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在程家管事随便拎了两包东西去周二发家，跟他说了程大夫人的打算后，立刻满口答应，兴冲冲地跑到蓝怡家，让她立马安排宇儿到程家住一段日子。
结果，如程自牧所料，周老爷子哪里做得了蓝怡的主，被被她棉里带针的几句话就撅了回来，气呼呼地转头奔村南，周四发的家里走去。
哪知还没走到四儿子家门口，便见大门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了，四儿媳妇张氏尖声怒骂和胡氏的哇哇大哭声传出来，听得周老爷子直皱眉，用力咳嗽一声，围观的村民一回头，赶紧喊道，“让一让啦，老爷子来了，老爷子来了”
众人两眼放光地闪出路，周老爷子黑沉着脸走进去，看到一脸怒气的张氏和刚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发髻衣衫的胡氏和两眼冒火的周卫海，“吵吵什么？有事不能好好说啊，整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不嫌丢人，给我进来！”
说完，他迈大步进堂屋。张氏眼中闪过心虚，跟着走了进去，胡氏气呼呼地拉着周卫海也进了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胡氏被没有带上屋门，本来围在院门口的好事村民走进院子，围到堂屋门口停着。
周老爷子眉间锁着深深的川字纹，看了一眼屋门口，大伙都假装在找屋顶上的蜘蛛网，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
“爷爷，虽说十个手指头又长又短，但根根都连着心啊，就算偏心，也不能偏得太过头啊！卫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跑到山里挖草出来，赚了一百两银子。回来后没进屋门就交给了娘五十两，可这刚过了一个晚上，娘就跑过来，又要四十两，说是给七弟买书。”胡氏说道伤心处，眼泪花花地往下落，“爷爷，您看看卫海这身上脸上还有几两肉！家里什么条件，为啥非要花九十两买一本破书！”
周卫海挖的一棵草卖了一百两的事情，周老爷子也知道，转头看着张氏，“怎么回事？”
张氏期期艾艾地道，“是卫江读书的私塾里的夫子知道卫江想去博文书院读书，说他家传下来一幅前朝大家的名画，博文书院的院正偏爱这位大家的书画，若是卫江拿了去送给他，肯定能进书院读书。那幅画在市面上值五百两银子呢，夫子爱惜卫江，才肯九十两让给他。恰好昨晚卫江回来跟我说了这事儿，若是以前咱肯定想也不敢想，这不是家里刚发了笔横财么，这又关乎着卫江的前途，我就像先把卫海手里的钱借过来用用，等卫江中秀才有廪米了再还给他。左右他们俩现在也没有急着用钱的地方……”
门口围观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九十两一幅画啊，这么贵！
“怎么会没有用钱的地方，我们住的那间屋子晚上躺着都能数三四十颗星了，也就是今年下雨，否则早就塌了！您再看卫海，脸上身上瘦的还有几两肉？我能不给他买点好吃的补一补么？粮食一天比一天贵，不多买点粮存着，一家子吃啥？您出去问问，咱们这四邻八家的，谁家没有够吃几个月的存粮，咱们家米缸里，连半缸米都没有！”胡氏气哽咽着道。
周老爷子听明白了，沉着脸看旁边低头一声不吭地好似木头人般的周卫海，“卫江呢，叫他出来。”
周卫江就在西屋读书，听到周老爷子说话，皱皱眉拿着书从屋里走出来，家里人为了银子吵架，让他觉得很丢脸，特别是去过一趟州城，见识过真正的富裕后，这样贫穷更让他觉得抬不起头来。他很生气，生气自己托生在这样的人家里，生气父母无用，若是托生在富贵人家，家里的有钱财替他打点，也不至于让他珍珠蒙尘！但这是没法子的事，现在只能求着赶紧疏通好关系去博文书院读书，只有到了那里才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家境，才不会看轻他。
周老爷子看着斯文白净一身书生青衫的周卫江，觉得心里舒坦，语气也就放柔了几分，“你娘说的，是真的？”
周卫江压住心中的抵触和烦躁，乖巧答道，“夫子是这么说的，他可以替我写信给他在博文书院教书的一位同窗，让他帮我在院正面前个话。”
九十两确实是个大数目，不过若能以此和书院的院正搭上话，送了周卫江和周飞云去博文书院读书，也是值的。周老爷子抿抿嘴，视线落在周卫海身上，“卫海，这件事，你怎么说？”
胡氏紧张地拉住周卫海的衣裳，张氏眼巴巴地看着大儿子，周卫海抬起头，看了一眼低着头满脸不耐的弟弟，沉声道，“我听爷爷和爹的，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张氏两眼冒光，喜不自胜，周卫江依旧低着头，似乎屋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胡氏不依的拉住周卫海的衣袖，“可这钱是……”
周卫海一甩袖子瞪了她一眼，“闭嘴，家里的事，还轮不到你拿主意！”
周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一家人就该这样，卫江读书是好事，你们不能只盯着眼前的这点花销，要把眼光放长远些……”
听着周老爷子的长篇大论，门里门外的人哪个不明白他是同意买画了，胡氏僵硬地站在原地，百花花的五个银锭子，她还没焐热，就又飞了，不，绝不！
“……不过，也不应因为这件事，亏了卫海，等你爹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那个章程出来再说。”周老爷子满意这么快就能顺利解决此事，瞪着张氏和胡氏道，“我说过多少遍，进了周家的门，就要守周家的规矩，丈夫就是天，什么事都要听男人的，家里的男人还没拿主意，你们瞎咋呼什么！以后再敢这样，别怪我请家法！”
张氏满脸笑容地赔不是认错，胡氏虽一脸哭相却不敢再说话。周老爷子更满意了，刚在在蓝怡那里受的气，终于顺了过来，这才对嘛，这才是儿媳妇孙媳妇该有的模样。
胡氏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周卫海抬起头，“爷爷，有一件事，五子请您一句话。”
周老爷子靠在椅背上，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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