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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之盟? 二十五

早些时日,留在宫中的探子便传来消息,“这对君臣平日里关系暧昧,不但食同桌,居同室,甚而相偕出游,形影不离。”

收到消息的六藩初时并不以为意,只当两人相互笼络利用,故作亲近,现下看来,似乎又不只如此。

闵王是何等角色,心中既然有了怀疑,便想要证实。他打消了提醒韩王的念头,对这意囧的目光故做不见,只不着痕迹的留意着大将军的神情变化。

高台上,皇帝自然是对众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恼怒六藩的轻慢之余,开始思考宁不寂这熟悉的怒意的由来。

他心思灵敏,已然看出大将军尚未发作的怒火是针对韩王露骨的目光,上次发怒也是因为正说到要去和六藩和谈,再上次……

前后一串联,便明白了之前宁不寂莫明其妙粗暴的由来,这一明白,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时按捺不住火气,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喝道,“来人……”

台下众臣皆被他这明显的杀气震得心头一凛。

秀美少年露出夜罗刹的神情,比常人更为骇人,正流着口水韩王首当其冲,惊吓之余,被后头的椅腿绊了一下,连人带椅一同栽倒,发出巨大的“砰”得一声。

这一跤摔得极为狼狈,韩王挣扎的想从地上爬起来,朝服却被椅面勾住,撕拉之下,留了一片老大的裂口,满朝的窃笑声中,他羞愧的拱手行礼,“臣失仪了。”

皇帝其实相当感激他的“失仪”,若不是韩王跌倒打断他未尽的话,此时朝中恐怕早就乱成一团。

朝臣们不明因果,只在心中为韩王默哀,此人同时得罪了陛下和镇国大将军的,只怕下场堪虑,却不知皇帝的杀气针对的并不是失态的韩王,恰恰是看似同盟的宁大将军。

一想到几日前,对方竟是抱着这样轻贱的想法将他折腾的几日不能下床,皇帝气得几乎站都站不稳,“朕生下来,还没被这么欺负过。”

再聪明能干,他到底只有十七岁,忆及当时,不明所以的自己被这样对待,碍于约定,非但未曾反抗,甚至有对方眼中的迎合之举……

他心中思绪翻腾,既羞且怒,一开口,就想换人将姓宁的混蛋拉下去砍了泄恨。

偏生形势比人强,别说此时朝中两派势同水火,即使宁不寂无兵无权,凭他的武功,照样在这禁宫来去自如……

轻贱他的反军首领,当廷对他露出亵渎目光的藩王,维持缄默的朝臣……

这高出地面七尺的王座,代表的本是高高在上的君临天下,到了他的手中,却为何是这般光景?

皇帝心下一片冰凉,终于明了,为何当日父皇在驾崩前会拉着他的手哽咽,“为父既不能携汝而去,你便选个日子离开皇宫吧!这个国家你守不住,留下来徒然吃苦。”

他不信会守不住,这片皇宫是他从小长大之地,即使陪着他长大的人都不在了,一景一物都还在,他不忍将这些留给不加珍惜的人。

只是现在,他非常怀疑自己留下来的意义,台下的这些人,都是他的臣子。臣者,王之奴仆也。可笑的是,这些人中又有多少是在心中认他为主的?

底下,众人神情各异,极为相似的一点是,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雷霆大怒,并没有人惊惶失措高呼“陛下息怒”。

这些人,一半是有恃无恐,一半则是事不关己。

皇帝索xing收起所有的神情,只吩咐道,“既然这六把烫金椅王叔们用不到,”他扫了一眼韩王,加重语气,“放着也只会碍事,不如毁去吧!”

六藩一愣,齐声道,“陛下,此乃高祖所赐……”

皇帝冷着脸:“是高祖所赐,就不会绊倒韩王叔了?”

这是在追究当廷失仪了,闵王心中暗叫失策,韩王这色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得讪讪开口,“但是宁将军……”

说到一半,被皇帝打断,“诸位王叔尚且精神奕奕,宁将军不若诸位年长,自然勿需这些。”

六藩沈吟不语,显然没有遵命的意思,被换来搬动椅子的内侍,见此也不敢擅动,局面一时僵持。

直到宁不寂看不过去,出声道,“我自用不到,陛下都下了旨,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放在这儿干什么?”他对于这种特权,从来没有好感。

他这么一说,六藩虽然心中气愤,却不敢发作,一并行礼到,“臣等遵旨。”纷纷从椅子前走开。

内侍鱼贯上前,将一把又一把的椅子陆续搬走,奉旨销毁。

殿外传来一声又一声清晰的木头被劈开的声音,殿内却是一片沈寂。

老臣们脸上黯然,为了皇帝轻易的销毁高祖的遗物,六藩更是心中愤怒,随之销毁的是他们的特权,最为不高兴的,却是达成了目的的皇帝陛下。

这声遵旨,遵得是谁人的旨?御书房奏折上的谏书尚历历在目,“长此以往,则朝中只知有宁将军而不知陛下也。”到如今,已渐渐成为现实。

之前强忍的气怒到快要哭泣的心情,到此刻,已转为从未有过的深切无力。

父皇说得没错,这个国家,他守不住,或者说,从来没有守住过……

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中,那他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