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犬的目光四处游移,在疯人院的食堂中飘荡。
他一边啃着难以下咽的吐司,一边心想着。
“在疯人院内部发出的任何电子信号都会被截取,所以TK在疯人院内部的接应人不可能在疯人院里用电子设备和‘革命晚钟’的人进行联系。他应该会先以某种方式从TK那里取得消息,等到夜晚下班离开疯人院时,再利用什么手段向组织汇报信息。”
“于是,假设他每个周六和TK在疯人院里暗中接触,得知对方想传达给组织的信息,周六当晚这名接应人才会下班,所以他能够和组织联系的时候已经是周日了,刚好符合情报所说的‘TK每周日会和组织联系一次’。”
“今天是周六,正好是TK和接应人联系的时候。得注意观察周围,了解TK是怎么向那名护工或是监工传递信息的。”
思绪落至此处,反犬默默放下餐勺,正好对边的柯吟之也吃完了。他倒是吃的悠哉,毕竟黑判官没有什么业绩压力,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件事。反观反犬,只要动作稍晚柯吟之一步,那么他就只能找到一具尸体而不是TK本人。
新来乍到的两位病人解决完早餐后,柯明野便继续扮演称职的监工,领着他们离开了食堂,向着疯人院内部的娱乐设施走去。
他们先后逛了操场、牌室,两座场所内部空无一人。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我是TK……我会和谁保持联系,怎么个联系法?”
柯吟之一边跟随监工逛着疯人院的内部设施,一边在脑中和反犬同步思考着这个问题。
两人手中的情报基本相同。
管控局捕获的革命晚钟的人,声称他们的老大“TK”在疯人院内部,并且他从未见过这名Boss,但固定在每周周日这一天,TK会和革命晚钟通过书信的形式联系一次;
反犬则是从天狗战线的人那边得知了这件事。
柯吟之清楚,S级病栋和A级病栋的病人严禁与外界产生一切交流,所以首先可以排除TK在这两个级别的病栋之中。
那么需要注意的范围就只有B级、C级。
然而,这两个范围内的病人加起来一共有300多人,想从他们里面同样找出TK有一定难度。
B级病人和C级病人每周会和护工、监工直接接触一两次。
但在这期间,无论是注射抑制剂,还是“心理医疗”,甚至是洗浴的时候,疯人院仍然会保持着摄像头的开启,所以他们几乎没有私底下的交流空间可言,一旦有什么隐晦接触,都会被录入摄像头中,触发警报。
所以,他们不可能通过直接接触来传递信息。
只能通过找到一种间接的方式来传达彼此的信息,例如:TK把想要传达的内容写在纸上,藏在疯人院某处,再让与自己长期接应的护工或监工找到。
而除了病房,低级病人在空闲时间的活动范围有着食堂、操场、牌室、图书馆,从这些地方下手应该不会有错。
三人逛了一圈,最后才来到贝德拉姆疯人院的图书馆。
周六这一天,因为图书馆和牌室都需要进行例行清理,所以都是严禁病人进入的。
于是,他们来到这些地方时几乎都是空无人影。
偌大的图书馆里,柯吟之和反犬两人绕了一圈,然后拿本书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反犬翻动书页,心中思考着:“如果我是那个TK,我得怎么做,才能在瞒过管理人员的前提下向组织人员传递信息。”
根据病人的可活动范围,他稍微猜想了以下几种传递信息的方式:
1、食堂。
在食堂负责的护工将信息纸片藏在食物之中交给TK。TK吃东西的时候把纸片含在口里,然后带离食堂,在没有监控器的位置进行查看。在这之后,他把想要传递的信息写在纸片上,到了当晚食堂开放之后,在护工收盘之前把纸片吐入还没吃完的食物之中。
如果这么猜想,那么和TK接应的组织人员就是伪装成一个护工藏在疯人院内部。
但说实话不太现实,因为食堂的监控器依旧排得很密,想搞小动作难度极高。短期内还可以试试蒙混过关,但长期这么搞不太现实,所以问题在于——TK的确就是做到了和组织保持长期联系,每周一次,毫无间断。
2、操场。
操场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监视器,甚至能听见病人的说话声,看清他们的每一个动作细节。
和食堂同理,想在操场上搞什么小动作不太现实,被抓住的概率大的不行。
3、牌室。
牌室会提供纸和笔来记录对局详情,有持枪的监工看着他们,保证他们不会因为打牌吵架,在牌室里乱来。
反犬想,有没有可能TK会把信息写在纸片里,再夹在纸牌盒中,让护工在前来牌室打扫的过程中检查每一副纸牌盒,找出藏在里边的纸片。
然而,每个病人每个月只被允许进入一次牌室。
4、图书馆。
