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皇姐

听见这话,她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才从稻草堆里爬起来,跟着乘虚往外走。

“您还好吗?”乘虚看了看她的脸色,眉头也没能松开。

怀玉想朝他笑,但嘴唇干得厉害,一扯,竟然裂了口子,血珠子飞快地冒了出来。

乘虚吓了一跳,只不过一夜没见罢了,怎么感觉夫人好像憔悴得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抿了抿唇,一股子铁锈味儿,怀玉垂眸不再看乘虚,只踩着大牢濡湿的地,一步步往审问室而去。

审问室里点了很多灯,亮得让她有些不适应,进门闭眼半晌,才看清里头的场景。

江玄瑾背对着她站在白皑面前,白皑跪在地上,看见她来,背脊挺直了些,目光里充满担忧。

“主子。”乘虚进去禀告,“人带来了。”

江玄瑾没回头,青珀色绣雪松的袖子微微被拢起些:“不进来跪下,是还要本君请吗?”

冰冷的语气,比昔日朝堂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怀玉轻笑,穿着囚服走去白皑身边,低着头缓缓跪了下去。

“拜见君上。”她说。

江玄瑾侧眼看向别处:“殿下的人嘴巴紧,本君撬不动,不如就由殿下亲自来吧。”

撬白皑的嘴?怀玉怔了怔,随即想到梁思贤的事情,低声朝白皑道:“你傻吗?事到如今,那些个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幸好是江玄瑾在问,换了别人来,二话不说就动刑,他岂不是还得受一顿皮肉之苦?

白皑执拗地摇头——没有殿下亲自松口,他是绝不会说半个字的。

“真是……”怀玉又气又笑地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红。

前头放着的长桌被人叩了叩,脆响几声。

“时候不早。”江玄瑾面无表情地道,“还请殿下利索些。”

收回目光,怀玉看向他衣摆上的绣纹,已经没了开玩笑调戏人的兴致,正色道:“选仕一事,我利用了二哥和你,送二哥的护身符里有迷药,他出门就嗅过,去考场上自然是困倦不已。他的印鉴是我偷拿的,给了白皑,印在了他自己写好的卷子上,再把印鉴偷放去了掌文院。”

如此一来,白皑交上去的卷子到了最后审阅的时候,看的人就会以为是把寒门和高门的卷子弄混了,凭着印鉴就会把白皑的卷子归成江深的。

而江深,江家人。他知道自己交的是白卷,便会提出异议,江玄瑾定然为自己二哥详查此事,一查就会发现梁思贤其他的卑劣行径。

眼里墨色翻涌,江玄瑾道:“所以文院那幅字画,是你故意让人挂的?”

“是。”怀玉点头,“文院本就是陆景行的铺子。”

什么偶然看见了相似的笔迹,装得那么像,竟是在一步步引着他往她设计好的圈套里钻。

江玄瑾冷笑出声:“是我傻。”

怀玉垂眸,沙哑着嗓子道:“梁思贤徇私舞弊是事实,他祸害寒门学子多年,也是事实。”

“你骗我。”这才是最大的事实。

“我不骗你,你会怀疑梁思贤吗?”怀玉问他,“在你眼里,梁思贤是不是个德行不错的好官?”

江玄瑾皱眉看她,就见她突然抬了头,一双杏眼直直地看过来。

“君上哪里都好,就是太过纯良刚正。你以为你正直,全天下的人就都表里如一地正直?”她轻笑,“多少人道貌岸然阳奉阴违,又有多少人当着你的面德行高远,背着你沆瀣下作,你真觉得你眼睛看见的东西,就是全部的事实?”

分明是清秀内敛的杏眼,在她这里,却迸发出一股子摄人的气势来。

他为什么一直没发现呢,这个人的面貌和她的性子,压根就不是一路的。

心口闷疼,他移开视线,沉声道:“这就是你骗我的理由?”

