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废了老大的劲才把叶乾元给弄到床上, 因为叶乾元始终不肯松开白阿小的手,嘴里一直模糊地说着些胡话。
等他上床睡好以后,宋嫂便道:“这是你哥吧?劲儿可真大, 我去弄些酒来给他擦下身, 你先看着他啊。”
白阿小点头道:“宋嫂, 真是谢谢你了……”
宋嫂摆摆手笑道:“哎, 说这些干啥, 谁都有需要帮忙的时候,你看着他吧,我去弄酒了。”而后又对着站在墙角的汉子道:“又傻兮兮地杵着, 还不去请全叔来看!”
汉子“嗯嗯”地应声,转身往外跑。宋嫂也往伙房去了, 屋里就剩下白阿小和半昏迷的叶乾元。
“初阳……别走……”叶乾元扯着白阿小的手, 哑着嗓子叫道。
白阿小赶忙回过头来, 在他耳边道:“我不走了,你别出声。”
也不知道叶乾元究竟有没有听到, 嘴唇继续地开合着,没有再发出声音,白阿小伸手擦掉他额上的汗珠,忍不住就有些心疼了。
很快宋嫂便拿着一盆水和一瓶白酒过来了,她拧了把帕子递给白阿小道:“先给你哥把身上擦干净, 再用这酒给他全身都擦一遍, 最后把帕子给他敷在额上就成了。哦, 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阿小接过帕子, 道:“我叫白阿小,你叫我阿小吧。”
“嗯, 阿小啊,嫂子就先出去了,你一个人给你哥擦身子,能做好吧?”宋嫂一个妇道人家,对着两个年轻男子,始终是不太方便的。不过她看着白阿小这幅白生生的样子就知道是被伺候惯了的。要他来伺候人,她有些不放心。
这一路上两人遇到过危险,遇到过不怀好意的人,可更多的,都是像宋嫂这样热情的善良的人。河边戏水的小孩,善意给他们带路的农夫,或者是执意要请他吃糖的货郎,他们都一点点击碎了白阿小对这个人世的防备,对人的恐惧。
白阿小点头,感激道:“宋嫂,你去歇着吧,这天都晚了,实在是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宋嫂又是大咧咧地一笑,道:“没事的。嫂子就在外屋,有事儿就喊一声啊。等你宋哥回来了嫂子再去睡。”说着人便出了门。
白阿小再次试着将手抽出来,不过叶乾元一察觉到他在动,立刻更用力了,脸上做出痛苦的神色。
白阿小有些急了,道:“叶乾元,你放手,我不会走的,我帮你擦下身子。”
叶乾元不为所动,继续用力,白阿小觉得自己手上的骨头都被捏响了,有些痛。
“好了好了,我不松手就是,你轻些!”白阿小气道。
叶乾元慢慢放松了力道,却还是抓的死死的。白阿小将帕子搭在床头,一只手艰难地将叶乾元的衣裳解开,拿过帕子来给他擦身,又将他的身子给扳侧着,擦他的背,而后才扯下他的裤子,将腿也擦了下。做完这些后,白阿小已经满头都是汗了。
白阿小喘了口气,把帕子搭在盆沿上,倒了些酒上去,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最后按照宋嫂的指示,将沾了酒的帕子搭在叶乾元的额头。叶乾元似乎舒服了些,呻-吟声少的多了。看着他这样,白阿小渐渐送了口气。
又过了一小会,门外有了对话声,而后宋三带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进了屋,指着床上的叶乾元道:“全叔,你看看吧,就是他了,烧的挺厉害的。”
被称作全叔的男人点了点头,走了过来将药箱放下,白阿小对他打了招呼,就将叶乾元没有抓着他的那只手拿出来,递给全叔把脉,自己则安静地站在一旁。
全叔看了下两人拉着的手,并没有说什么,而后专心地给叶乾元把脉。一会功夫,脸上的表情便越来越古怪,像是在发火,最后他掰开叶乾元的眼皮,瞧了下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厉声道:“怎么这个时候才想到找我来看!烧了这么久了,再挨会怕是脑子都给烧熟了!”
白阿小瞪大了眼,惊恐道:“你说什么……他不会有事的!”
“有我在自然是不会有事的!”全叔吹胡子瞪眼地道:“放心吧,这人体格强健,年轻力壮的,意志力还这样强,昏死了都不松手,这样的人,不容易死的啊……”
全叔说着便将药箱打开,拿了个棉球和一个约一指三寸长的白色瓷瓶。他打开瓷瓶的塞子,左手持着瓷瓶,右手持着棉球堵在瓶口,两手一倒转,瓶子里黄褐色的液体便沾满了棉球,屋子里瞬间便弥漫了浓重的药味。
白阿小紧张地看着他,不敢说话。
全叔将棉球敷在叶乾元的肚脐上,而后道:“你继续拿这酒给他擦身,特别是额头,后颈,腋窝这些地方。但是注意,不要将肚脐上敷着的药给弄掉了,手脚轻些,我去熬药了。他若是出汗了,再叫老三来寻我,我出去了,你们两人小心照看着些。”
白阿小认真听着,不住地点头。
宋三将全叔送出了房门,而后又退回来,有些憨厚地问道:“白公子,要不我来给他擦吧?”
