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十四、

见到女子那一霎,水沁烟忽然觉得释然,就像将死之人早就得知死期,当面对死亡时,都会有的释然,这种感觉比之前担惊受怕,舒服的多。

水沁烟升至半空,望着女子,不禁莞尔,轻声问道:

“水墨现在何处?”

女子微微一怔,眸中似在回想着,良久,女子似想到了什么,恍然道:

“原来你就是那只银狐。”

女子声若战鼓,气若长虹。

水沁烟笑而顿首,等着女子的回答。女子不屑一笑,轻描淡写道:

“那人我已丢到天河里淹死了。而且,死在天河,是不得轮回的。”

水沁烟再也笑不出,心似被利刃贯穿了无数次,尽管她有千般万般准备,但亲耳听到这样的结果,还是难以承受。

水沁烟微微晃了晃身子,不觉跌坐在半空中,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紧紧的按着胸口,凄声道:

“原来是天河,难怪那次到天河时会有那般感触……墨……”

女子见水沁烟失了心神,伸手一扬,一道仙索将水沁烟牢牢锁住,水沁烟不曾挣扎,反倒淡淡道:

“我愿同死天河。”

女子微微一愣,嘴角泛起一阵讥笑,手腕微微用力,将水沁烟锁的更紧。水沁烟微微蹙眉,仙索上突生的利刺毫不怜惜的刺入了水沁烟的身体,血顺着伤口溢出,染了水沁烟的白衣,变得妖艳。

女子转身,拽着水沁烟向着天宫飞去,边走边道:

“你如何死法,要看天神如何处置。你以为你是谁,说想死在哪儿,就能死在哪儿?!”

九重天宫,这是水沁烟第三度来此,不同的这次是被压到了天神的殿下。

两侧仙官矗立,一个个眸色呆滞,水沁烟不禁觉得可笑,这般仙人似是只懂得礼法,活像行尸一般。

“天神到!”

仙官突然叫道,水沁烟不觉微微一震,心底那种熟悉的感觉再度萦起。

远处似有仙乐奏起,风中夹杂着至高无上的王气,水沁烟双眸不禁紧紧的盯住那天神即将出现的地方。

“是他……竟然是他……”

水沁烟见到天神的瞬间,险些叫出声来,那张面容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只有梦中方能相见的吗!那气息不就是自己永生难忘的吗!

水沁烟双目含泪,险些落下。

水沁烟只见天神坐定,睥睨的望了一眼水沁烟,随即眸色便向外望去。冷声道:

“小小妖孽,竟两度闯我天宫,真当我是无物吗?”

水沁烟见天神如此,不禁惊诧,随即释然,苦笑一声,低声道:

“原来,你早已忘了我……”

天神似听到了水沁烟的话,顿觉有异,不觉凝视水沁烟良久,只觉似是相识,可却又模糊,不禁问道:

“你我几曾相识?”

水沁烟微微摇头,俯首道:

“小妖自知罪孽,甘愿领死谢罪,但求天神能允我三事。”

天神微微蹙眉,刚想斥责水沁烟讲条件,可又忽觉心有不忍,竟微微顿首,说道:

“说来听听。”

水沁烟再度俯首,那颠倒众生的眸子感激的望向天神,只见天神微微一愣,望着那眸子心中竟有些怜惜。水沁烟莞尔,确是无尽的苦涩,缓缓说道:

“一,此等罪孽乃我一妖之过,望天神饶恕那些不相干的众妖。况且天神已经除去虎王一魔,其余众妖皆是资质平平,绝不会威胁到天宫。”

天神微微顿首似是在思考,终道:

“嗯,小小妖孽,只要不为祸人世,饶了它们亦非不可。”

水沁烟俯首致谢,终长叹一声,继续道:

“第二,沁烟斗胆一问,闻听这位仙官说,水墨死在了天河,不知可真有此事?”