身子有些受不住,怀玉跪坐下来,垂眸道:“骗你是我的不对,抱歉,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手指收拢,慢慢紧握成拳,江玄瑾道:“你利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有没有想过,一旦被他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怀玉看着他,沉默。

怎么可能没想过呢?可当时即便是想了,她也依旧会这样做。

看一眼她的表情,江玄瑾也明白了:“你压根没想与我安稳过一辈子。”

这句话说得很轻,回荡在审问室里,像夹着秋雨的凉风。

李怀玉呼吸有些困难,白着脸看着他。

江玄瑾僵硬地站了好一会儿,垂眸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柳云烈派人去搜墨居的那天,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把青丝转移去其他地方。”

“也没问过你,为什么在你眼里,陛下比我重要那么多。”

“眼下这些问题都有了答案,你可还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心口一点点收紧,怀玉像是预料到他要问什么,颇为狼狈地别开了头。

然而他的声音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去白龙寺那一日。将我的行踪泄露给孙擎的人,是不是你?”

果然。

怀玉捏了捏手,慌张和心虚涌上来,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这件事她是愧对他的,御风说那日凶险万分,他差点就要回不来。

当时马车经过树林,他还伸手替她捂了口鼻,回去之后,更是半个字也没同她提,是完完全全信任她,怕她担心害怕,将她护得好好的。

可她……将他当成了饵,甚至没有顾及他的生死。

指甲掐进肉里,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

面前的人安静地等着,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却是低低地笑了出来:“连骗也懒得骗我了吗?”

青珀色的衣摆被人捞起来,那人缓缓蹲在她面前,伸手将她的鬓发别去耳后:“再骗我一回吧,说不是你,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舍得让我死。”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冒出血珠子来,怀玉躲闪着眼神,脸色惨白。

江玄瑾定定地看着她,薄唇上毫无血色,碰着她脸颊的手指冰凉如雪:“你这个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前一天还在与他打趣逗笑,一转眼就可以置他于死地?他们已经成亲了啊,拜过堂、圆过房,她给他剥过很甜的橘子,他背她看过郊外的月光,分明已经亲密到无以复加,可在他掏出真心的时候,这个人为什么掏出的是刀子?

为什么啊?

“……对不起。”怀玉艰难地解释,“当时……我只是听闻你拿飞云宫的奴仆当饵,想引蛇出洞,所以我……”

“所以你觉得,拿我的性命做赌,赢了能引蛇出洞,输了能报仇雪恨,不管如何结果都能如你的意,是吗?”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捶了一下,江玄瑾站起了身,不想再听她的回答,只伸手抓过她的手腕,将他曾经给的那串佛珠取下来。

“不……”怀玉挣扎着想留下那串东西,直觉告诉她,这东西不能丢。

然而,白四小姐的身子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手抬手落之间,那串佛珠就已经回到了江玄瑾的手里。

江玄瑾垂眸,拿了帕子出来,一颗颗地、认真而仔细地将佛珠擦干净。

“你不珍惜它,那便还给我吧。”他道。

шшш★ Tтká n★ CO

“江玠。”李怀玉红了眼睛,“我以后会好好珍惜,你能不能别把它拿走?”

轻嗤一声,江玄瑾看着她道:“你以为你还有以后吗?”

谋逆犯上,是死罪。

“没有人间的以后,黄泉的也行。”她咧嘴,唇上的血珠和眼里的泪珠一起冒出来,哀哀地求他,“给我吧。”

“你妄想。”收拢佛珠,江玄瑾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江玠!”

