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混乱的巴黎

1647年4月1日,巴黎。

莫三避过几名驱赶着肥猪路过的肮脏农夫,站到了街道边上。昨晚巴黎刚刚下过一场雨,因此地面上到处是积满了浑水的水坑,偶尔一辆马车试过,就会将地面上的泥水溅向路边的行人,这引起了大家的争相咒骂。

巴黎的市民是粗鲁的,他们不会因为你是贵族就对你另眼相待,相反,他们对一切特权者充满了怀疑与嫉妒。这从街头巷尾到处是一些政治人物的花边新闻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市民们恨不得化身为绯闻中的主角,从而去尝一尝贵族女人的滋味。

“知道吗?莫特维尔夫人前阵子竟然在公开场合称赞马扎然是一个‘英俊、有礼貌’的绅士,这个下贱的****,她一定是看上马扎然搜刮来的钱财。”一名喝着低劣麦酒的市民红着眼睛说道。

“马扎然?就那个西西里人?上帝,他的口音是那样奇怪,人品是那样卑贱,居然还能得到陛下和皇太后的垂青,这太不可思议了。”一名在街边卖肉的屠户忿忿不平地说道。他有理由抱怨,因为随着马扎然权势的日渐高涨以及法国在战争中泥足深陷,巴黎普通市民尤其是手工业者的税率又被调高了。不光如此,从外地运进巴黎的商品也被课以重税,以补充法国日益枯竭的中央财政,使得这场在大人物们眼中能够为法兰西攫取足够利益的战争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可是马扎然肯定不会看上莫特维尔夫人,这个放荡的女人在上个月刚刚令两名小伙子为她进行决斗,结果一死一伤。而莫特维尔夫人甚至都懒得愿意看一眼那个重伤在家休养的可怜小伙子。马扎然对这种放荡的女人可看不上眼,况且他很可能也没这个胆子,宫里的那位可盯着他呢,他敢乱来嘛……”另一名在旁边烤着面包的市民凑趣地转过头来说道,说到这最后一段时他很明智地闭口不语,以给别人留下想象的空间。

“哈哈。”几位无聊的闲汉立刻笑了起来,他们何尝不明白面包师话里的意思。在1647年的今天,关于红衣主教马扎然和摄政的安妮王太后之间的绯闻已经传遍了整个巴黎,成了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奇怪的是,市政官员们竟然对这种当众议论国家元首的行为听之任之,甚至还推波助澜,其倾向性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要说这事也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现年不过45岁的马扎然英俊潇洒,出身于西西里穷苦家庭的他自幼就热爱学习,后得贵人相助进入耶稣会得到受教育的机会。1630年,他在教廷担任外交工作,因成功调停了法国、西班牙之间的曼图亚危机而名噪一时。然后他又出任教廷驻巴黎使节,在此期间结识了著名的红衣主教黎塞留,并以出色的工作能力得到了黎塞留的赏识,这成了他飞黄腾达的契机。黎塞留死前,极力向路易十三推荐马扎然接替其位置,称“没有人比马扎然更有能力接替我的位置了”,路易十三接受了这个推荐。

马扎然上任的第二天,罗克鲁瓦战役胜利的消息传回巴黎,这似乎给他的工作开了一个好头。他工作勤奋,精力充沛,对女士非常有礼貌,艺术功底也颇深,因此很得贵妇人们的喜爱。而他也在法兰西国内坚定推行黎塞留时代的改革政策,牢牢压制住已被扫平的各路诸侯,增加中央权威、充实国库收入,使得法国在战场上赢得了一连串的胜利。他的这番努力最终使得他得到了特殊的礼物,他收获了来自奥地利的安妮王太后的爱情,尊贵的法兰西王太后成了他的秘密情妇。

这么励志的**丝上位传奇让巴黎这帮无聊的市民们嫉妒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他们受到了议会分子(基本都是贵族)的宣传影响,因此讨厌这个意大利人加税的政策、讨厌他推行的无休止的战争、讨厌他奇怪的意大利口音法语、讨厌他家人飞扬跋扈的作风,总之他们讨厌这个意大利人的一切。

但这终究不能改变什么,就像此时的法国总检察长奥麦尔.塔隆所说的,“他们除了自己的灵魂之外一无所有,但更可悲的是他们找不到出卖自己灵魂的门路”。嗯,我们的外交特使莫三先生马上就要去面见塔隆阁下了。呃,好吧,面见的不是奥麦尔.塔隆阁下,而是更年轻的让.塔隆阁下——一位正在克莱蒙特的耶稣会学院内学习的年轻人,当然他现在恰好在巴黎。

