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寒风像痛苦的孩童般哭喊着,呼啸的风雪夹杂着令人难以忍受的严寒,在凛冬废土的大地之上掠过。皑皑的白雪世界中,却是荒寂得没有丝毫活物存在的痕迹。
那绵绵的群山、辽阔的森林、高大的山脊,入目所及的,除了雪,就只有雪。这是一个彻底荒寂的世界,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凛冬废土。
然而这个世界并非没有居民存在,至少在那些高大的墙裙后面,在那些幽深的地下隧道之中,有着无数的智慧生物苟延残喘着。
人类、巨魔、精灵、矮人、侏儒、牛头人、食人魔、兽人、半兽人、蜥蜴人、鱼人……凡是所有能够叫得出名字的智慧生物,都在这个世界中有着他们存在的痕迹。
只是在这个狂暴的暴风雪之中,在这个特殊的时期里,这些活着的生物全都蜷缩在各自的聚居地中,沉默的等待着风雪的过去。多年居住于此的他们,知道当那风雪停下的一刻,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凛冬废土无数居民为之痛苦了无尽岁月的灾厄,是纠缠了他们无数年的噩梦,那是……地狱之门再次开启的时候。
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飞雪掠过高山、大地、森林,最后从麋鹿人们聚居地的村子上空掠过。当那冷冽的寒风拍打着村子外围高大的石墙上时,可以清晰的听到雪粒与石墙碰撞的噼啪声响。
村外的森林中,皑皑的雪坡下面,高大的铲齿麋们聚成一团来取暖——它们粗厚的毛皮能抵御最严酷的风暴。它们围成一圈,包围着中间瑟缩鸣叫着的幼犊,挡住外面呼啸来的凛风,依靠着这样的方法获取温暖,保护着族群的未来。
长有巨型角冠的头部垂向覆满冰雪的地面,紧闭着眼皮抵御着呼啸的风雪。尽管口鼻都已被自己呼出的气息所冰封。但它们依然坚持着矗立在原地。
它们不想退却,也不能退却。每五年开启一次的地狱之门,在送走老一拨的恶魔时,却是会带来更多的新生代恶魔。那些恶魔们初次降临这个世界的最初一段时间,是五年之中,凛冬废土最为混乱危险的一段时期。
若是不能保护好族群的幼崽,那么在减伤少员最严重的那段混乱时期过去之后,整个族群都可能会因此而覆灭。
同样的森林中,同样的冰雪覆盖,同样的凛冽寒风呼啸。狼和狗熊蜷缩在各自的洞穴里。等待着暴风雪的离去,前者和群族们安心呆在一块,后者则孤零零地听天由命。
但无论它们多么饥饿,除非哀恸的狂风停止了它的悲鸣,刺眼的风雪厌倦了它的咆哮,否则什么都无法让这些动物们出门觅食。
这股从未知之处席卷而来的寒风,自然也袭击了不远处的麋鹿人们的村子。虽然村外修建着高达数十米的石墙,但是这依旧不能阻挡寒风的咆哮。
那夹杂着雪花的冰冷寒风,越过石墙的阻隔。在村子上空掠过,疯狂的撕扯着村落中巨型海兽骨架上蒙着的兽皮。在此居住了无数年的麋鹿人老人们知道,等这阵风暴过去,他们又得去出门去修理损坏的渔网和陷阱。
甚至就连他们坚实的住所。也常会在这种风暴中受损。当然,他们更清楚,等这阵狂暴的暴风雪结束,当他们出去之时。迎接他们的,绝对不会是安全无忧的旷野。
那些冰冷的雪地下,冰冷的海水中。随时都可能隐藏着可怕的恶魔,准备袭击它们。但是它们别无选择,它们太老了,已经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握紧武器为村子、为部族战斗了。
与其留下来浪费粮食,不如出去为村子尽一份力。若是死在恶魔的袭击之中,那么村子正好少了一张需要吃饭的嘴,节省下来的粮食,可以用来养育更多的麋鹿人幼崽。
若是侥幸未死,那么付出了劳动力的他们,也不会愧对部族分给他们的那一份食物。
而就在外面寒风呼啸,暴风雪困住了所有人的时候,村子中央,一些麋鹿人正聚集在集会屋中商量着什么。这是一间挖进地下三尺的地下室,点起熏人的油灯,一边加固篷帆以抵御风暴。
透过油灯那斑驳微黄的光,可以看到地下室四周那些被刨得跟整齐的泥土。限于加工的手艺,以及工具的限制,所谓的地下室其实也不过是挖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然后在上面了一层石板,铺上泥土,隐秘性并不是真的那么强。
而今天这些麋鹿人聚集在这里,并不是来讨论地下室是否隐秘坚固的。在昏黄的油灯之中,长者阿尔忒休斯迷一样的沉默着。在过去的七十年里,他已经多次见识过这种风暴。
见惯了凛冬废土的杀戮,目睹了麋鹿人部族几次陷入濒临灭亡的绝境,经历了数十次生死一线的危难,他早已养成了石像一般的平静安然。
