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涣不由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却见是丁一在一处捏面人的摊子前,手里还拿着一只小面人。陆涣眼中露出笑意,此时相见丁一,倍感亲切。再仔细一看,却见丁一身边还有一女子,此时也望着陆涣,正是赵敏。看见二人,陆涣想起当日种种,哪还不明,眼中笑意更浓,快步朝二人走去。
丁一拉着赵敏也迎了上来,随后丁一跟陆涣来个了熊抱,喜道:“当日离开,为兄对老弟好生挂念,现在见老弟没事,为兄倍感欣慰,哈哈哈。”丁一虽然为人开朗,在宗内识得不少人,但真正能够交心的,却只有陆涣,毕竟生死之中建立的友谊才是牢不可破的。此时乍一见到陆涣,开心异常,竟是发起癫狂大笑起来。
陆涣不由心生感动,眼眶微热,拉住丁一的手促狭道:“师兄,没想到这短短一月,你竟好事已成,可喜可贺,当真是可喜可贺。”
这一句话不禁说的赵敏俏脸熏红,低下头去,就连一向豪爽不羁的丁一也不好意思起来,唯顾左右而言他。
此时陆涣突然想到姜轻雨,不由向丁一询问。丁一道:“姜师姐大概十天前就回来了,只是据说身体虚弱,受了重伤,如今尚在调息。”陆涣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
眼见陆涣神情忽有低落,严重关切之色表露无疑,丁一暗道:“原来陆老弟和姜师姐••••••”心下不禁暗暗替陆涣高兴,只是此时却不能再提,当下转移话题道:“我本来和小敏正准备回去,但见老弟平安回来,为兄高兴,不若你我二人一醉方休。”
陆涣知是丁一见他情绪有些低沉,才如此说,不由暗暗感激,便也抛开那些烦心之事,笑道:“自该如此!”丁一大喜,便拉着陆涣朝一家酒楼走去。赵敏知他兄弟二人重逢,必有话说,当下便附在丁一耳边轻语几句。丁一脸上露出一丝怜惜,一丝谢意,柔声道:“那你先去客栈休息,明日早晨我们在城外等你。”赵敏听罢,朝丁一、陆涣嫣然一笑,便转身而去。
目送赵敏离开,丁一便拉着陆涣进入一家酒楼,掌柜见二人身着道袍,知是修真之人,忙亲自迎上前来,不敢怠慢。丁一见这酒楼满满都是人,不由问那掌柜道:“掌柜,可还有雅间?”
掌柜恭敬道:“不瞒二为道爷,小店今日有人娶亲,被订下了,此刻莫说是雅间,便是连这大厅也座无虚席,还请两位道爷多多担待。”
丁一闻言不由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既如此,那掌柜便拿八坛美酒过来,我兄弟二人出去喝。”修真之人向来不用凡间钱财,丁一自也是如此,于是朝腰间一摸,随手丢给掌柜一块白玉。
那掌柜倒也是识货之人,只一接过,便知不是凡品。虽然此玉没有灵力蕴含,丁一无法借其修炼,但对于寻常之人,却有如至宝了。只见掌柜忙把玉揣到怀里,喜笑颜开道:“您二位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去准备。”
待拿到酒后,丁一与陆涣各执四坛,倒也不觉沉重。但此时既然没有座位,不知丁一要去那里喝酒,陆涣好奇询问。却见丁一故作神秘道:“老弟莫急,也莫要问,为兄带你去一处好地方,到了便知。”
陆涣见丁一不说,便不再多问,而是跟着其走去。但心中却是越来越疑惑,因为他们所行正是出城方向。陆涣心道:“莫非师兄所说那地方在城外,只是这城外也实在难以想到有何妙处。”想着想着,二人便来到了这城门下。
此时,天色已黑,月色明亮。借着这皎洁月色,只见城楼高耸,直似一尊卧兽。丁一忽然转头,对陆涣道:“老弟,随我来!”说罢,只见他身子一纵,便已上了城楼顶。陆涣紧随其后,也飞上了楼顶。
二人坐于高处,城内盛景一览无余,点点灯光,配上这无暇明月,自有一番天上人间之感。丁一当先拿过一坛酒,拍开泥封,递给陆涣,道:“老弟,你此番无恙归来,当是可喜可贺之事,这第一坛为兄敬你。”说罢便自己拿起另一坛,仰头痛饮。陆涣也不多说,也是一仰头,将酒水朝口中灌下。他平生第一次饮酒,入口顿觉一股香醇热辣,直从口中而下,涌遍全身。
陆涣暗道一声过瘾,朝丁一举坛道:“师兄,小弟也敬你一坛,祝你与赵师姐神仙眷侣,逍遥天下。”
一坛入腹,酒意上涌,丁一也狂笑道:“好!痛快!我与老弟相识三年,很是投缘,不若我二人今日对着这明月、这美酒,结成个异姓兄弟,何如?”