图书馆和牌室一样,同样每个月只对一个病人开放一次。
反犬在进来时,浅浅地看了一眼借书记录,并且观察了一下这上边每个月的星期六都会来借书的人。
筛选出来的人选并不多,如果要在这里边找是可以做到的。
但有一点很奇怪——TK每周会和组织联系一次,可图书馆和牌室每个月都只对病人开放一次,无论TK是通过把信息夹在图书里向自己的接应人传递信息,还是通过把信息藏在纸牌盒内部,这两种方式一个月都只能使用一次。
如此一来,即便他两种方式全用,中间照旧有两三个星期的空档,多少显得怪异。
这意味着,如果上述那些猜想是真的,那么即便排除图书和纸牌,TK还在同时使用着另外几种方式传递着信息。
反犬正想着,柯明野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柯明野开口问:“逛够了么?逛够了就回病房里待着,现在可不是让你们在其他地方逗留的时间。”
“稍安勿躁,伙计。”
柯吟之单手托着腮,垂眼,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书本。
反犬坐在正对边,沉默不语,脑中思考着和柯吟之大差不差的事情。
“每本书都有序列号,把它们放好,别想着偷偷带回病房,否则严惩。”柯明野对柯吟之说,“本来允许你带一本书回病房就已经是特例,多了可不行。”
柯吟之低头看着书,不以为然地回应道。
“呵呵,有必要这么……刻薄么,我是病人,又不是犯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柯明野说着,“说是病人,其实你们就是拿着精神病症来给自己打掩护的犯罪者,政府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们这帮装疯卖傻的家伙,于是就把你们一股脑往疯人院送。”
他心想:当监工,爽!也就只有在这鬼地方CosPlay一个刻薄监工的时候有机会对自己老哥用这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态度说这种话了。
当然,这也得是柯吟之配合——如果柯吟之突然不想装了,直接明牌亮出身份,那柯明野这个小监工高低给他磕两个头都不算过分。
“随便你怎么认为好了。”柯吟之微笑着说。
话语间,一个瘦高的人影忽然用钥匙“咔”地一声打开了图书馆的房门,从微微亮的暗蓝天幕下走了进来。
柯吟之和反犬两人挑了挑眉,同时抬眼看去,只见来者一头稀疏的斑白头发,弯腰驼背,气质阴郁。他穿着病号服,戴着单面老花镜。此人身上的病号服和其他病人有所不同,区别在于他胸上戴着两个徽章,一个画着书本一个画着纸牌。
柯明野扭头看向这人的瞬间,他的超人种面板便弹了出来。
【代号:记忆怪人】
【名称:弗朗西斯】
【危险评级:E级】
【介绍:弗兰西斯是一个异能者,他的异能会使他能够记住一切东西,但相应的副作用却会让他记不清人脸、人名,这导致他无法在社会上生存,成为了一名边缘人物。在多次未能寻得合适工作之后(也有人声称他是做了坏事,主动进入疯人院),他被政府送入了贝德拉姆疯人院,在院内生活了足足数十年。】
见状,柯吟之盯着这位记忆怪人弗朗西斯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侧脸,对着柯明野问:“监工先生,你不是说,周六的牌室和图书馆要例行清理,所以严禁病人进入么?”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
说着,柯明野顿了顿,看了一眼裁冰用面板发来的信息,主打一个临时补课。
【裁冰:这个叫作“弗朗西斯”的病人,因为十几年里表现过于良好,所以被选中成为了图书馆和牌室的管理员,在休息时间可以随意进入图书馆和牌室。】
柯明野边看边说:“这个病人叫弗朗西斯,因为表现良好,他是院内的图书馆管理员,兼牌室管理员,在休息时间可以用钥匙随便进出这两个场所。”
“原来如此……”
柯吟之若有所思。
在三人的视线中,弗朗西斯微微低着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那样,不动声色地走到了最后一排最左侧的1号图书架前。
他嘴里念叨着一串数字,随即开始排列摆放起了图书架上的图书。整座图书架总共24本图书,分为上中下三行排列,每行8本。
反犬用眼角余光默默地观察着弗朗西斯;柯吟之则是撑着下巴,光明正大地侧脸观察着他,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好奇。
“他在做什么?”
半晌,反犬忍不住开口问。
“监工先生,他在做什么?”
