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回来的太晚只有一章
四月十日这一天清晨,大河以西的道路上出现了数以千计的骑兵,近一个月来,河西人对骑兵过境已经屡见不鲜了,这时候只能躲到有城墙保护的城邑里,千万不能在野外露头。不过这么多骑兵,足足有七八千人,道路不够走,就从田亩、荒地上经过,一队接一队没个完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骑兵们装扮各异,有些是典型的戎狄打扮,头戴毛皮覆耳帽,插着鸟羽,身穿窄袖的左衽翟服,挟弓带箭,他们组成了前锋和外围巡逻部队。其余骑兵虽然也翟服走马,却是右衽,而且队列有序,甲胄鲜明,武器主要是手弩和骑矛、环首刀。
这正是从雒水上游杀入河西的上郡邮成部,以及杀了个回马枪再夺龙门的代郡虞喜部,按照计划,他们再度汇合,而后便开始朝蒲坂进发,在距离蒲坂西岸二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向周围放出斥候。
斥候兵是军中耳目,在深入敌国作战时,当先发斥候,去敌二百里,审知敌人所在。因为不是十万大军一起进发的缘故,没必要那么夸张,但二十里外的警戒线是必须保持的,顺便也把秦军的斥候统统清扫了。
熟悉河西地形的白翟骑兵呼啸而去,过了不多时又折返回来,对着赵将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这支军队来源复杂,有太原郡人,有邺城人,有东阳郡人,有代郡代戎、无终、屠何人,也有上郡白翟。有时候一次交谈,甚至包含三四种语言,这短短一个月的相处合作,并不足以让他们明白对方的意思,经常得转译几次才行。
好在猗顿已经给他们配备了足够的翻译人员,在转译之后,邮成点了点头,对虞喜说道:“白翟骑兵已奉命散出去二十里,任何渭南或河西的兵卒出城都瞒不住他们的眼睛。”
虞喜颔首道:“善,那等到入夜后,吾等便可以直击蒲坂西岸了,再让众人将遇见的村落里闾里的人,统统驱赶过来。”
他同时也对邮成笑道:“戎狄不通夏言,实在不便,代郡刚刚颁布了一项法令,凡各羁縻县,代、无终、屠何酋首不通夏言者不得袭职,军中不通夏言者不得任职,代郡与上郡情况类似,你回去与上郡守商量商量,可以请示上卿,借鉴一二。”
“小子受教。”下大夫邮成连忙向比他高一级的中大夫虞喜道谢,让边郡逐渐华夏化,是赵无恤下一步的计划,先被征服的代郡自然走在上郡前头。
韩城之战和龙门大捷后,赵军的士气高涨到了极点,在离开中原四年后,虞喜指挥的赵骑比过去更加强大可怕,而邮成也席卷河西,除了驻扎在蒲坂对岸的那支秦军,再也没有人能对他们构成威胁。
“若能在蒲坂败敌,不管河东那边如何,吾等便能回头撷取河西了。”为赵氏开疆扩土,成就功业的渴望在邮成心中膨胀,他会证明他并非是荫父职而混到一郡司马的,他丝毫不比那些出身行伍的赵氏将领差劲,秦国自然是最好的宰割对象。
纵马走在前方的虞喜,就是他的目标!
不过经验丰富的虞喜并没有白天急切进攻的打算,他让骑兵们就地休息,蓄养马力。
因为斥候来报,说秦军在大河西岸扎起了简陋的营地,虽然来不及竖起木墙,但在外围挖了几道简单的沟壑,摆放了鹿角藩篱。但这些东西对骑兵只有白天才有用,等太阳落山,敌人的弓箭便无法再发挥有效的杀伤作用……
总攻,将在入夜后开始!