严格来说,迪迪埃.弗洛雷斯先生给莫三引荐的确实是尊贵的奥麦尔.塔隆阁下,但目前这位总检察长大人正在巴黎议会内四处联络,准备与渴望权力的教士、大商人以及在黎塞留时期被削弱权势的贵族们联合起来,向安妮王太后与马扎然首相逼宫,要求仿效英国,将议会权力置于王权之上。总检察长阁下这么忙,自然是没时间理会一个来自新大陆偏远国家的外交使节了。但碍于弗洛雷斯的面子,他也不便直接拒绝,因此便让他的一位远房亲戚、来自香槟地区的让.塔隆来接待。

他特别交代,如果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的话,那么就直接打发掉这个鞑靼人算了。如今巴黎的局势正到紧要关头,“伟大的孔代”目前态度**,虽然有人宣称这位王室近亲倾向于支持安妮和马扎然,但议会派分子们还想做最后一番努力,将这位在罗克鲁瓦、朗斯等地屡屡获胜的军神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面来。

这才是到目前为止最为紧要的事情,至于什么来自新大陆的鞑靼人的拜访,别来烦我!什么?他们正在和西班牙人交战,并且还击沉了西班牙佬的多艘军舰?呵呵,真是幸运的鞑靼人,但那关我什么事?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多联系联系南方的西班牙人,与他们商量一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万一孔代亲王坚决站在马扎然那一边,那么他们这些议会派分子都会倒大霉,那个时候可能就得求取西班牙人的帮助了。至于什么鞑靼人,暂时排一边去吧,没空理你们!

莫三此时要是知道他没有拜对庙门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但他目前对法国局势两眼一抹黑,在巴黎也没有半个认识的人。真是失败啊,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迈步走进了一家剧院内。

这里是小波旁剧场,一个巴黎闻名遐迩的剧院。自从前任枢机主教黎塞留与路易十三对戏剧表现出了宽容的态度后,戏剧在法兰西迅速发展了起来。等到马扎然就任王国首相后,酷爱艺术的他痛感法国缺少戏剧人才,因此从意大利重金请来了蒂伯里.菲奥雷利。此人因擅长饰演炫耀吹牛的丑角斯卡拉姆恰而广受欢迎,成了刚刚从中世纪的文化沙漠中走出来没多久的法国上流社会的最爱。

让.塔隆也不例外,他在香槟地区时就听他的父亲——老菲利普.塔隆说起斯卡拉姆恰的种种事情,到了巴黎后,他愈发地喜爱起了这种艺术。每次只要菲奥雷利上场出演,他基本都会雷打不动地到场。因此,为了和这位塔隆先生会面,莫三便带着几名随从艰难地找到了这座王家剧院。

剧院门口等着一位年轻人,他身高大约不到一米七,但非常健壮。双目炯炯有神,举止神态颇有教养,他正在和对面一位淑女在聊着什么。也许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对面的年轻女孩吃吃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看着年轻人,而年轻人则回以含情脉脉的眼神。

一对狗男女!莫三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整理了下仪容,便走上前去,摘下帽子,上身略微前躬,朝那位年轻人说道:“很抱歉打扰您的谈话,请问您是让.塔隆先生吗?”

“我是来自香槟的让.塔隆。”年轻人明显有些不悦,似乎很不满这位打扰他泡妞的粗俗家伙,不过当他转过头来看到身穿黑色中山装的莫三后,略微收敛了不满,然后用疑问的语气问道:“你是来自新大陆东岸的莫三先生?”

“我是华夏东岸共和国全权外交特使莫三,我请求塔隆先生将我引荐给枢机主教马扎然阁下,我有重要外交事宜与首相阁下商谈。”莫三深吸了一口气,用略正式的口吻说道。

让.塔隆听到莫三的话,顿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良久后才用略带讥讽的口气说道:“马扎然主教正在王宫内教导年幼的陛下,他也许没时间接见你,东岸人。或许你可以去卢浮宫前面碰碰运气,但我不保证你不会被那里的守卫扔出来。”

听到让.塔隆这个黄毛小子居然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莫三一时有些生气,但他总算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因此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怒气,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道:“塔隆先生,请您务必了解,我有重大事宜要与马扎然阁下商讨。你看,贵国正和西班牙处于战争之中,而我国也与西班牙人在进行着战争,我想伟大的法兰西王国与华夏东岸共和国可以结成一个牢固的联盟,从而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西班牙王国,我们……”

“够了,东岸人,这里没人关心与西班牙人的战争。”让.塔隆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莫三的话,因为他的仆人赶来告诉他菲奥雷利先生快要登场了,于是他立刻用急促的语气说道:“回去吧,东岸人,不要再来烦我。”说完,便和女伴一起进入了剧场。

莫三沉默地在原地站立着,良久后猛地将自己的河狸皮礼帽砸在了地上。砸完后,他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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