沙哑的声音响彻整个审问室,然而那人步子微顿,转瞬就消失在了门外。

怀玉哽咽,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摩挲着空荡荡的手腕,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殿下……”白皑怔愣地看着她。

印象里的长公主,似乎从未有过这么伤心的时候,脸皱成一团,抽抽搭搭地哭着,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儿。

“是我错了。”怀玉边哭边道,“我不该这样,是我错了。”

陆景行说得对,玩火必自焚,她现在被烧得浑身都疼,疼得只想大声哭。

要是一切能重来就好了,要是能重来,她一定不设那陷阱抓孙擎,只同他一起去上香、求签,再平平安安地回家。

乘虚还在旁边站着,本也是有些怒的,但一看她哭得厉害,眉头皱着,话却没说太重,只道:“您真的很伤人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她胡乱抹着脸,眼泪却越抹越多。“我最舍不得他难过了,可是他怎么连个哄的机会都不给我。”

“怎么给?”乘虚微恼,“别的都还好说,您与君上在一起这么久了,竟还想杀他,您让他怎么想?”

“我没……没想杀他……”哭得有些抽搐,怀玉一个劲儿地摇头,“援兵都安排好了,若是想他死,我何必提前知会蒋驱和徐偃?”

可……就算有援兵在,谁能保证当时一定赶得上呢?夫人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是没有君上的。

乘虚连连叹息,心里也堵得慌。

白皑在旁边听着,忍不住道:“君上不也杀过殿下吗?更何况,殿下是真的死过一回,你们君上可还活得好好的。”

“那不一样。”乘虚摇头,“君上动手的时候,与长公主并无感情。”

“谁告诉你的并无感情?”白皑沉了脸。

紫阳君与长公主能有什么感情?就算半个师徒。那也是常年看不对眼的。

乘虚不以为然,只当他是在护主,抬手拱了拱,就追着江玄瑾离开了。

怀玉呜咽不成声,白皑伸手将她按在自己肩上,低声道:“别难过了。”

“喜欢一个人,真的好辛苦啊。”李怀玉想笑,眼泪却流得更凶,像是要把白珠玑这一辈子的泪水都哭干似的。

白皑看着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君上有令,押回牢房。”旁边的衙差上来,将两人分开,一左一右地往外拖。

怀玉起身,跟着踉跄两步,身子一软,差点摔下去。

“殿下!”白皑低喝。

朝他摆摆手,李怀玉勉强站直了身子。跟着衙差往外走。

她和江玄瑾,果然是一段孽缘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好结局,她竟然还痴心妄想花好月圆。

梦该醒了,哭够这一场,她也该变回原来的丹阳了。

“殿下。”

回到牢房里,旁边的徐仙一看她那红肿的眼,就问:“见过君上了?”

将地上那凌乱的稻草捡起来,都堆在栅栏边,怀玉坐下,捂着小腹道:“见过了。”

徐仙道:“不知君上是何意,竟接手了咱们这桩谋逆案,皇帝竟也应允。”

在今日见面之前,怀玉听见这个消息,可能会抱有希望,觉得他是来护着她的,像无数次侧身挡在她前头的那样。

然而现在,她垂眸:“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吧。”

他定是不会让她好过了,至于怀麟……

李怀玉想了想,道:“徐将军,若是以后有逃命的机会,还请你们务必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城,千万莫再做傻事。”

徐仙听得怔愣:“逃命的机会?”

眼下除非陆景行找人来劫狱,不然如何还有机会逃?

怀玉摇头,没多解释,休息了一会儿,等肚子没那么难受了,便找来狱卒道:“替我传个话,御史白德重之女、紫阳江玄瑾之妻,有要事求见陛下。”

死牢里的人求见皇帝,这是常见的事情,但听着她这前缀,狱卒犹豫片刻,还是出去向牢头禀告,牢头越过紫阳君。直接传去了柳云烈那里。

于是,两个时辰之后,李怀玉被戴上了手铐脚链,押到了宫内。

大门和窗户都紧闭的飞云宫,里头光线幽暗,李怀麟坐在合欢榻上,安静地看着她跨门进来。

“不是认出我了吗?”怀玉轻笑,“看见自己皇姐,怎么是这副表情?”

神色紧绷,李怀麟盯着她,眼里充满了戒备。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才低声开口:“皇姐。”

听着这熟悉的两个字,怀玉再想装作若无其事,手也还是忍不住发抖。

“皇姐有哪里对不起你吗?”她问。

李怀麟看着她手上的锁链,沉默良久才开口:“您当真不知道?”