毫无疑问的,他已经活了非常之久了——他那褐色皮肤上的那身皱纹,确确实实地证明了这一点。在凛冬废土这样的世界里,老人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之后,想要长久的活下去而不被派去做一些送死一般的危险任务,就必须要有自己所存在的价值。
而阿尔忒休斯,正是有着这样的价值的一名老人。作为一名能够沟通元素的萨满巫师,他的存在,能够给予部族很多的帮助,能够做到许多年轻强壮的麋鹿人穷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他才能够安心的食用着部族的粮食。
若非如此,不需要部族的族民们驱赶,他自己就会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仰着头,昏暗摇曳的烛火将阿尔忒休斯的脸颊照得阴晴不定。外面那呼啸的暴风雪,哪怕是在这个地下的房间中,麋鹿人们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风暴的力度。
可是阿尔忒休斯清楚,这种风暴绝非寻常的风暴——甚至不是自然的风暴。
他瞟了眼周围的年轻人,身子不由地颤抖了一下,并不是由于寒冷,也不是周围人。而是因为恐惧。
“你害怕了,”苍老的声音中,族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一拨降临的恶魔,会有什么可怕的家伙降临在我们村子附近吗?”
“…………”沉默之中,阿尔忒休斯低下头似乎是在检查着什么。大概过了一会儿,苍老的长老才抬起了头颅,低声说道,“空间的脉络告诉我,有三道强大的气息顺着穿界门的传送。正在向着我们这里降临而来。根据这个数量来看,应该是恶魔行者。”
“……明白了,”族长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瞥了周围的年轻人们一眼,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们知道你们背负的使命,所以我不会多说一句废话。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已经死了。”
顿了顿,这位苍老的族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阿尔忒休斯的身边,“既然村子附近降临的恶魔,是恶魔行者这种麻烦的东西。那么很简单,我们不可能坐视他们变得更强之后。来屠戮我们的族人。”
握紧了拳头,老族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所以我们必须趁着他们刚来到凛冬废土,还没有站位脚跟之前。抢先下手,将它们的威胁彻底抹杀。而这,需要付出你们的性命……自然。也包括我的。”
“因为这一次,我将随你们出战!”
锵然有声的话语中所代表的含意,让所有的麋鹿人都身体一震。被这个苍老的高大麋鹿人注视着,周围的年轻人显然被震住了,缄口不语,地下室内做响的仅只剩下外面风雪的呜咽和哀鸣。
“开始吧,阿尔忒休斯。等你们查出恶魔们具体的登陆位置,我们就该出发了。”
一曲吟唱,像炊烟一样从嘈杂的寒风中响起,含混无词却饱含意义,它混入了许多声音。鼓声、击打声以及骨头和骨头的撞击声,汇成一股热烈的暗流,融入这无言的吟唱里。
狂风最可怕的那部分破坏已经被麋鹿人村子中的杆柱、兽皮和木屋所抵挡,他们的屋子十分坚固,有着弯曲的顶篷覆盖,挑战着这个冰雪废土世界的严酷。
在这深沉的仪式古音之上,狂风的咆哮声依然清晰可闻。由于年岁过于苍老,在祈祷跳动之时,阿尔忒休斯不慎踏错一步,脚步笨拙地撞上了地面。
但他没有停下,立刻回身继续舞蹈。
集中。
关键就是集中。
这就是麋鹿人萨满们驱役元素,令它们服从自己的唯一要点。这也是他们的人民,在这个残忍而又无情的世界中生存下去的重要依仗之一。
只有集中,它们才能聆听到大地的意志,与时空的脉络联系到一起,并准确的预测到那些恶魔降临的地点。
汗水沾湿了他的头发,使其显得更加黯淡。
他那棕色的眼睛因专注而紧闭着。
现在他的脚步又找回了节律。他扬了扬自己脑袋,与野外麋鹿毫无区别的角刺向了天空,手臂抽搐着。
他的身边是其余的舞者,他们的身体同样火热,尽管雪花和狂风从屋顶的发烟孔中渗透进来,屋内的火堆依然执着地燃烧着,带给整个木屋温暖和舒适。
他们都知道外面在发生些什么。但他们无法控制外面这股风暴。对,他们做不到,但他们毫不畏惧,他们会用自己手中的刀剑,亲自破除一切威胁的。
他们毫不质疑。
他们是凛冬废土的麋鹿人,击杀了无数来犯恶魔的强大族群,他们的刀刃锋利无比,他们的战士强壮无敌,所以他们会撑过去的。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