的看着生母,还未说话,她已经起身往门外走了,容娘见状不忍,急匆匆对丹娘道:“二娘要记住,陛下和夫人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说罢她就跟上蓁娘走了,丹娘鼻翼抽动,感觉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扑在榻上‘哇’的一声哭出来,奶母和侍女忙围过来劝解。
蓁娘蹙着眉头心情不虞,低头回想着自己刚刚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少女怀春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既然喜欢上一个人,遇上反对想要争取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这里,她停住脚步,吩咐身旁的阿玉,“吩咐膳房做一份丹娘最喜欢的奶汤锅子鱼送过去!”
阿玉应是,然后小声埋怨:“夫人总是这样,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别说二娘,咱们看着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蓁娘气呼呼的瞪着她,想要辩解却觉得心虚,她也知道,或许就是她这般溺爱,才养成丹娘如今这么娇纵的性子。
她轻哼一声,再不理人,埋着头往前走,迎面却碰上慕容氏,她见着蓁娘忙行礼问安:“夫人万福!”
“嗯……”蓁娘唇角扯起笑,点头示意,“你这是从哪里来?”
慕容氏拢着手恭敬答道:“妾从昭仪那里来的,夫人是去公主院了吗?”
“去看看丹娘。”
说罢蓁娘余光瞥见慕容氏身后的侍女,手里捧着一只木匣子,隔着几步远都能闻见奇异的香气。
她不由得好奇看去,慕容氏见状,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是妾从昭仪那里讨来的香料……”
蓁娘越发不解,便上前拿起一小块麝香嗅了嗅,问道:“这些东西挺珍贵的,你要做香丸子么?”
慕容氏羞涩的点头,“妾闲的无聊,便想着按着古法制作香丸子,其中有麝香、甘松妾没有,昭仪喜爱作画,她听闻后便让我去挑。”
“是吗!”蓁娘呵呵笑起来,“阿杨是不是还说,让你做好了给她送些过去?”
“夫人怎么知道?”慕容氏好奇的看着蓁娘。
蓁娘揶揄道:“她那个人,从前在太极宫时就是有名的厚脸皮,你若是借了一分,必要还一分的!”
慕容氏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她不敢附和,韩修仪和杨昭仪相处了十几年,自然开得玩笑,她却不能随意附和。
蓁娘暂时忘了刚才的不悦,跟慕容氏聊起天来,“如今宫里用的熏衣服的香,翻来覆去就那几样,虽有外国进贡的,但气味有些刺鼻,熏着还不如咱们的香!”
“正是呢!”慕容氏点头赞同,“妾手里虽有方子,可到底怎么调配,还得花些工夫琢磨!”
“夫人如果厌烦了那些俗香,不如试试看用鲜花熏衣裳。”
鲜花是好,可蓁娘却有些不愿意。
“……一来你知道,丹娘爱好养花,若她知道了我这么糟蹋花,指不定要三天不理人,二来鲜花的香气不容易留住,也可惜了。”
慕容氏微微脸红,“是妾想的不周到,倒忘了这一点。”
蓁娘笑呵呵的摇头,“你也是一片好意。”
约莫说了两刻钟,蓁娘才意犹未尽的跟慕容氏道别。
回甘棠轩的路上,她似是感叹似是失落的对容娘道:“想当年,我也喜欢摆弄香啊粉的,就是失败了也没关系,图的就是开心……”
“后来二郎几个出生,我的肚子大了又小,小了又大,这些年能把练字保持下来,已经难得了,如今说有事吧,好像也没有,就是些鸡零狗碎的琐事!”
“你再看看慕容氏她们,看着就让人舒坦,别说阿郎喜欢,我也喜欢,上了年纪的女人就像是老了的竹笋,吃着苦涩,嚼着硌牙……”
容娘思忖片刻,柔声回道:“夫人在这里自怜自叹,怎么没看见这些年你没有一日是松懈的,怕奶母照顾不周,每日都要亲自安排二郎几个的生活,怕他们学坏,以身作则讲道理,这些不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么!”
“人要是一辈子都没有烦恼,那也就不是人,是菩萨了!”
