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一样的黄豆,为什么在梧州制造出来的豆浆这样脍炙人口呢?有人说这是因为那里的山泉特别好,我却以为未必尽然,名泉名井到处都有,为什么其他地方的豆浆,就显得逊色呢?我想梧州必有什么大师傅,精益求精,标新立异,这才闯出这样的局面来。一种平平常常的东西,做到“一招鲜”,就能“吃遍天”,这方面,梧州豆浆,不但在饮食领域,也在其他领域给了人们重要的启发。
难忘扬州煮干丝
在菜肴中,我最爱吃蔬菜和豆制品。还是在十几年前去扬州游览,在富春茶社用早点,那桌上的扬州煮干丝和着笋丝、火腿丝的鲜美,沁人心脾使人至今难忘。近来到学院附近的华航饭店就餐,见有扬州煮干丝,与玉珍坐下来要一盆,亦复白白红红,色彩丰富,氤氤送香,虽然不及富春茶社的鲜美正宗,然而品味解馋,也足以过把干丝之梦的瘾了。
扬州煮干丝原来叫九丝汤。当年乾隆皇帝六下江南来扬州,地方官便聘请当地厨师制作精美菜肴,其中一菜用豆腐干丝、鲜笋丝、火腿丝等,加进鸡汤煨成,吃后乾隆皇帝眉开眼笑,满肚皮都是高兴,这道菜肴就是九干丝。
九丝汤本属地方菜肴,只因为受到皇上的赞扬,从此身价不凡,沸沸扬扬,名气便渐渐洒响开去。后来,由于九丝汤里的干丝切得细细白白,吸足火腿和鸡汤的鲜味,在九丝汤用料中显得非常的出挑,于是就有人开始把九丝汤改称为煮干丝。从名称上看,煮干丝让外行人一听便知,这是由于干丝担了菜的主角。而九丝汤则让人不明就里。日久下来,这煮干丝的名称就取代了九丝汤了,成为路人皆知的扬州名菜了。
据说,扬州煮干丝的主料新鲜干丝切好以后,要浸两次水,撂去豆腥,然后再加鸡汤、开洋、黄酒同煮。煮好后的干丝白白嫩嫩,胖胖的吸足了开洋、鸡汤的鲜味,这时又加进原先准备好的鸡丝,火腿丝。要是鲜笋上市,还不要忘了加上鲜香的笋丝。接着是用少许豆苗放干丝汤里一烫,就可趁热装盘了。装盘后的煮干丝周围一圈豆苗绿边,在火腿红、豆干白中,再来一点绿色,那色香味就全都绝了。
扬州是我国著名的旅游城市,杜牧所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姜夔词大赞“淮左名都,竹西佳处”。随着改革开放,经济腾飞,扬州煮干丝的大名,自清末以来,非但响彻大江南北,亦且远渡重洋,被金发碧眼的老外们所熟。
价不在高,质佳则名。扬州煮干丝的特点,在于寻常菜里做足文章,这就给人在品味煮干丝的同时,受到这样的启发:在破瓦罐里发现黄金,在普通老百姓里留意人才,在不显眼的事物中寻找真理……世界上的一切伟大原是植根在平凡里的。
“王怡泰”臭干子
我在浙南吃过一回“蒸双臭”,据做东的朋友介绍,是结集了当地两种最臭的东西——臭豆腐和臭苋菜梗,加入少量油、糖、姜片等调味品,放到旺火上隔水蒸,上桌前,撒上葱花、椒丝点缀一下。出于礼貌,我稍稍尝了两口,臭烘烘的,感觉堪比我们家乡的臭菜豆腐。两年前又在家门口的宣城敬亭山下吃了一次砂煲臭豆腐,内容倒是丰富了许多,是把笋片、木耳、肉末、香菜加臭豆腐放一起炖,臭豆腐给“笃”出了无数细小的孔,既饱饱吸进了肉香,且尽情释放了自身的臭,味道真是香得诱人又臭得霸道,一上桌就给一帮手捷眼快的朋友举箸使勺瓜分了。闻臭吃香,嗜好此道者尤不肯放过这样的食机。
