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的感觉,华阳宫大殿内就好像一个很文艺的沙龙,来自各地的高矮胖瘦,不同肤色的青年才俊们在很严肃地探讨着世界的未来。
古今的人有什么不同?不过换了一身行头,换了一口腔调罢了。梁山又有一种倒转来时空之感。
他们说的都对,却又都不对。
那注定是一条孤寂之路,不见前人,不见来者,即便是怅然泪下,也没有观众。
梁山及时收住遐想,因为他发觉逍遥君在悄悄望着他。
逍遥君的目光带着一点透视,想要看清楚梁山。梁山于是朝他笑了笑,然后眼前又开始出现白衣女人的影子。
睁开眼,却又没有。
今夜八月十五,月明,梁山又禁不住想梁家庄,想秦淮河边上的乔家宅,那的热闹,想必更温馨更真切。
建康宫,太极殿前刘明德安坐,面带笑容,舞台上正在进行一个类似后世小品的节目。
其实是一台戏,是令狐充编的。
故事讲的就是刚刚发生的事:大宋皇帝充分利用智慧手段,让大魏国签下屈辱的条约。
众人都知道条约是互不侵犯条约,大宋国并没有占到什么实质性的便宜,但是在戏中,新皇刘明德的手腕与智慧得到夸张地表现,至于拓跋秋蓉,很不幸地就成为了大反派。
一个女人戴着丑恶面具张牙舞爪地扮演着拓跋秋蓉,她面临着大宋皇帝巧妙应对步步失策,通过肢体语言,把滑稽、慌张、无助这些统统都表现出来。
上演这戏,对令狐充来说有些冒险,因为从未有百戏门的优伶扮演过当今皇上的例子。令狐充知道,那个同样戴着英武面具扮演皇上的男优伶动作有些僵硬,他的脊背,此刻一定湿透了。
令狐充偷偷看皇上的神色,灯笼光芒远远近近,照映出皇上脸上洋溢的微笑。这让令狐充喜出望外,禁不住捻断了三根胡须。
然而这祥和的一切,被一句仓皇的“报”声中断了。
“报!大事不好了,朱雀门乌衣巷失火了。”
刘明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很想站起来,撩起龙袍踢那家伙一脚。
“报!皇上!大事不好!东门失火!”
“报!皇上,城西外西苑失火!”
……
刘明德脸色发白,双肩微颤,抬头看了看天,东西南边的天果然还是红的。
先前并没有注意到,还以为是天边的晚霞舍不得下山,依然保持着,为了这美好的八月十五月。
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刘明德顿时觉得胸口有些闷。唯一庆幸的是,如果换作父皇的其他的儿子,这时候恐怕已经失去主意了吧。
“查!”刘明德冷声道,一片乌云飞来,遮住了明月。
轰轰整齐的脚步声,骁勇军出动,宫门外立刻响起一阵激昂的马鸣声。令狐充脸色变了变,看到皇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双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令狐充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对这位新皇歌功颂德,其中少不了“四海归心,宇内一清”的调调。这马屁拍得高明、舒坦,但是火光一起,隐隐的喊杀声钻入耳中,令狐充就知道坏了,马屁拍得不当时,不亚于是一巴掌。
这个时候,朱雀门整个都烧了起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以及四周的喊杀声,建康城最繁华的地带,瞬间成了人间地狱。
苏老大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不仅是他,他的那些手下都沸腾了。
成功了!
“苍天不公,世家不仁,一边歌舞升平,一边路有饿殍……”
一开始还有些文绉绉的口号,到后来就只剩下单纯的山呼海啸一般“杀杀杀”声音。
平日那些畏惧的高门,直接撞开;那些晃眼的金银,伸手就可以抓到;那些从未正眼瞧过自己一眼的高贵小姐现在在身下挣扎……
即将饿死,终将要被人屈辱死,既然这样,那就杀!杀!杀!
卑微的人心,绝望的情绪,匍匐在烂泥一般的生命,一旦有一些暴民开始点燃火焰,即便的跌跌撞撞也要加入这个洪流。
停在秦淮河上的画舫不敢靠岸,两岸的乱民胡乱地射着箭。发现够不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脱去衣服跳入河中。
有一个跳,就有许多跳,秦淮河顿时像下饺子们一般热闹。
画舫里面的女人发出阵阵尖叫,乱民心中却越发急切,要知道那画舫里可是有秦淮河两岸最漂亮的姑娘,哪怕付出生命睡上一晚上也值得的姑娘。
秦仙儿脸色煞白。
她算是清醒的,手中已经攥紧了一把剪刀,随时准备插入自己喉咙。
忽然,夜色中一个人飞了过来,准确说,他是踏着那秦淮河上游动的一个个兴奋的头上踩过来的。
“是小丁。”秦仙儿看得清楚,心中一荡。
卖油郎小丁跳上了画舫,画舫上的护卫要动手,被秦仙儿及时喝止。
小丁解下自己的油葫芦,哗哗的倒了起来。
油葫芦不大,但是倒出来的油却好像没完没了,不多时,画舫周围都漂浮着油,然后小丁举着火把,状若天神,乃至很多年后,秦淮河两岸的人家都贴小丁的画当门神。
乔家宅前的巷子一开始相对寂静,然而也仅仅是维持片刻,很快一伙乱民冲了过来,这里也乱了起来。
绝望的哭叫声,歇斯底里的喊杀声,一边是知道现在及会死,甚至死前要遭受无尽的,而另一边知道自己明天大概就会死,于是疯狂地享受眼前。
“砰”的一声,乔家宅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白衣如莲的女人。
哭叫声,喊杀声顿时停歇,所有人望到那从宅子里走出来的女人。
“天啊!”一个乱民看得双眼冒泡,再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双眼通红,就要冲上去,却被身边人猛地拉住。
“妈的,乔菩萨你也敢冒犯。”
“该死,讨打!”
小青跟在姐姐后面。
姐姐要出来,她怎么也拦不住,只能跟着姐姐出来。
乔佳宜看了看衣衫褴褛的乱民,看了看躺在地上衣裳不整的姑娘,叹了一口气。
乱民们狰狞的面孔舒缓下来,一个个露出讪讪之色。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跟疯了一般,看到乔佳宜一个个醒觉过来,顿时感觉到羞耻。
“你们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姐妹?”乔佳宜说道。“乔姑娘,得罪了。”一个乱民慌里慌张地扔下手中的棍棒,转身就跑。有一个跑,其他人顿时如鸟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