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李怀玉勾唇,眼里的光脆弱得很:“你告诉我吧。”

光从雕花的大窗透进来,照出了空气里的灰尘。一颗颗地飞舞着,瞧着就让人窒息。她说完这话之后,四周就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控制不住颤抖的锁链,不断地发出轻响。

……

江玄瑾回了墨居,毫不意外的感觉到了杀气。

冷眼往旁边一瞥,他站定身子,等着青丝出手。

然而,这人慢慢朝他走过来,一身杀气浓郁,却一招也没出,只道:“君上想知道平陵君是怎么死的吗?”

江玄瑾垂眸:“你知道?”

“自然。”青丝道,“我用两个秘密,换你送我进宫见皇帝一面,如何?”

江玄瑾冷漠地看着她:“你连陛下也敢刺?”

“他该死!”青丝眯眼,“全天下最该死的人不是平陵君,是他!”

“放肆!”江玄瑾低喝,“辱骂帝王是死罪!”

“辱骂帝王是死罪……”青丝眼含讥讽。“那敢问君上,若有人冒坐帝王之位,残害皇室中人,又该是什么罪?”

身子一顿,江玄瑾怔然。等反应过来之后,他大步便往洗砚池走。

青丝抬脚跟上,进了书斋就关了门。

“冒坐帝王之位是何意?”

屏息听了四周的动静,确认除了乘虚之外再无旁人,青丝才开口道:“李怀麟并非孝帝亲生。”

平地一声惊雷,江玄瑾听得瞳孔微缩。

青丝看着他,一张脸上冷淡没有表情:“这是殿下在死之前知道的秘密,也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所以引来了杀身之祸。”

“……”

“殿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造反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错。”青丝道,“在世人眼里,她有三桩大罪,一是杀了平陵君,二是凌迟了张内侍,三是在江西瘟疫之时,置七县百姓于不顾,封锁城池,让城里的人自生自灭。”

“可要是这三桩事,她都没错,您是不是也该对她改观些?”

江玄瑾慢慢地在书案后坐下:“你说。”

“江西瘟疫之事,君上审过厉奉行,也该知道来龙去脉,是他们贪污赈灾银在先,导致旱灾不解,瘟疫随之而来。”

“封锁城池的主意是御医出的,长公主权衡之下决定照做,虽做法残忍,但何错之有?那般来势汹汹的瘟疫,最后不是止于七县,再也没往周边蔓延?”

一向少话的青丝,眼下为怀玉辩驳,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再说平陵君和张内侍,君上,你知道他们曾对公主做过什么吗?”

孝帝初初驾崩的时候,李怀玉只有十二岁,只会坐在飞云宫无措地大哭。

平陵君李善是孝帝的五皇弟,按年岁来说,皇位禅让给他更为合适,但孝帝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李善,让他辅政。

于是,李善就理所应当地从平陵搬到了宫里来住。

李怀玉对李善天生就没有好感,尽管以前都没怎么见过这位五皇叔,但她一见他就避得远远的,眼里满是戒备。

刚开始青丝还觉得奇怪,以为是殿下怕生,但后来她发现了,这位平陵君行为极其下作,只要一靠近殿下,就会装作一副长辈疼爱晚辈的模样将她抱在怀里,手分外不规矩。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青丝总会将殿下护在身后,再也不让平陵君靠近。

然而那天,张内侍来传话,说发现了先皇留下的一些遗物,问长公主要不要去看。

张内侍是服侍先皇多年的人,怀玉对他很是信任,尽管当时青丝不在,她还是跟他走了。

结果,张内侍带她去的是平陵君的寝宫。

青丝发现去救的时候,寝宫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她的殿下蹲在角落里,满嘴都是血,身上衣裳凌乱,眼神分外狠戾。而另一头的平陵君,手上被咬出了一个大血口子,正破口大骂。

“你母后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你跟我装什么蒜?!”李善恼羞成怒地吼,“要是没有我,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当什么长公主?”