柯吟之几乎和他同时开口,问的问题也大差不差。
“你们可以自己问他。”柯明野扶了一下帽檐,语气冷硬地答道,“我对精神病人喜欢做的事不感兴趣。”
闻言,反犬和柯吟之对视一眼,随后从供人坐下看书的桌子前起身,缓步走到了弗朗西斯的身后。
弗朗西斯好像毫无知觉一般,同样念叨着什么,排列着1号图书架上的24本图书。
反犬和柯吟之贴着图书馆的墙壁,并肩站下。
两人从身后静静观察着这位记忆怪人。
只见弗朗西斯的嘴唇微微翕动,他轻念着一串模糊的数字,手头上静静排列着一号图书架上的图书。
见柯吟之和反犬都观察得很专注,好像不想错过什么重要线索似的,柯明野顿时觉得自己被排挤了,于是叹口气,向反犬发送信息。
【失败的Man:怎么样,文化人,有头绪么?】
【反犬:猜想倒是很多,就是因为太多了所以才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毕竟我们对那个TK还一无所知。不过……现在有了。】
【失败的Man:有了什么?】
【反犬:这个担任图书馆管理员的病人有点奇怪。】
【失败的Man: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个秃头佬就是你和我哥想找的那个“TK”吧?】
【反犬:不,如果TK和他有合作,那么很多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失败的Man:加油,争取在被我哥宰掉之前找出革命晚钟的首领,和阎王赛跑了属于是。】
“弗朗西斯先生,你在做什么?”柯吟之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好奇地对弗朗西斯问道。
“玩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有一个人,一个病人。他给了我一个顺序,要我排列图书馆里的书本,还有牌室里的纸牌。”弗朗西斯嘶哑地说,“如果我赢了,我就能向他证明我的记忆力很好。我们经常玩这个游戏,我们……很要好。”
柯吟之眉头微微挑起。
他想:“如果是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牌室和图书馆一个月只开放一次,TK却能做到每周都和院内的接应人传递信息了。”
同样的,反犬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讶异,但他尽可能不动声色。
反犬开口说:“听起来真有意思,可以让我们也加入这个‘游戏’么?”
“不行,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游戏。”弗朗西斯缓缓说着。
柯吟之问:“那和你玩这个游戏的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
弗朗西斯低垂着头,神色专注,断断续续说着,“我什么都记得住,就是记不住人名,也记不住人的样子。只是我们已经玩这个游戏玩很久了,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柯吟之和反犬都沉默了一会儿。
柯明野抱着肩膀,冷冷地说:“弗朗西斯记不住人脸,也记不住人名,所以被社会排挤了,和你们这些罪犯不一样。”
“原来如此……”柯吟之顿了顿,“监工先生,你之前说过,每本书都有序列号。”
“是有。在前台的本子上可以查看,自己拿。”柯明野指了一下前台的桌子。
闻言,反犬代替柯吟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把前台桌子上的本子拿了过来,然后和柯吟之共同翻看。
“谢谢。”柯吟之说。
“不客气。”反犬说,“我只是也很好奇,他在玩什么‘游戏’。”
“看来我们都一样,好奇心很重,求知欲旺盛。”
柯吟之一边揶揄着一边看向本子上的图书序列号,随即又看了一眼弗朗西斯重新排列着的那二十4本图书。
对应本子上的数据,他很快发现1号书架上这24本图书的序列号刚好是01到024。
不久,弗朗西斯在重新排列了一遍1号图书架上的24本图书之后,便直勾勾离开了图书馆,向着隔壁的牌室走去。
柯吟之和反犬两人跟在身后。
“你记住了么,这24本书排列的顺序。”柯吟之冷不丁地问。
“我还记住了序列号。”反犬直言不讳。
“哦,我也一样。”
两人看着弗朗西斯用钥匙打开牌室,来到了摆放着纸牌盒的柜子前。
一眼看去,这里估计足足有上千副扑克牌,并且摆放得有条有序。每一副纸牌同样标有001、002之类的序列号,严格按照序列号的顺序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进行摆放。
只见弗朗西斯就如刚才那样,同样嘴里念叨着什么,手头把一副副扑克牌拆开,把里面的纸牌重新排序。
然后不久后,他把每一张牌都装回去,将扑克牌的牌盒放回柜子上。
“所以,你觉得他是在玩什么游戏?”柯吟之手抵下巴。
反犬想了想,说“他刚刚在图书馆排列那些图书,会不会对应着牌室里的纸牌?”
柯吟之说:“我觉得有这个可能,刚才他排列的25本图书的序列号,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分别的先后顺序是序列号02、序列号05、序列号09……”
嘴里嘟哝着,柯吟之伸出手来,从柜子里依次找出了对应序列号的扑克牌牌盒。
“图书摆放的顺序,有可能就是拿出纸牌的顺序么……”反犬默不作声想着。
柯吟之说:“他排列着盒内的纸牌,或许是在靠着扑克牌的顺序传递着某种信息?”
反犬问:“那你认为可能是什么信息?”
“看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