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口瞪目呆,她从来没想过,看起来温文尔雅和常人无异的斯卡夫,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把一切细微末节都考虑了进去。
更没想到,他能猜到自己的想法。这么说,他岂不是知道了自己对焰的爱意?
她忽地就有些慌乱起来,这是她心底深处最大的秘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公诸于众。
若是焰肯回应,还好一些,问题是现在,焰根本不爱她呀。
她的行为,就像是个得不到爱的女人,因为妒忌而伤害爱人所爱。
简直就像个笑话。
安妮从来不曾这样窘迫过,这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亲密的队友。
“安妮,放弃吧,你不是这样的人。杀了她,你会后悔的。”
语重心长的劝阻让她羞赧得满面通红,看着车内昏迷不醒的女人,她双手一个劲儿的颤抖。
只差一点,她就会命丧于此,如果斯卡夫不出现,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人会知道她真正的死因。
可是这么做,她就快乐了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应该说,杀心蒙蔽了一切理智的时候,就连分析利弊的能力都失去了。
唯一的想法,就是让牵动焰的那个女人彻底的消失在世上。
至于消失之后,自己的生活会变成怎样,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如果可以,斯卡夫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劝阻她。可是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不想她一错再错。
拉住她的手臂,再次加重了语气:“安妮,不要让嫉妒改变了你的一切,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要成立眼镜蛇小组的。”
她的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这是她十多年来,第一次落泪。
安妮是十二岁加入佣兵团的,那时候,她是个连枪都扛不起的小女孩。
她的家人都死在了战争之中,年幼的女孩,亲眼看着身边一个个亲友失去生命,逐渐变成冰冷的尸体,从那时候起,所有柔软就埋葬在心底深处,只有坚强和狠厉,才能在战乱之中活下来。
高毅见到她的时候,她拿着一把生锈的短刀,结束了一个侵略者的性命。干干瘦瘦的身体上全是温热的鲜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她的小腹中了一枪,表情却冷漠得似乎完全察觉不到疼痛。见到高毅的时候,她眼神中除了戒备和仇恨,找不到其他情绪。
高毅觉得她很有意思,年纪小小不但没表现出对战争的恐惧,居然还敢杀人,这样的孩子好好培养,日后定能成大器。
高毅是一个小佣兵团的首领,也是从那时起,安妮对东方人有了别样的情感。
他教她用枪,教她杀人的技巧,教她如何追踪与反追踪,教她拆炸弹,开车,格斗……但凡自己所会的一切,都倾囊相授。
这样一个万能的男人,还难得的有一颗柔软的心肠,基地里的猫猫狗狗一大堆,全是他捡回来的。所以小小年纪的安妮,也在坚强的铠甲之内,藏了一颗至柔的心。
对安妮来说,这个男人就如同 她的父亲和老师。
可惜八年前,他不在了。
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安妮,永远不要忘记,你是个善良的女孩。”
他说,因为战争,你不得已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可是你一定要记住,你的刀,只能伸向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永远永远,不要伤害无辜的生命。哪怕那条生命,只是一只猫,一只狗。
永远,要记得在心底最深处,留有一丝柔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成为一部杀人机器。
她一直铭记于心,可是在爱情的嫉妒面前,她忘了。
忘了所有的承诺,忘了那个亦兄亦父的男人对她的期望。
她该死!
重重一拳砸在车身上,她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上凌厉的气势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无尽的痛苦。
“斯卡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夜雨中,她脆弱的嚎啕大哭:“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爱他。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就只能一辈子远远的看着他,独自品味心伤吗?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哭了很久很久,哀泣的声音和雨声融合在一起,是那么的悲伤。
斯卡夫眼睛红了,大手搭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抚着。
“我明白,安妮,我明白。”曾几何时,他也如此真挚的爱过一个女人,可惜,她从未正眼瞧过自己。
就连杀人的罪名,都是自己为她承担,行刑之时,也未能换来一个回眸。
这种感觉,他真的懂。
脱下坚强面具的安妮哭得像个孩子,让他看得心疼。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减弱下去。
“斯卡夫,我想,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不再是那个善良的安妮了。”她红着眼睛看向车里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我给她吃了红药,无法再回头了。”
第一次感觉到她原来是如此的脆弱,斯卡夫轻拍她的脊背,低声问道:“迷途知返,犹未晚也。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让她消失吗?”
安妮没听出他话里有话,愣神了一下,居然认真的思索起来。
良心,沉重而认真的点了点头。
斯卡夫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的努力,难道全是白费?难道爱情的魔力,真的会把这善良的女人变成恶魔吗?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我还是想她消失,但是,或许不会再用这种方法。至少——”犹豫了一下,才放低声音:“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了。”
斯卡夫心里一松:“什么样的退路?”
“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安妮苦笑:“她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死了她!”
“不,她没死。”见她逐渐恢复了神智,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他也不再藏着掖着,把真相说了出来:“我给你的,不过是一颗普通的安眠药罢了,对身体一点影响都没有。”
“什么?”她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斯卡夫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不希望你后悔,而我也知道,要是真的杀了她,你会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
巨大的落差,让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又哭又笑的好半天,才不确定的再次求证:“她真的没死?可是你给我的药明明和红药一模一样,连味道都是一样的。”
“你可以摸摸她的鼻息。”斯卡夫微微笑了:“那颗药丸是我做出来的失败品,除了能让人迅速入睡后,没有别的功效,有时候我自己失眠的时候都会吃。”
安妮犹疑半晌,终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忐忑不安的把手伸向白妞儿的鼻息下。丝丝缕缕的气息喷在她指尖,凉凉的。
她果然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