陆涣也是也是摇摇晃晃,但他二人都没有用修为去压制酒力,踉跄站起,举坛畅饮,笑道:“就借此明月,借这万家灯火,小弟陆涣敬大哥一杯!”
不知觉间,已经饮过六坛,醉意越来越浓,丁一长声吟道:“邀明月,携壶觞,心迷步醉意轻狂!”
陆涣听罢,不由记起年少之时听陆堪舆醉后也会偶尔癫狂几句,当下福至心灵,高和道:“江湖远,碧空长,且行且歌风且扬!”
“好!”丁一畅快淋漓,笑道,“我笑痴,我笑狂,我笑美酒君莫藏!”
陆涣只觉豪气干云,再回想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以及当年在幻阵断崖上那不羁的话语,狂道:“意未平,弹剑唱,人间何处是沧桑?”若说之前二人所吟是酒后癫狂之语,那这最后一句实是陆涣向着苍天质问,隐隐还有种睥睨天下之感。
吟罢,两人相视而笑,大呼痛快,将那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终于坚持不住,醉倒在城楼之上。
次日,陆涣与丁一醒来,已将近正午。陆涣只觉的头疼欲裂,不由默默调息片刻,方才好转。而那丁一却浑不在意,仿佛一点儿事都没有。二人下得城来,却见赵敏早已等在不远处,见二人从城楼上跃下,赵敏打趣道:“我说昨夜梦中闻听野兽嘶叫,不想却是你们。”
丁一走过去,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道:“昨夜与陆老弟喝得尽兴,一时不小心睡过了头。小敏莫怪。”
赵敏轻轻一笑,道:“昨夜因为你兄弟二人尽兴,便饶过你。”随即面色一板,哼道:“不过若是以后还是这样纵饮无度,说不得要治你一番。”丁一听的喏喏连声,保证了再保证,赵敏这才作罢。
陆涣见他二人耳鬓厮磨,轻嗔笑骂,不由暗自点头,默默祝福。随即又暗道:“却不知这赵师姐怎么会一下子从那清纯可爱,变得如此活泼,难不成真是因为近朱者赤?”想着不由得一阵好笑。
三人既已会和,便不再停留,朝山河宗飞去,千里路程,半日即至。
陆涣回到地峰,丁一并未跟来,言称是去送赵敏,陆涣知道二人自有一番柔情蜜意,便独自返回地峰。
来至后山,却是冷清了不少,方才记起多数弟子皆是去了主峰。陆涣回到屋内,坐在床上,静静回想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但觉思绪繁复,无处可循,就像一场梦幻一般。索性不再去想,而是盘膝吐纳起来。
天不觉又是夜了,陆涣渐渐从入定中醒来,窗外虽然依旧是树影婆娑,但已经渐渐有了寒意。
窗外又有笛声传来,但却不同于上次的清越激扬,而是婉转低回,幽咽凄然。陆涣暗道:“是她么?”随后便出了门,循着笛声而去。
依旧是那一汪寒潭,
依旧是那一轮明月,
依旧是那一袭白衣,
依旧是那一把玉笛。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可又像是什么都变了。当时尚算初识,而今,却都已是故人。
“你,回来了。一切,可安好?”姜轻雨眼中闪过几分柔和,轻轻道。
“我,回来了。一切,安好!”陆涣缓缓行来,低道。随后,便坐在潭边。
月映寒潭,笛声婉转。
“听说你伤还未好,此地寒冷,对你身子不好。”一曲方停,陆涣柔声道。
姜轻雨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轻笑道:“有你在,我便没事。”此语一出,姜轻雨俏脸微红,在这月色下,少了一分清冷,多了几丝娇媚。随后,她也轻轻坐在潭边,凝视陆涣。
察觉到她的目光,陆涣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还记得我初次来此,被你误会,直到三年过去,那次在主峰,依旧冷眼相加。”
听他说起前事,姜轻雨也是禁不住笑道:“你那时和丁师弟正好与几位师妹冲突起来,我怎能不误会于你,只道你也是那••••••”话音渐渐低了下去,竟面染桃色,臻首轻垂,不再说了。
陆涣与丁一相处日久,自也略有沾染丁一浪荡不羁的性子,不由打趣道:“也是那什么?”
见姜轻雨不说话,陆涣又是追问,姜轻雨终是拗不过他,嗔道:“竟也是那登徒子,你这人怎也学的那样惫懒?”
陆涣闻言哈哈一笑,却见姜轻雨目光轻柔,粉面带嗔,在这月光之下,美得让人窒息,不由呆了呆。见他目光灼灼,姜轻雨面露羞涩,却又是低下头去。
二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那月光在身上流过。清风吹来,树叶沙沙,潭水幽幽,荡起了丝丝涟漪。水面有一对倒影,渐渐地轻轻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