青丝听着,气得浑身发抖,大步走到殿下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十二岁的李怀玉稚嫩而瘦弱,只有她肩膀那么高,经常会哭鼻子。

然而那一天,青丝愣是没从她眼里看见一滴泪水。

她站直身子,将宫装上散开的几个系带重新系好,再掏了手帕,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嘴里的血擦干净。

“殿下……”青丝担忧地唤他,又气不过,想上去打那平陵君一顿。

怀玉伸手,小小的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别急。”她看着远处那人,声音平静地道,“他早晚会死在我手里的。”

就是那一天开始,李怀玉变了。她很少再哭,也从不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开始学着掌权、与群臣交涉、把属于她皇弟的权力,一点点地从李善那里拿回来。

这一场漫长的争斗持续了四年,丹阳受过李怀麟想象不到的委屈,做过不少差点丢了命的事情,要不是后来得了徐仙等人的支持,她是要撑不下去的。

好在四年之后,李善的权力完全被架空,迁居了宫外的平陵府。李怀玉笑嘻嘻地算着日子,掐着她母后祭日的这天,带着噬心散去找了他。

“怀玉,你是我侄女啊!”李善被她吓得满屋乱蹿,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连连摇头,“你怎么可能要害皇叔呢?我是你五皇叔啊!”

“见过五皇叔。”怀玉依旧笑眯眯的,打开手里的药瓶子,让人把他按在了软榻上。

“皇叔别怕呀,这东西可珍贵了,里头用了上好的鸠毒和砒霜,并上新鲜的蛇毒,喝着应该不错。”

李善惊恐地看着她,又急又怕地骂:“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恶毒?”怀玉嘀咕,“光说几种毒药你就说我恶毒,那要是知道这噬心散吃下去会让你五脏六腑尽烂,疼上几个时辰再七窍流血而死,你又该用什么话骂我?”

李善吓懵了,怔愣地看着她。

怀玉拿手帕垫了垫,捏开他的嘴,将药尽数灌了下去。

“你……咳咳……”李善使劲挣扎,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药从嘴里滑进了喉咙。

“我说过你早晚会死我手里的。”食指一挑,手里空了的小瓶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怀玉站起身,笑着朝他道,“您放心吧,没有您,我照样能当好我的长公主。”

……

飞云宫里响起低低的笑声,李怀麟抬头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人,轻声问她:“皇姐不是看过密室里的东西了吗?那东西,我十岁的时候也看过。”

孝帝写的《还位诏》。

李怀麟不是孝帝亲生,是先皇后与平陵君所产孽种。孝帝对先皇后情意太深,知道她背叛过自己,却还是将怀麟当亲生的儿子养大。

只是,“当”亲生,终究不是真正的亲生。

孝帝心里不是没有膈应的,他让怀麟穿上龙袍,只是为了防止平陵君篡位。他留下《还位诏》,要怀麟在丹阳的第一个孩子满十五岁的时候,把皇位让出来。

李怀玉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只觉得天都暗了,她没想到父皇会瞒着她这么多事情,更没想到父皇还有让怀麟还位的想法。

不过父皇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正常的姑娘家,十七八岁也该有个孩子了,但她丹阳,却是已经双十年华,都还没个真正的男人。

这皇位,她觉得,给怀麟坐下去也无妨,就算是平陵君的孩子,那也是皇室血脉,也是她的弟弟。

只是没想到,怀麟竟在她之前看过这个东西。

喉咙微紧,李怀玉轻轻笑了笑,抓着手里的锁链看着他道:“所以,你是在向我报杀父之仇吗?”

李怀麟身子轻轻抖着,双眸回视他,哑声问:“我不该报吗?平陵君何辜?他一直辅佐我,帮着我,你争权夺势就罢,竟还杀了他?”

“你……”心口疼得难受,怀玉站不住了,慢慢蹲下来,哑着嗓子道,“你觉得我杀他,只是为了争权夺势?”

