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高耸巍峨的青石台阶上,霍去病的步伐很有力,迈着大步,一步步前行,一步步踏上更高点。
“踏。”霍去病迈动右腿,右脚落在了更高一级的石阶上。
........
雁门郡。
刚刚得到了江源替张太戍传来密信的高不识,看完信,二话不说带着几名亲信立刻策马冲向雁门城门。
他要赶回长安,他要去见霍去病,他要去救霍去病,不管他手里有多少人他都必须去,只因他是霍去病,而他是高不识。
正像张太戍说的那样,当年从皋兰山一道活下来的人,除了那个现实的赵破奴外,没有任何一人会抛弃霍去病而去。
“滚开,全都滚开!”雁门郡街道上,高不识带着六名亲兵,驾马一路狂奔,来到了东城门下。
“律!”高不识攥着战马缰绳,冲着城头上的守将高声喝道:“王平快开城门,老子有要事出城!”
城墙上,守将王平看着城下大声叫嚷的高不识,不禁咬紧了牙关,那双虎眼更是早已红肿,大手放在城垛上,王平痛声呼道:“高将军,对不住了,王某也没办法啊!”
高不识听得一愣,“你说什么?”
王平一闭眼,“弓箭手!”
“刷!”瞬间,数百名弓箭手出现在了城墙上,对准了城下的高不识等人。
望着那些拉满弓弦,对准自己的将士,看着王平那痛苦的面容,高不识怔了许久,最后,马背上的他放声惨笑。
“哈哈哈,啊哈哈哈!这就是大汉吗!这就是将军一直所信任的那个陛下吗?!老子当年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替你们打仗,才会为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人卖命!”
“放箭,放箭!为什么还不放箭,你们想违抗陛下的旨意吗!”雁门副监军,王振之子王铎指着迟迟不肯下令的王平大声尖叫,“王将军,你也想当他霍去病的同党是不是!”
王平猛地睁眼,一把推开了这个叽叽喳喳叫的没完的狗屁副监军,“老子的事儿还用不着你来管!”
说完,王平一把从身旁亲兵的怀中抢过长弓,挽弓搭箭,对准城下的高不识,大声吼出了他接到的圣旨,“大司马霍去病,不尊陛下,肆意妄为,意图谋反,着赐死,其麾下大将高不识亦为其同党,雁门监军王振见此人立刻将其诛杀!”吼完了圣旨,王平又是一声痛呼,“老高,兄弟没办法,当真是没办法啊!”
“放箭!”
“嗖嗖嗖!”顿时,数百支羽箭横空而来,重重射向了城下的高不识一行人。
“噗噗噗!”箭矢破体之声不绝于耳。
高不识瞬间就被城头突来的羽箭射成了刺猬,仰头跌落战马.......
随行六名亲兵,连带战马,一并阵亡。
口中满溢鲜血的高不识,倒在地上,挣扎的爬起。
看着城头上的王平,看着那个被自己教训过的王铎,满是插满了箭矢的高不识半跪在地上,张着那满是鲜血的嘴,瞪着那躺满泪珠的虎眼,拄着长刀,仰天长啸。
“不服!我......我高不识.......不服!”
“砰!”一箭正中高不识的面目。
庞大的身躯重重跌落,倒在了地上,只是那双虎眼,至死都没有闭上。
不服.......我高不识.......不服......
扛过皋兰山,打过祁连山,在漠北抛头颅洒热血,曾经面对数万匈奴骑兵都没有战死的虎将,就这么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
“踏!”
霍去病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不知道他麾下的将领都在遭受怎样的屠杀,他仍旧一步步走着,一步步走在青石台阶上,鲜艳如血的大红披风,在清风中缓缓拂动。
........
雁门郡主将,虞高志府邸中。
雁门监军王振手握刘彻的圣旨,打量着面前坦然坐在正位上的虞高志,淡笑道:“虞将军,陛下的圣旨你也看过了,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面色坦然的虞高志闭着眼睛,轻轻一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末将无话可说。”
“那王某就送虞将军上路了,来人啊,拿酒来。”王振轻轻挥手,“虞将军,喝下它吧,好歹也能留个全尸,不必像那高不识一样,被射的满身窟窿。”
盯着刘彻送给自己的酒水,虞高志的眼中早已没了悲,陛下,这就是他们那位英明的陛下啊,对啊,也正因为他是一个英明的陛下,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虞某死又何妨?领兵作战这么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可惜了大司马啊!可惜了霍将军啊!不公啊,这不公平啊!”虞高志捶胸痛呼,痛呼上苍不公。
吼完,没有任何犹豫,虞高志拿起毒酒,一饮而尽。
“武将,真的不适合朝堂啊,武将......也真的不能太耀眼啊。成于战,败也于战,时也,命也。”
说完,虞高志低下了头,口中溢出了黑色的鲜血。
.......
“踏!”霍去病又迈步上了一个台阶,只是他脚下的青石地板,早已在无形间被鲜血染红。
........
“杀!”
长安城外三十里处,震天的喊杀声响起。
仆多率领五百护卫,于官道上遭遇了两千名埋伏多时的羽林骑将士,双方力战,混战中,背后中了两箭的仆多,已然杀到癫狂,杀得眼红的他挥刀大吼,“杀!杀!”
