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十月,隋朝四大门阀被灭一半,贵族势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颜景白几乎是用一种血腥的手段,完成了从豪门世家到中央集权的政治目的。
十一月,李世民逃回太原,与李建成一起打着为父报仇,推翻暴君杨广的口号,砍了颜景白派去下旨降罪的大臣,正式起兵造反。
同月,瓦岗寨李密杀害大头领翟让,自封为王,举起了谋反的大旗。
半月之后,两封急报传到洛阳,河北窦建德、江淮杜伏威纷纷举旗造反。
一时间,天下百姓人心惶惶,谁也想不到一个多月前还四方来贺的大隋一下子就战火四起,隐隐的竟有了乱世之象。
而最应该担忧愤怒的那个人却稳稳的坐在龙座上,目光冷静,面色无波,一点惊慌的迹象都没有。
寇仲佩服他的从容镇静,觉得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望着他的眼光也更加发亮了。
他的胸腔突然升出一股豪迈之情,声音响亮的说道:“皇帝老爹,你给我一队兵马,我去帮你打仗,把那些个反贼通通打趴下!”
闻言,颜景白尚未有所反应,一旁坐着喝茶的杨侗就冷哼一声,说道:“仲少爷真是好本事,区区几个反贼算什么,一手一个就能被你摁趴下。”
寇仲先是皱眉,然后眼珠一转,跑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脖子笑眯眯道:“侗少爷是在嫉妒我的本事吗?放心放心,等你长大了也会和我一样厉害的。”
黑色的猫眼瞪得圆圆的,杨侗踹他,“你也就比我大了几岁而已,别老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
寇仲闪身避开,口中依旧不正经的撩拨,“难道我不是你的长辈么?我管皇帝老爹叫老爹,你叫他祖父,你怎么着都要叫我一声叔父吧,哪有一言不合就对着叔父踹的侄子!”
杨侗铁青着脸,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比寇仲二人低了一个辈分这件事了,尽管这是事实,但他就是不愿听人说起。
无法埋怨造成这种事实的颜景白,但是欺负欺负这两个义子还是可以的。
而徐子陵天生性情宽厚,头两年对于他的恶作剧完全不计较,久而久之他也不怎么好意思再针对他了,后来两人的关系更是变得非常要好;可是与寇仲又是另一番情况了,寇仲这人不是个小气量的人,就是不爱吃亏,他每整他一次,就会被他加倍的欺负回来,还每次都掐着他的脸让他哭,而他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杨侗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寇仲,虽然现在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争锋相对,但每次见了他还是会忍不住出言讽刺两句。
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了
。
杨侗慢慢的放下茶盏,二话不说的就追着寇仲踹,只是寇仲的武功比他高了不止一倍两倍,灵巧的一个闪身就躲到了徐子陵身后。
于是无辜的徐子陵也被拖下水。
颜景白微笑着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打闹的差不多了,才轻咳一声道:“好了,都过来听朕说。”
他在三人面前还是挺有威严的,何况身份又特殊,几乎是一瞬间三人就停止了闹腾,乖乖的站在了他面前。
颜景白对寇仲道:“战场上的事情用不着咱们仲少爷出马,朕另有安排,不过你也没办法闲着,朕有其他事情交给你和子陵去做。”
寇仲扭了扭手指,问道:“什么事情?”
颜景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身边的太监手中取过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才道:“拿着这个东西去飞马牧场,见一个叫做鲁妙子的人,把他给带回来。”
“鲁妙子?!”寇仲惊愕,“不会是我想的那个鲁妙子吧!”
“这世上难道还有第二个鲁妙子不成?!”
寇仲、徐子陵面面相觑,徐子陵苦着脸说道:“可是那个鲁妙子可是宗师级别的高手,虽然我和仲少也不差,但是和他相比,还是有些距离的啊!”
颜景白不耐的挥了挥手,“所以才给你们这个锦盒,你们把里面的东西给他看,他自愿跟你们回来的可能多达八成,剩下两成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寇仲晃了晃手中的锦盒,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将信将疑的问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神奇?!”
“神奇谈不上,不过是一些他会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颜景白唇角弯起一个奇异的弧度,然后很快又不耐道:“你们只需要将东西带到,再发挥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人带回来就好,如果方便的话,顺便和飞马牧场的商场主谈谈生意,战事将起,多一点后备资源总是好的,落在敌人手里就划不来了!”
寇仲和徐子陵点头答应。
颜景白手一伸,指着杨侗说道:“你也去!”
“啊?!”不但寇仲二人傻眼,杨侗自己更是呆住了。
颜景白淡淡道:“这是一个机会,出去见识见识,总比一直呆在宫里不知世事要好!不许公开自己的身份,不许带任何侍卫,就你一个人和寇仲他们。”
杨侗还未说话,一直与他唱反调,老是以惹他跳脚的寇仲反而率先说道:“这不妥吧!江湖险恶,他身份又特殊,若是出了事怎么办?我和陵少不能保证一定能护他周全的。”
杨侗刚想下意识的反驳一句谁要你保护,就被颜景白接下来的话震慑住了
。
异常冷静的声音淡淡响起,“若他当真出了事,或者死在外面,那只能是他实力不济,怨不得任何人,这样的人也接不起大隋江山!”