虞喜抬起头,仰望苍穹,但愿,今夜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
蒲坂对岸,秦军士兵的精神已经绷紧许久,他们有的人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在夜色将至时疲惫到了极点。
赵军的骑兵其实午后就到了,然而他们一直在营地外游弋,保持在射程之外,将里面的虚实看得一清二楚。秦军这边却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躲在营垒后面只能看得见这些骑兵奔来走去,却看不到敌人主力的位置,一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赵氏骑兵野战无敌,这已经是河西秦人默认的事实了,与其正面野战肉搏无疑是极不明智的,充分利用壕沟障碍和弓箭给予他们最大的杀伤,这才是正确的战法。
但那些赵氏斥候欺秦人不敢出营,便故意纵马冲近然后又转身跑远,秦人这边有人沉不住气射了几箭,却都是落空,白白浪费箭矢,又伤了士气,子顺只能亲自登上哨楼,开弓射杀一骑后挽回了些许士气,赵骑才略微收敛,不过子顺也下了严令,不得开弓射击敌人单骑。
统帅子顺清楚,眼前的敌人十分老道,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战法。他们将大军留在秦军视力范围之外,这样就可以令秦人摸不清虚实,紧张戒备之余,却不知道敌人会在何时,从哪里发动进攻。
像是约好了一般,大河东岸的赵军也在不急不缓地构架他们的攻城器械,在工匠的调整下,高大的少梁砲初见雏形,他们在等待天黑作为信号。
虽然进攻方的视野也会受到影响,但十多架少梁砲摆在城前,调整好好高度,射得再差劲也能将石块抛到蒲坂城内,至于砸到魏兵头顶还是殃及民房,他们并不在乎。
果不其然,当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地平线上后,发石之声忽然响起,如同霹雳划破夜空。
“轰隆!”蒲坂城中的守卒连忙将头一缩,那发出的巨石砸中了一段女墙,顿时砖石飞溅,城内五千人松了口气,也心有余悸。
接二连三的巨响惹得河西秦军也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对岸发生的事情,然而与此同时,数千赵骑兵已在五里之外展开了作战队列,朝秦军营寨缓缓走来……
在蒲坂城北十二架少梁砲轮番轰击一次后,赵骑也抵达了目的地。河西秦军营寨的六道壕沟前三百步,数千匹战马驻足观望着,口鼻中喷吐着热气,四足不停在地面上捣踏,然而马的主人却紧紧攥着缰绳,没有轻易松开……
他们是赵氏精锐,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每逢出动前,都要有人先做填沟壑者。
一些白翟和代郡骑兵自觉地下了马,带着小盾,驱赶从周边百里掳来的河西人或秦人上前,这些人数量上千,他们抬着木板,举着土筐上前,这些人负责填平一些沟壑,同时搬开秦营前碍事的鹿角。
驱民填壕,这在边境厮杀了几年的虞喜、邮成看来不算什么,上卿也说过,战斗结束之后可以讲仁义,但战斗未结束前却可以不择手段。
秦人已经在营外点起了火堆,昨夜没派上用场,今夜继续再燃几堆,他们看到了人影后大为恐慌,连忙朝营外放箭。
破空之声密集响起,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不少河西平民被射死,乱哄哄地想要后退,但后面的翟、戎骑兵也在举箭威胁着他们,众人只能躲在门板后面,一寸寸的向前挪。
赵氏骑兵开弓压制是有效果的,秦营里的箭雨很快就稀松了下去,弓手都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而且赵骑还阴险地用上了火箭,更是让营内秦人为了扑火而手忙脚乱。周围挖的壕沟因为人力和时间的关系,不宽也不深,那些填壕的平民也顾不得倾倒土壤,直接把竹筐丢进去,门板胡乱一搭,但即便这样,壕沟还是很快被填满。
号角吹响,赵骑的箭矢越发密集,再过一会,他们就要开始劫营了。
“再这样下去,吾等就算不被赵骑射死,也要被营内的混乱拖累,被践踏焚烧致死……”
这时候可怕的不再是骑兵,而是秦人自身的混乱。
子顺大怒,一时间忘了他父亲嘱咐他切忌不可与赵骑野战的话,振臂一呼:“敌骑夜色里也战斗力大减,二三子,随我出营御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