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上游的支流中,只有金钱河能走船,但是金钱河是行不了大船的,停在上津码头的,都是一些平底中小型船。
朱由检带的兵撒到几个县的众多乡镇上,留着他身边的人也就二百来人,也有足足七八条船只。
“在这里建立一个中转地,还可以再向北搜索一百里。”李来亨跟着朱由检来这里,主要因为他是李过的人,熟悉闯军旧部的一些联络方式。
“你们当年主要在哪一带活动?”朱由检很好奇,李自成带着十八骑是如何死里逃生,又逐渐壮大的。
朱由检很好奇,从崇祯九年由杨嗣昌会兵10万,增饷280万,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策略开始,一直到崇祯十一年,李自成都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十八骑了。却偏偏能在三年后率领百万人攻下洛阳,又一年后直接把明军最能打的主力孙传庭部给灭了。
这些听起来像神话故事一样。
“其实就在商洛周围几个县,洪承畴和孙传庭被你调走之后,官兵,就是你们的军队就只留在关中休整,连蓝田都没敢进。我们打散的人全都撤到柞水的山洞里休整,闯王派人堵住了牧护关和武关。”李来亨有些得意,这可是李自成当年的杰作。
看着上津周围的大山,朱由检能想到李自成遁入这大山之后,只要不正面对抗,官军如何去找人?
“这山里有人?”
“有。特别是十二年,河南大旱。历来河南受灾,豫西的大批灾民就顺着武关朝商洛大山里逃荒。灾荒过后,山里的人又迁徙到河南平原上,千年来都是如此。
“这就说得通了。”朱由检对这个深有体会,就在这上津,以前那个柳应龙小时候就知道一个故事。
村里有一个单身汉,在某一个年代的时候曾经用两个黑馍馍换了一个河南的媳妇,一直到柳应龙几岁的时候,还曾经见过那个女人。
正如李来亨所说,这是一条经典的迁徙路线。百姓,有自己的躲避战火和灾荒的方式。
“十三年,闯王带着近一万精锐出武关进入河南,当时除了老营之外,我们底下的骨干几乎全是河南人。几个月就召集起了几十万人......”李来亨话音越来越小,本身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却见到朱由检眉头紧蹙。
要是都是陕北人,任凭你李自成再牛,也不可能在河南掀起大浪,也只有老乡才能带动老乡。可惜的是,打到京城之后,当大将军的全是陕北的,河南人都在战争中消耗了。唯一出了个李岩,还要被李自成追杀。
“李岩也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你们队伍的?”
“是的,李岩将军和夫人在河南本身实力不大。在跟闯王联合之后,向闯王提出“均田免赋”。就是这个政策,才让我们一下子发展了起来。”
“可是,粮食怎么办?要养活那么多流民。”朱由检想,如果这件事换成是自己,最困难的应该是粮食。
许多小说里写李自成带着流民攻城,是不发粮食的,用三光政策来聚拢流民。但是联想一下,在三年时间里打下洛阳和开封的实情,朱由检认为这个结论并不准确。
首先,河南大灾发生在十二年,李自成如果用这种手段,流民撑不到十四年就会死光,怎么可能到十三年底的时候还有几十万人打洛阳,接着十四年三围开封,十五年底打败明军主力?
“山里有一些粮食,闯王让我们控制了粮食,河南过来的人要吃饭,只能投靠我们。出武关之后,先把河南的官仓和大户抢了,发粮赈灾,再把田亩分给流民。那些大户其实存粮不少,就是舍不得放出来。真正饿死的人并不多,比当初陕北的灾情要轻得多。”
李自成执行了“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深入民心啊!
“打开封和孙传庭,用的是福王府和洛阳乡绅的钱粮。”李来亨不合时宜的加了一句,让朱由检和黄宗羲感触颇深。
朱由检看了一眼李来亨和纪彪,同样是年轻人,这两人的差别已经很明显了。李来亨显然已经捋顺了李自成起家的思路,足够优秀的一个人才。
而纪彪,估计连一个营长都当不了。
“你和黄宗義,你们俩商量一下下一步行动方案,我要出去转一转。”
朱由检撇下李来亨和黄宗義,独自带着纪彪出了大门。这里的事情,他懒得费心思了,有两个人才在,何须他动脑筋。
上津镇的百姓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有当地领头的官员出面,事情自然就好办。基层干部的作用,有时候比刀兵管用。
出镇子南面五百米,有一条小溪,叫“铁李沟”,沟口有一排巨大的柳树林。朱由检来到柳树林,有些感叹,现在这里的柳树林很大一片,它们会在几百年后全部消失,变成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那是柳应龙少时的家。
顺沟朝深处走,有一片悬崖。悬崖峭壁上凿开着十几个方方正正的“老人洞”。那是许多年前安放死人的岩穴,是古商人的习俗。
朱由检觉得,能在这种岩壁上开凿墓穴的人,需要花费很大的财力。非富即贵,每一个岩穴必定代表着一个部落的头人。普通百姓是花不起这个钱的。
从人类形成权利的时候算起,对权利的争夺就不休不止。不管是让自己死后更荣光的“老人洞”里的“酋长”,还是十八骑进商洛大山里的李自成,他们深深迷恋的都是权利。
“将军,您说这山洞里是埋死人的地方,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瘆人呢?”纪彪发现在这个地方心里并不害怕,不像一般的坟场。
“那是因为他们死的太久了,都已经化成灰烬了。”朱由检记得自己小时候从来也不曾害怕过这里,还在某几个山洞里野炊过。
“您看,那里怎么会有一户人家,房子比镇上都有精致。”转过一个山头,忽然就有一声鸡鸣之声传来。
顺着鸡叫的方向,一座特别干净又雅致的小院露出来一角。似乎跟这穷苦的大山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恰到好处的融进了这山水之间,越靠近小院越感觉像是江南的某处院子。
朱由检从不记得这里有过这样的遗迹,小时候他可是经常来这一片砍柴放牛的。这个地方原本是一个山洞,洞内还不小,足够住下好几户人家的。
可是现在只看到小院和一座三间的瓦屋,根本看不到山洞的洞口,难度是自己改变了这里,或者后世的山洞是人工开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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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里有人吗?我们是路过的,想要口水喝。”靠近小院的栅栏门,纪彪开始叫门。
不一会,一个头发灰白的老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站在院门外的朱由检,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随手打开了栅栏门指了一下屋檐下的水缸就离开了。
“将军,这里……”纪彪当然也发现不对。
“喝你的水,喝完就走,不要惹事。”朱由检瞪了纪彪一眼。
“人既然来了,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太容易了?”朱由检的话音刚落,只见从屋里冲出来五个精壮的汉子,他们人人紧身装扮,似乎是江湖人。
“将军你现在,我来断后。”纪彪单刀在手,立刻挡在朱由检身前。
“将军?大明天子居然都不敢以真身示人了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刚刚开门的老汉自带威仪的走了出来,他的手中也捏着一把单刀。
朱由检脑袋翁的一下,知道今天要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