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色发白,东山城中另一处地方,做为来自平卢道的后援带队大将,卢龙军副使知都团练使李希尧,也在某种烦恼的心情中坎坷着。
主要是因为晚上天暗能见度差看的也不远,因此,就算是直面败了下来的兵势,也尚且没有什么切身的感触。
但是随着天明之后,在城区内呈现出来的战场,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远远窥探着城主府前的长街之上,被一车车清理出来的,形同尸山血海的惨状。
足以让所有窥探和侦查到的少数人等,都不由忍不禁抽了一口冷气,或如泼了一盆冰水一般的冷彻透骨起来。
然后,他又忍不住抱怨和恼恨起来,负责暗中主持东山城后方局面的左企弓,与留在薛氏藩主身边康公弼等关键人物。
明明是先前布局多时计划周全,好生生按部就帮的事情,怎么会被他们居然搞成这种局面。
虽然,他们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甚至远超过预期的效果。
随着国朝的变故,而生出异心的薛氏,与试图暗中和解对象罗藩,已经重新反目成仇,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冥斗士不死不休再无妥协的可能性。
而利用这场夜宴惊变,不但令重整旗鼓的罗藩武力损失惨重,罗氏的上层也几乎被一扫而空,可谓是一举两得而事半功倍。
但是,接下来继续发生的事情,对于他们策划推进的图谋和策划来说,就完全变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和惨痛的教训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以康公弼为首,那些安插在薛氏少年藩主身边的人自作主张,与负责呼应的左企弓,临时决定节外生枝;而将受邀前来的淮东军及其统帅,在宴会上连同罗氏上层一网打尽。
结果在后续的兵马和布置,尚未完全到位的情况下,就匆忙发动起来给了罗藩上层一个之名的打击,却百密一疏让的淮镇那位给漏了出去。
然后,又没能够及时补救和挽回,让目标与本部汇合而重新站稳阵脚发起反攻。最后连围攻和剿杀罗氏藩主的最终目标都没达成,就被卷土重来的敌势,给打的损兵折将,而不得不借用了玉石俱焚的放火手段,才得以勉强脱身。
这个意外,不但造成了参与此事的各部人马,意料之外的伤亡和损失。还将他背后那位大人物为首的政治集团,对于安东数代人的经营和渗透,几乎给毁于一旦了。
而更加让人肉痛的损失,则是安排在城东和城主府位置,负责阻截来敌和隔断内外任务的,那几位平卢各军中的资深,元宿之将。
如平州讨击使王孝古,狼山防御使于楼峰、柳林军副使张觉,昌平镇将张敦固等,也因此随所部皆阵没或是失联其中。
因此,作为城中平卢军方位阶最高的李希尧,突然发现自己于现今的局面下,在重新得到更多增援之前,手下已经没有足够的军力,对罗氏空虚的后方地带发起更多的打击和侵并行动了。
甚至连继续驱使和控制,那些退下来的薛藩残余人马,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但是,他显然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当他在这里犹豫和纠结当中,多浪费上一刻时间,也就意味着下一刻局势的愈加恶化。
而在东山城的另一端,
与刚刚苏醒的罗湛基会谈,其实只是一个很短暂的过程,但是交换达成的内容可一点不少。
其中除了两家继续联合对敌,以及下一步对于辽西攻势的看法,更加深入的盟约等等之外,他关心的另一个关键,就是能够从淮东,输入相应火器的问题。
原因是在这次东山城夜战中表现的太出色,留下的印象也太深刻了。
用那些罗氏族人转述回来的话说,就是实在有些不明觉厉了。比起嗡嗡作响的弩弓,这些长铳管子看起来只要排好往前面一指,火光喷射之下敌人就一排排挣扎倒地,
虽然同样要装弹上膛,但比起需要费力抽拉扣弦的弓弩,就显得实在是太省心省事了。
而且就算是个毫无军旅经历的贩夫走卒,似乎只要学好相应的步骤,就可以很快上手使用。只要形成一定数量,就可以满足守垒和城防的基本需要。
而辽河流域,乃至淮东丘陵,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居于道路要冲的山城和堡寨了。
这对损失了大量老练将士和核心武力,却依旧拥有不少人力资源的罗藩来说,无疑是一种可以用来作为眼下应急,乃至艰难时期过渡的权宜手段。
根据幕僚小组的判断和建议,显然罗湛基就是看上了这一点,而不遗余力的拿出各种优厚的条件来作为交涉。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虽然非传统罗氏一脉继承人的军旅出身,但是同样在某些方面也更加不拘一格而更有独到之处的眼光。
显然对于我的怀东来说,相比罗湛基提到的其他的东西和许诺都有些太远,只有这个方面显然是最容易见到实质好处和长期效益的。
但对我来说更大的意义和关键,
则是再次检验了新装备的性能,虽然因为****的产量相对有限,三营大多数装备的长铳,是雄黄和*做为过渡性底火的锡箔火帽,受潮和其他因素的哑火率还是较高。
但是在正面作战和压制当中,似乎已经足够形成近似南北战争水准的火力密度了,再加上四分之一数量的转轮快枪,这也是这一次应邀出兵安东,而特地拿出来为数不多的底牌之一。
在夜间能见度较差,通道错杂而建筑错杂的城区,逐段推进战斗和巷战清剿中的作用,就得以充分体现出来了。
所谓的狭路相逢勇者胜,而能够近距离马上组织起来的火力密度,以及敢于白刃战的决心与配合,显然就足以决定了一切。
如果再加上掷弹兵和近距直射的火炮,就算是占据建筑和预设工事的敌人,也可以摧枯拉朽的推平过去。