三人心中泛起一股凉意。
杨侗蓦然跪地,决然道:“祖父放心,孙儿绝不让您失望!”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让颜景白微微勾起唇角。
杨侗三人第二天就离开了,那时候天还没亮,天空泛着大片墨蓝。
颜景白虽然嘴上说的狠心,但还是派了从龙暗卫跟在后面保护——从龙明暗二卫是他这些年来重新组建起来的只属于他的势力——而之所以这么做,撇开四年来两人之间相处出来的感情,他也没有精力再去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寇仲他们走后半个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消息,一个轰动天下的消息。
道门第一高手宁道奇护送和氏璧出世,慈航静斋代天择主!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惊掉了下巴,那些被颜景白亲自选出,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年轻官员,都是不可思议之极。
慈航静斋这是要做什么?天子尚在人世,竟有人大言不惭的敢说代天择主,这与造反有何不同?!那群尼姑是念经念傻了吧!
虽然现在天下比较乱,战火纷飞,烽烟四起,但隋朝未灭,天子尚在,这是公然往皇帝身上打脸!
君辱臣死,这些大部分都还年轻的官员,几乎无法忍受。
朝堂上如此,江湖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慈航静斋是正道魁首,无论是在江湖上还是在民间都具有极大威信。
几乎每个人的眼睛都放在了宁道奇,放在了慈航静斋的仙子,放在了举世无双的和氏璧身上。
天下第一高手,倾国倾城的美人,至高无双的权势,这三样中的随便哪一样都可以轰动天下,何况是当这三样齐聚在一起的时候。
如李世民、李密、窦建德之类的人更是欣喜之极,此刻传出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现在的起义都是正义之举,名满天下,代表天下正统的慈航静斋与他们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而隋朝,暴君杨广是注定要被推翻的。
起兵反隋,他们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可是终究还是有些占不住理的,可是现在这最后一点顾虑彻底被打消了。
这是一出大戏,一场由颜景白亲自促成,甚至将洛阳主动让出来做戏台子的精彩大戏。
一切道具剧本他都已经准备好,就等人来唱了。
大业十三年冬,颜景白不顾任何人的挽留,在时隔四年之后,再次坐上那艘有四层之高,豪华的像个小型宫殿的楼船,一路踏波前往扬州,名其名曰:避冬
!
不知情的人眼中,自然是认为这位心情不定的皇帝似乎再次荒唐了起来,一点都不将江山社稷放在心上。
四周的起义军不见他去镇压,慈航静斋的代天择主不见他去处理,甚至还有心情出游玩耍,果然有人想要推翻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么颜景白真的去扬州了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洛阳的那一出大戏他怎么可能错过?!他会遗憾终生的!
小小的楼船并不起眼,至少和他的那艘龙舟没有可比性,但内里布置的却很精致,让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错来,何况颜景白这个对住处并不怎么在意的人。
他握着酒杯,斜倚在窗口,微微闭着双目听着外面江水拍击的声音,心中一下子宁静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英伟雍容的面容上渐渐的带上一点安适宁和的笑。
当裴矩推开舱门进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黝黑的眸中泛起一丝异芒,但很快又被掩去,对面的那个男人已经端正了容颜,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这样的笑容真刺眼啊!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极具阴暗的念头,真想撕裂这样的碍眼的笑哩!
这样想着,他唇角含笑,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的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颜景白当然不知道这个笑容和煦的人心中真正的想法的,他挥了挥手让他免礼,然后亲自倒了一杯酒放到对面,道:“裴卿过来尝尝,这是上次波斯那边进贡来的葡萄酒,清甜味淡,还不错!”
裴矩也没有同他客气,直接在他对面盘膝坐下,然后举起那杯艳红如血的葡萄酒,静静的喝了一口。
颜景白与他同饮,他喝酒的姿势很好看,很优雅,只是他轻轻地叹了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般有酒无杯终究是可惜了。”
“夜光杯?”裴矩淡淡的说道:“那倒是个稀罕物,若是陛下想找的话也不是找不到。”
颜景白笑道:“朕也就是那么一说,何况就算能找到恐怕到时也没有现在的这番兴致了。”
裴矩沉默下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安静的相处,没有公事,没有防备,没有试探,虽然两人心中都有一些古怪,但这样的相处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气氛还算融洽。
只是这样融洽的气氛注定无法维持多久的,裴矩很快就打破沉默问道:“陛下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慈航静斋?”
“嗯?”
或许是还未从那种古怪的气氛中缓过神来,又或者被美酒熏得有些微醉,他的眼中泛着一点亮色的波光,轻轻的一个嗯从鼻音中哼出来,竟是极富韵味
。
让裴矩微微有些怔愣。
颜景白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回过神来,他不答反问:“你知道慈航静斋与我大隋有何关联吗?”
裴矩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明知他的装的,颜景白还是无比配合道:“裴卿直说便是,无需顾忌。”
“那臣便直言不讳了。”裴矩拱了拱手道:“臣听闻隋朝江山是由几十年前的梵青慧仙子,现在的慈航静斋斋主,代天择主选了先帝,又将宋缺劝回岭南才得来的。”
“那你呢?你也是这么以为的?”颜景白拎着酒壶道。
“自然不会!”裴矩罕见的冷笑出声,“若江山是这么好得的,那天下男人也不要去打天下了,只管去挣慈航静斋的女人好了!一个美人附送一个天下,多么划算的买卖!”
颜景白噗的一声笑出声,然后对着他微拧的眉头道:“嗯,朕的意思是你说的很对,不过天下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在世人眼中我隋朝江山就是一个女人动动嘴皮子给说回来的,我大隋杨氏欠着她们,要把她们永远高高在上的供着,若是稍不留意断了她们的一根头发,恐怕天下人的唾沫都要把朕给淹死。”
“若论威严,朕这个皇帝是绝对及不上以天下正统著称的慈航静斋的!”
裴矩皱眉,“所以,陛下打算怎么做?”
“铲除一个慈航静斋不难,一支大军就能做到,难的是彻底撕掉那些仙子身上披着的圣洁外衣。”
“天下信仰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大隋皇室!”
江水滔滔,洛阳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