“杀!”
可他面对的却是更多蜂拥而来的羽林骑将士,更多的......自己人。
........
“踏!”天地间,沉重的脚步声,道道响起。
......
定襄城中。
原北军将领,胡毅,李乾,赵忠武,应成安,四人应邀来到定襄主将的府中。
入府五分钟后,两百名刀斧手冲进府内.......
不消片刻,四人的首级被定襄主将卫城,送到了定襄监军徐玉堂的府中。
四人皆为当年一同跟随霍去病出征大唐的北军将领。
........
同样的,同样的事情不停的发生在大汉各地边关,当年跟随霍去病一同出征大唐的北军将领,无一例外,在这一日,全部惨遭毒手,没有任何一个人逃过。
........
未央宫中。
刘彻淡淡的笑了,背着手,轻声道:“既然决定要做了,就要做得干脆一点啊。”
霍去病没有什么同党,他所有的只是一群敬畏他的,信赖他的将领,但在刘彻眼中,他们就是霍去病的同党。
.........
“踏!”
天地间,最后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霍去病站在了台阶最高处,站在了未央宫前殿的大门前,但这时的他却没有继续走下去,因为他的眼前站满了手握长枪的羽林军将士。
上千将士结成了一道军阵摆在了他的身前。
霍去病双眉瞬间蹙起,下意识后退一步,还不待他说话,军阵最后方的江源便迈步走出,站在了霍去病的面前。
此刻的江源身穿羽林将领盔甲,头盔的红色翎羽随风舞动,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得意的笑容。
他很平静,甚至很凝重,凝重的望着霍去病,凝重的看着这个绝世名将。
看了一会儿,江源叹了口气,“不怪我啊,真的不怪我啊,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优秀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霍去病,希望你下辈子,能明白何为君,何为臣,何又为将啊。”
感叹完毕,江源双手捧过刘彻的圣旨,目视面前冷眼看着他的霍去病,高声道:“大司马霍去病,接旨。”
霍去病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当他看到江源手中的圣旨时,他还是选择单膝跪了下去,可同时,一阵不好的预感在霍去病的心头涌起,不过他却没有多想。
他还是那么的信任,那么的信任他的陛下,死到临头......也还在信任着。
张开圣旨,江源朗声诵读,诺大的皇宫,尽皆是他的回声。
“元狩六年秋九月十五,大司马霍去病,虽战功卓著,于朕有平定匈奴之功,然其持功而傲,目无君纪,擅杀大将,不听皇命,辜负君恩。亦早有不臣之心,意欲犯上作乱,意图谋反。谓臣之过,君之责也,朕只知其善战,却不晓其险恶,实为朕误,今朕决意免除霍去病大司马一职,剥夺其冠军侯侯位.......”
霍去病听到这里,脸色已然煞白,他的身躯不断颤抖着,内心更是掀起了万丈巨浪。
他不可控制的从地上站起,指着江源,大声怒吼,“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陛下不会,陛下绝不会的,江源你.........你居然敢......”
江源冷冰冰的看着已然方寸大乱,已然天地崩塌的霍去病,缓缓道出了圣旨的最后一句话。
“然念其忠勇,着,赐死!”
江源的圣旨念完了,好似施舍般的将圣旨丢在了霍去病的身前。
他要让他看清楚,让他自己看清楚圣旨上的每一个字,让他看清楚,圣旨上的玺印。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玺印闯入霍去病的眼中。
是刘彻的字迹,是陛下的字迹,玺印.....也是一模一样。
“轰!”这一刻,霍去病的世界.......崩塌了。
他从来都没想过刘彻会杀自己,不对,他想过,但他不信,他不信!
他从来都是那么的信任刘彻,他从来都是那么的信任自己的陛下,他相信,刘彻不会杀他,绝对不会!可今日.......
听着江源的圣旨,看着四周已经亮出长刀利刃的羽林军将士。
霍去病双眸陡然空洞,直挺挺的坐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这......这不可能,陛下......陛下怎么会.......他不会杀我的,他是陛下啊,他怎么会.......不可能啊,这根本.......不可能啊........”霍去病无力地说着,不可置信的说着。
曾经说过,大汉就是霍去病的信仰,大汉就是霍去病的支柱,是他们支撑着霍去病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是大汉给予了他前进的动力。
但今天,随着刘彻的这封圣旨.......他的支柱倒塌了,他一直以来的战斗信念......消失了。
他........被他的信仰.......抛弃了。
他成了一个反贼。
成了一个.......想要谋权篡位的反贼.......
坐在地上的霍去病,盯着自己的双手,双目空洞,喃喃自语,“我......是一个反贼,我,是一个想要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霍去病......想要造反,霍去病.......想要.......造反.......”
他最信任的那个人,在他没有了用武之地的情况下,将他一脚踢开。
这一瞬,霍去病忽然响起了当年曹操刘备告诉过他的一句话。
“小军,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一定要记得这句话啊”
被自己信仰所抛弃的霍去病,坐在地上好似一个废人般,小声呢喃,“对不起,我......没记住.......”
--------------分割线,最近才发现,汉代的圣旨打头必须是年月日,活到老学到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