从而通过合理的搭配将战斗中,依靠个人的身体素质和武勇程度,而形成军队水准良莠不齐的差值,给彻底拉平和弥合掉。
只要行程足够的规模压制,我甚至可以火器的数量和士兵的平均素养,在堂堂正正用正面硬肛中活活堆死你,而不用太过费心费力的策划和帷幄。这对于那些排队枪毙的爱好者来说,那是最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因此,如今淮东的主战序列里,正在同时进行逐批次的新式火铳换装和老式装备的技术改良。
现今的淮东的旗下人马装备最多,无疑就是零式和一式两种火铳系列了。
其中的零式系列,代表了我自从出道以来,给部下装备的所有传统和老式遂发枪的总成,因此口径和其他门类繁多。要想能够使用火帽的话,就必须对枪机大作改造,乃至整个换掉而利用剩下的部分和材料。
而一式系列,则代表了在淮东立足以来,经过各种整体设计和细节改良积累之后,第一批确定标准大规模生产的制式遂发枪。
其中的演变系列最多,除了标准长铳之外,有缩短枪管和大幅削减护木,去掉刺刀插槽的马铳系列;亦有增大口径和装药的缩口散弹铳;更有削弱射程而提高射速的转轮快铳;也有精工特制细长管径的猎兵铳和双管双发之类的小批量特殊定制产品。
甚至还有一大批简化结构和生产工艺,相应指标和成本也各种缩水,而私下转卖给南方那些的猴版。当然在具体外观和使用上看起来都是那么一回事,只有长期反复使用的对照和统计当中,才能有所察觉其中的差距。
不过显然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很难做到这种程度和耐心。
这个系列改造起来,就相对简单一些了,只要把枪机后部用来引燃的火药池改成火帽孔,把蛇形燧石击锤,改称翻转撞针就好了。
然后,还有给直属牙兵和虞侯军,三大军序的模范老兵营,字头营等,重点部队少批量配备的二式铳,则是完全按照火帽枪的标准,来制造和继续使用了。
只是这个系列暂时产量有限,还在各支主战部队里小批量的装备和收集实践数据当中。
...。。
而在遥远的广府,畿内的周边,一处不起眼的水师驻泊地中。
一只颇为陈旧的长靴,慢慢的踏上陆地潮湿的沙土,而用力踩了几下,才由站上陆地的这个人沙哑出声道
“我还以为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会广府来了。”
“国老有所交代,海兵队那边的缉拿令并未正式撤销,”
一名身穿水师都尉袍服的武官,面无表情的对着来人道
“只是动用关系压下去了,所以还请在本地的行事,稍加注意.”
然后血光一闪,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而是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捂着咕噜直喷血冒泡的脖子,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老头子们把我弄回来,不是为了替他们咬人兼撑起场面么,”
来人收起手中的尖刺,意犹未尽的摇摇头。
“何苦做得如此假惺惺的作态,悲天悯人的不得了。”
然后他丢下沾血的袖刺,转头过来对着其他人问道。
“你们说是不是。”
只可惜,在场的其他人根本不敢回应,也无动于衷的,就好像地上根本没有一个刚死掉倒霉鬼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味阑珊。
“算了,为难你们这些连正经走狗,都算不上的外围,有个卵用。”
“就算被我看不顺眼处置掉,他们还是会毫不可惜的再派一批来。”
“这又何苦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行迈开脚步,径直走上了堤岸,这也让其他前来“迎接”,或者说是随身监视的相关人等,暗自送了一口气而紧步追随上去。
这位就算是隔了这么多年,还是逆气和杀性十足的,让人防不胜防而无从琢磨。
要知道,在极少数知道这位内情的人士眼中。早前闹得广府纷扰不停的,所谓万安冯氏的耻辱,水师的逆子南海十三郎;在这位的资历和事迹面前,不过是牙牙学语的小儿而已。
作为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他在南部善洲(今非洲)的私掠船团里,干的实在太过出色,以至于弄得东昆仑(非洲沿岸)诸国、城邦的王公诸侯们,一度人人自危而。
而由西国大夏,通过位于耶城(耶路撒冷)的七海经略府,发来严正交涉和最后通令,才以流放为名,将他从马洲(马达加斯加),给变相调回国中冷藏了起来。
然后,又因为对待外海岛洲,具有通敌嫌疑的某些藩家,手段太过凌厉很绝的缘故,而引起绝大多数其他外海分藩的反弹,而作为当年宗藩院的重大决议之一,被严格拿办,
本想他该就此庾死狱中了,但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纠结了一班重犯,在守备森严的押解官船上,玩起了劫狱越逃的把戏,自此连人带船不见踪影。也成了当年水师上下被整肃严查,而牵连甚广的的另一大耻辱。
因此,除了海兵署的通缉令外,至今犹有不少私下的悬赏,挂在头上。加起来也足以某个中型的义从团体一夜暴富,而解散回家做个庄园主。
因此,私下找寻和搜拿他的人和势力,也不再少数。但他依旧在不知名的地方,拥有一众追随者而很是滋润的活着。
虽然在国朝内部,他已经变成某种意义上麻烦和是非的代名词,而被四海卫和五房枢要的刑科房等正统鹰犬,给追索的无法上岸。
但在广袤的外海之域,却是有一个比大多数海外藩,加起来都有所不及的势力,在间接的庇护着他,而得以颇为逍遥自在的活在那些高高在上大人物的视野之外。
现在,他回到陆地上的最后一点麻烦,似乎也逐渐被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