早年,我们这里寻常人家的饭桌上,随时可以见到一大碗臭菜豆腐,单看那内里容物,很有点混搭和恶搞的画面:墨绿的菜卤里,浮沉着未经世故的白玉般的嫩豆腐,刚从锅里蒸出来,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浓烈臭味……只是这臭味好多人都馋它,闻了食欲大动。时下,在一些装潢精美的餐馆里,这黑是黑白是白的臭烂菜豆腐,就有一个动人的名字叫“千里飘香”。其实,除了臭烂菜,还有臭豆腐乳、霉豆渣、霉千张、霉豆子等都能“飘香”。北方人可能就看不懂了:好端端的东西,为何要特意让它变霉变黑变烂,弄得臭到令人掩鼻才来吃?生长于明山秀水之地的江南人岂非都有“逐臭之癖”?这话有点好讲不好听,所以,如周作人那般深透练达之人,也忍不住要出来护短辩解几句:“读外乡人游越的文章,大抵众口一词地讥笑上人之臭食,其实这是不足怪的……”
口之于味也,未尽同嗜。俗话说“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怜香逐臭,人各喜好。比如说到臭干子,就是最具广泛群众基础的美食。
早年的大小茶馆里,哪一处不是人语嘈杂,热闹非凡?那些茶客,有的是数十年如一日,每天早晨都要来喝上一壶两壶的老客(早上泡茶馆为“皮包水”,晚上泡澡堂为“水包皮”),也有亲友聚会或为成交生意来此边喝边谈的,更有是行云野鹤一样南来北往的过客。众茶客情有独钟的不仅是一杯接一杯宁馨宜人的香茗,更倾心于切成小方块摆在碟子里佐茶的臭干子,且这种臭干子如同时下晚会中常见的歌伴舞一样,又总是和腌制的蒜头、生姜片还有红艳的辣椒片联袂相伴,有白有红有黄。臭干子本身外面靛蓝,内里嫩白,再浇上亮汪汪香喷喷的小磨麻油,别说尝,单是看一眼,嘴里就上味了!
我本人从来不吃烂臭菜、臭豆腐乳、霉豆渣,却不拒绝臭干子。芜湖的臭干子真是尤物,它不像臭烂菜那般烂歪的浓臭,而是一种款款温柔的臭,臭中蕴香,香中壅臭,就像一对情人,说不清是谁挽住谁……它可以拌上芫荽、花生米佐酒,可以煮吃、蒸吃,炒香芹、炒芦蒿,还可以先油炸成形,再塞以肉茸配上冬笋、香菇氽汤。但在街头巷口最常见的吃法,是映着夜市的灯火,从吱吱响的油锅里捞起炸起了壳的臭干子,蘸上水磨红辣椒,坐在摊贩的小凳上,端着小碟,对着人影现捞现吃。那种油炸臭干子,带着一种娇媚的世俗的风尘味,外老内嫩,又香又臭又辣,再加眼底生情,情入至味,尝过一次,直叫你终生难忘!那一次,散文家吴泰昌先生从京城来芜,直言要吃一点老芜湖味道,我特地叫出酒店老板,加点了水磨大椒蘸臭干子和冬笋、火腿汤煲臭干子,令他食时连呼过瘾。
芜湖历史上最入汁入味的臭干子,当然是“王怡泰臭干子”。“王怡泰”是一家酱坊的号,旧址在中长街90号,前身是泾县人于上世纪初创办的“查元泰酱园”,一直以大臭干子享誉江城。据说,那时商家极讲究品牌,再好的市场,每天也只上市15斤臭干子,多一两也不做。
做臭干子的工艺说来并不多复杂,就是以白坯干放卤汁中浸泡,堕落而成。一般的卤汁就是以炒焦的芝麻兑水制成。据云,传统卤汁配制除了焦芝麻外,还将笋子、芥菜煮熟后发酵过滤,同新鲜荷叶灰、柏枝灰,和炒过的盐一起,共同磨碎后加入。卤汁越陈越好,因消耗不断,故须每半月添料一次。白干坯下开水锅“出白”,但白干子不能煮起泡。出锅后晾晒半小时,晾透后投入卤汁缸浸泡8~9小时,夏天5~6小时即可。还有一种特制小臭干子,则须在卤汁浸泡10天左右,如果拇食二指钳一块抖一抖,那空悬着的半块不掉下来,表示浸的火候还不到家。
卤汁因经年不换,且通常都是摆放在光线不太好的地方,恶臭熏人,不堪入目,倘若化验一下,绝对通不过卫生部门的那些检查仪器,却能浸淫出雅俗共赏的美食,这也算是臭到极致有奇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