“这话倒是……”
蓁娘慢悠悠的点头,“纵使我日渐年老色衰,可现在这个时候还不能松懈下来,丹娘的婚事、二郎和曹氏才成婚,中间的磨合少不了,桃桃整天神神叨叨的不知在干什么,寄奴聪明是聪明,可我总觉得他太老成了……”
掰着指头一件一件数着,蓁娘重重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起来,“怎么这么多事啊,真应了那句话,孩子都是讨债鬼,就是不让我安生!”
容娘忍不住笑起来,“夫人这会儿说这些,等王妃有了身孕,你还得操心呢!只怕到时候没人拦得住你!”
想到若是做了祖母,蓁娘还真是挺兴奋的,不过她又想起另外一事来,“对了,二郎和曹氏相处的怎么样?还有那个顾氏……”
容娘回道:“新婚燕尔,俩口子再怎么样也会黏糊一阵,王妃你还不放心么,纵使大王大大咧咧,她可是个心细如发的,权娘说,她这些日子在学着管家!”
“至于那个顾氏……”她撇嘴,“只不过一个孺人,谅她不敢造次!”
蓁娘眼里却浮现一抹担忧,“只凭她是个女子,我就担心,她会坏了二郎和曹氏的关系……”
容娘却不这么想:“凭她再漂亮,等王妃生下嫡长子,她还敢蹦达?若夫人实在看不顺眼,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只不过这样一来,恐怕大王会不高兴……”
“算了,他们的事咱们不管,反正曹氏要是遇着困难,肯定会来找我的!”
二郎已经成婚了,蓁娘也不好再把手伸到王府去,那样不仅儿媳会不高兴,就是儿子心里也不舒服,想来想去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愿曹氏能尽快把内务抓在手里,儿子没了后顾之忧,就能专注朝政,等他做出一番成绩,再生下阿郎的长孙,离那个位置,也就更进一步了。
思及此处,蓁娘便转头对容娘道:“说不定过些日子三郎就要选妃了,咱们须得注意着……”
相比较二郎,三郎一直都是中规中矩,从未行差踏错也未引人注目过,然而就是这样的年轻人,很难挑出他的错误。
“夫人是担忧……陛下会给三郎选一门好亲事?”
蓁娘默认了,二郎先前的婚事,是他自己弄没得,如今李晖不可能因为曹氏出身不显就给三子也选个差不多的王妃,这实在没有道理。
至少到现在,三郎都从未做过一件让他父亲生气的事,若娶一个家世高贵的妻子,将来……
蓁娘沉重的摇摇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甘棠轩走。
公主院里,丹娘看着容娘亲自送来的奶汤锅子鱼,紧紧抿着嘴不说话,容娘知道她年纪小,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什么困难也没有遇到过。
现在她喜欢上一个人,却被告知不可能,一时片刻自然无法接受。
丹娘的奶母见她不肯说话,忙冲容娘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来劝她。
容娘叹了口气,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奶母揭开汤盅的盖子,捧到丹娘面前,小心翼翼道:“娘子看,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汤啊,夫人还是心疼你的,不然也不会命人送了这个来!”
丹娘不肯喝,梗着脖子倔强道:“既然阿姨心疼我,就应该为我争取,你看阿姐和姐夫,他们不就过的很好吗?”
“姐夫现在也很受阿耶的重用,隋琰也可以的!”
“哎哟我的娘子!”
奶母苦口婆心劝道:“你也不看看,崔驸马如今都将而立了,他若没有几分本事,陛下也不会把大公主嫁给他!”
“而且崔驸马是次子,他又不用承担家族重任,自然轻松许多……”
丹娘绞着手里的披帛,纤细的手指骨节都隐隐发白,她红了眼眶,看着手指一言不发,小侍女们也不敢上前,立在一旁面面相觑。
正当奶母以为她听进去了时,她忽的一下站起身就往外面走,奶母忙跟上问她怎么了,丹娘仿佛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对她扔下一句‘你不要管我,我出去一下’的话就跑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丹娘虽然任性,但其实她什么都明白,比李老二还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