白阿小摇头道:“叫我阿小就好了。多谢宋哥的好意,我自己也可以的,宋哥还是去歇息吧。”
宋三“嘿嘿”地笑道:“我不用睡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就在这守着,有什么事情也好叫我。”
白阿小看着叶乾元有些难耐地扭动,便也不再与他多说,只是一再地感谢,而后拿着帕子,继续给叶乾元擦身。
到后半夜全叔将药熬好了送来,白阿小喂他喝了药,又给他擦身,一只折腾到快要天亮的时候,叶乾元才渐渐开始冒汗,浑身的热也一点点消了下去。最后意识也逐渐清醒,不再说些胡话,期间还睁开眼看了白阿小一会,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背了他半夜,又照顾了他半夜,白阿小已经累腰都直不起来了,非常地想要休息。正好这会天已经完全亮了,宋嫂起床了过来,叫白阿小,宋三,全叔都去歇着,换自己来守,白阿小撑不下去,便也同意。可发汗以后叶乾元已经浑身绵软无力了,手上还是死死抓着不放,白阿小只好在他耳边有些委屈地道:“叶乾元,松开好不好,你弄疼我了。”
叶乾元慢慢地松开了手。白阿小抽出手看,手腕处都青紫了,还有个非常明显的大拇指印。又疲惫,又恼怒,心里还有些奇怪的感觉,白阿小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去歇会,你也好好睡,不要发疯了!我不走的。”
叶乾元眉头皱的静静地,脸色扭曲像是要哭出来,手也不断地晃动。
白阿小想了会,将自己头上的头绳取下来,放在了叶乾元的手心,叶乾元一把抓住,停止了躁动。
宋三带着白阿小去了另外一间客房,白阿小累得不行,一沾床就睡着了。
叶乾元在混沌的迷蒙中沉睡了许久,到下午的时候才醒过来。醒来之后有挺长的时间脑子都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最后在脑海中的,就是白阿小有些惊慌失措的脸。
阿小!
叶乾元猛地掀开薄被起身,可浑身酸软,根本使不上劲,刚刚支起身子又重重地跌了回去。他心里满是惊恐,想着白阿小又不辞而别,急的浑身都刺痛了起来。
“阿小!阿小!初阳……”叶乾元扯着嘶哑的嗓子哀嚎,每一句都撕心裂肺。
在外屋守着的宋嫂一听到响动便进了屋,看着叶乾元在床上来回挣扎,嘴里不断地喊着“阿小”,于是赶忙过来,道:“哎呀,你这是在干什么,醒了也得好好躺着啊!阿小还在睡呐!昨晚他照顾了你一宿,这会正在休息,你啥事这么急着要找他啊!”
叶乾元一听白阿小没有抛下他,大喜过望,激动直发颤,这才发现了手里还拽着跟细细的绳索。叶乾元拿起来放在眼前一看,是白阿小的头绳……
叶乾元将头绳放在脸上摩擦,哑着嗓子道:“他没走……他没走……”
“是啊是啊,他没走呢。”宋嫂像是看小娃儿一样好笑地看着叶乾元,道:“你自个把被子盖好吧,刚好些,省的又复发了。”
叶乾元听着这和气的声音,心情渐渐不那么躁动,才往四周看去,这是个普通的农家,摆设用件都是朴素而陈旧的,还有些杂乱,不过却四处都透着温馨的味道,眼前这个矮胖又黝黑的农妇并不好看,却格外地和气亲近。
叶乾元慢慢支起身子,拱手道:“在下叶乾元,多谢夫人仗义相助。承蒙夫人眷顾,在此叨扰了。今日的恩情,叶某必定铭记在心,来日定当偿还。”
宋嫂“嘿嘿嘿”地笑了许久,道:“哎呦,还叫我夫人!我当家的叫宋三,你叫我宋嫂就行了。也没那么大恩情,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叶乾元见她爽朗直率,便也不与他与她些文绉绉的,道:“那便多谢宋嫂一家了。”
“行了,那你还是躺下在歇会吧,我去做饭了。”宋嫂说着便要往外走,叶乾元赶忙叫住她,道:“宋嫂等下。”
宋嫂停住脚,叶乾元便要下床穿鞋,道:“宋嫂,劳烦你带我去看看阿小。我必须要亲眼看着他……”即便是表面上仍旧镇定地同她说着话,叶乾元的心还是不安的,白阿小不在他的视线以内,他就不能正常地呼吸心跳。
“唉唉唉唉……别动!”宋嫂喝住他,皱眉道:“你这刚好,别出去吹风。真是的,咋一刻也离不得。我去把阿小叫过来吧,正好这会也该起床吃些东西了,都睡了一天这肚子哪受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