听到水墨二字,天神不免瞪大了双眸,冷哼了一声,起身道:

“带她到天河旁见我。除了那索,看着心烦。”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那女子将仙索从水沁烟身上除下,押着她一路来到了天河旁。

天河旁,景色依旧,天神独立河旁,望着那一河清水,若有所思。女子将水沁烟押到后,便转身离去,一时间水沁烟不置可否。

“你过来。”

天神轻声道,丝毫不像刚刚那睥睨天下的神。水沁烟缓步来到天河旁,这一幕不禁让水沁烟暗暗吃惊。

天神独立天河旁,河中倒影略显模糊,却不掩那无尽的愁色,这不正是当时水沁烟在天河异象中看到的情景吗!

水沁烟还在惊奇,只听到天神冷哼一声,道:

“他就死在里面。”

水沁烟的心又一次被狠狠的贯穿,她微微晃动着身子,俯下,望着那一河似是永远都望不到底的清水,不禁悲叹,缓缓道:

“第三个请求是希望天神恩赐,将我赐死在天河中。”

天神微微一愣,不禁问道:

“死在天河?你可知这天河水可比黄泉弱水,一入神魂聚散,永难轮回。”

水沁烟微微笑着,望着那河水,淡言道:

“神魂聚散,永难轮回,呵呵,他在里面,就算如此又怎样。我寻他万年,终寻见了,又怎可因此小事,放弃呢……”

天神不禁对水沁烟有所改观,也俯下身来,淡淡问道:

“你是他什么人?”

水沁烟摇摇头,眸色始终不离开那一河水。

“我不知自己是他什么人,只是知道我欠了他一样东西。”

天神微微顿首,再度问道: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水沁烟不禁莞尔,苦笑道:

“人已死,是什么人又有何关系……”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他水墨便是我天神日昭的天河倒影。”

水沁烟不禁微微一震,回眸向日昭望去,日昭面上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悲伤。

“既然如此,与你说也无妨。那时我还小,整日被锁在这个天笼里,周围都是一些死板着脸的仙人。我便经常到这里来,对着河中的影子说话。日子久了,影子吸了我的精气,竟也能与我对话,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将继位,就必须摒弃情字,我就将情字抛给了水中的影子,谁知他得了我的情,竟幻成人形,如此成妖魔的影子自是留不得,我正欲将他正法,却被他逃了。”

水沁烟听着日昭淡淡的说着,似是一点都不会心痛,原来情真的可以摒弃的么?

说罢,日昭望着水沁烟,道:

“他不过是水中倒影,你还愿与他同死天河吗?”

水沁烟微微顿首,淡淡道: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知道原来自己寻了万年的人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是你不懂的,因为你已经将你的情给了他,所以那情字是你永远都难懂的,这就像飞蛾明知扑火会死亡还是义无反顾。情这一字,人人都在历,都在参悟,可何人又曾参破……”

日昭不禁有些愤怒,起身拂袖厉声道:

“我本念你修行万载不易,不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有意留你活命,度你升仙,谁知你如此顽固不化。”

水沁烟凄然一笑,道:

“留我性命,度我升仙?呵呵,他已不再,升仙何用,难道要我和你们一样成为没有感情的傀儡吗……”

水沁烟缓缓起身,回眸望着日昭道:

“我终于明白为何水墨整日望着那天空的一抹流云,神色黯然原来天宫有他最重要的人,有他最想见却又最见不得的人。他誓死都守着那人留给他保存的情字,可是那人似是再也不会记得……”

说罢,水沁烟不禁落泪,泪水坠入天河,晕开朵朵涟漪,水沁烟望着天河两岸的莲花,凄笑道:

“墨,相欠万年的泪,我终于还给你了……墨……这里的莲花开的果真很美,可你一人独赏就不觉得寂寞吗……你好自私,这么美的景色竟不叫我与你同赏……”

说罢,水沁烟瞬间没入天河水中。日昭一惊,忙纵深跳入河中,入水刹那,日昭只觉一道温柔的水流包围着他,他不觉惊道:

“是你?!”

水流温柔的划过日昭的脸颊,似是在轻轻抚着他的脸,只听到一个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耳畔想起。

“昭,你终于来了,那情字,我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一股温暖的气流流入心田,日昭不禁落泪,他抓住不远处的水沁烟,纵身回到岸边。

水沁烟入水瞬间,一缕熟悉的温度滑过,水沁烟全身一震,泣不成声。

“沁烟,沁烟……”

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水沁烟似是又回到了那个漫天风雪的地方,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声音,似是自己又在那人怀里,撒娇的要东西吃。笑意,淡了泪色,水沁烟心中淡然道:

“墨,终于再不用和你分开了……”

日昭将水沁烟救回岸边时,水沁烟全身已被天河水腐蚀,日昭慌忙的施法相救,却忘了仙妖有别,反而越帮越忙。倒是水沁烟自身开始不断释放妖气自行修复她身上的伤痕,直到水沁烟废了万年的道行,化回了狐形。

日昭将水沁烟抱在怀中,忆起了当日在风雪中相救的一幕,想起了在寒夜中相偎的一幕,不禁苦笑,凄声道:

“原来我从未曾忘记过,也许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水墨,真的存在吗?情字真的可以摒弃吗?沁烟,我又何尝对得起你的一生的相付,万年的相候……”

一滴泪滑落,坠在水沁烟的眸上,水沁烟缓缓睁开眼,确是什么都见不到了。但是她嗅到那熟悉的气味,不禁激动的用鼻子蹭着日昭的胸口,日昭温柔的抚着水沁烟那一身已不再是雪白,而是红到刺眼的皮毛,笑着。一切似乎都已经结束了,日昭望着那天河中自己的倒影,不觉自嘲,自欺欺人。

无心、无忧等不到水沁烟回来,不禁落泪,千狐宫大丧三年,之后二妖统领千狐宫。千狐宫在二妖的统领下,宫规甚严,凡入千狐宫的狐妖都要改水姓,戒以妖媚惑人,戒以人精气修行。一时之间千狐宫在妖界的名声竟比水沁烟在时还要响亮几分,就连一些方外之人都不禁敬叹千狐宫的众狐妖。

而少了虎王的虎府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有千狐宫的帮忙,但是仍不能免去树倒猢狲散的结局,终被其他虎妖占了府邸。而化作雨泽身形的刑峰护着刑霸在千狐宫后山的山洞中安逸度日,刑峰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陪伴刑霸度过最后的时日。而刑霸不曾怪过刑峰,反而知道刑峰对自己的心意之后,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刑峰,若早些察觉,也不至今日如此。但令刑霸最自责的便是当日没有闯入水沁烟的绣房问清缘由,否则也不至于水沁烟枉死天宫。而今却只能终日蹲坐在洞外,仰望着天际,满目遗憾和悔恨。虽虎目中不时流露出慑人的杀气,却也满是无奈。

九重天际,日昭独坐御殿,睥睨天下,两侧的仙官笑语盈盈似是都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情感。一只妖魅的红狐始终倦卧在日昭膝上,形影不离,只是,眸色全无。

日昭曾对水沁烟说过,只要自己努力,再加上天宫的灵丹仙药,再度修成人身,飞升成仙亦不是难事,待到那时,便可娶她为妻,终此一生相守不弃。可水沁烟却不似同意,终日懒懒的卧在日昭膝上,饿了的时候,就用鼻尖轻轻的蹭着日昭的胸口,撒娇的要东西吃,对此日昭只能束手就擒。每次说到让水沁烟修仙时,水沁烟都会从日昭的膝上跳下,几次险些跌进天池,而每次日昭因为她乱跳想要训斥时,水沁烟似是嘴角都会泛起一抹狡猾的笑意,似在说着:

“才不要成仙,就要这样被你一辈子捧在掌心,这是你,欠我的!嘿嘿!”

几番悲喜红尘度,三千尘凡几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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