“不然呢?”李怀麟皱眉。

李怀玉沉默,想起往事,脸色有些难看。

怀麟只当她是心虚,捏着手不甘地问:“皇姐,你为什么要变?”

父皇还活着的时候,她是多温柔的人啊,可自从辅政、穿上朝服,她就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狠戾、残忍、冷血,虽然依旧对着他笑,依旧护着他,疼着他,可他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聋子瞎子。

她做的那些事情,是该获罪的,他没有做错。

伸手慢慢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怀玉颤着声音道:“要是父皇没死,我也想一直当个天真的长公主,一辈子不变。”

可是孝帝死了啊,她的天真换来的是无数人对她的觊觎,对皇位的觊觎,那天真要来又何用?

真以为朝堂是什么过家家的地方,轮得到两个傻傻的小孩子来指手画脚吗?

怀麟眼神深邃地看着她,眼里有难过,有不舍,但也多了帝王的漠然。

“皇姐已经薨逝了。”他道,“既然已经薨了,为什么不乖乖地跟黑白无常走,还要回来搅弄这朝堂呢?”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怀玉勾唇,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我还想凭这白四小姐的身子,来同你抢皇位吗?”

怀麟皱眉。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李怀玉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也很傻,比江玄瑾更傻。

她以为她把他当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也会同样待她,谁知道从五年前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芥蒂。

她怎么就……一点也没发现呢?

如今倒是好,被人从背心捅了一刀,痛得无处可躲,还不敢回头看捏着刀子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沙哑着嗓子笑出声来,怀玉摇头,想了想,又摇头,喃喃念着什么,李怀麟听不清楚。

“皇姐既然不想抢皇位,那是不是该把兵符交出来了?”他道,“留着也无用。”

禁军的兵符,从他们进大牢那一日开始,李怀麟就在找,可已经将各处的府邸都搜过了,也还是没能找到。

“从小到大。你要的东西,皇姐都会给你。”怀玉抬眸看他,声音轻柔,“你要兵符,皇姐自然也会给,只是……这回,皇姐得问你要些东西。”

李怀麟微微拧眉,思忖良久才问:“皇姐想要什么?”

“死牢里那群人的命。”怀玉道,“你知道的,他们没有造反之心,只是被我牵连,才会踩进你的陷阱。”

为难地看着她,怀麟道:“他们,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

“皇姐知道。”怀玉点头,“所以这回,你只要放过他们,皇姐就让他们永不回京都,可好?”

李怀麟似笑非笑:“皇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你比怀麟懂吧?”

“我懂。”怀玉点头,“所以只要你放他们走,我便自尽,带着所有可能威胁到你的东西,一并赴黄泉,可好?”

要公开说白珠玑是丹阳附体,无法令朝中百官和天下百姓信服,因着白德重和江玄瑾的庇佑,他想要她死,没那么容易。

所以,只要他松口,她自己去死。

李怀麟喉结微动,眼神复杂极了。他不是在衡量这件事的利弊,而是细细地打量她的反应,带着些小心翼翼,又带了点莫名的心疼。

“你知道我想让你死?”他低声问。

怀玉失笑:“很多事情。只是因为我太信任你,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罢了。”

“只是……这一次,你能不能别借紫阳君的手来杀皇姐了?”按住闷疼不已的心口,她勾唇道,“你明知道他对皇姐来说意味着什么。”

紫阳君……

李怀麟心虚地闭眼。

很久之前的龙延宫,紫阳君每日未时都会来,着一袭青珀色的绣锦长袍,玉冠高束、风华动人。每到这个时辰,龙延宫门口自请守门的宫女都会特别地多,偷偷看他教皇帝写书论字。

怀麟是习惯了这种场面的,他知道紫阳君很招人喜欢,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没有不仰慕他的。

然而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不经意往外瞥的时候,竟瞥见了皇姐。

错愕地睁大眼,李怀麟看看那一闪而过的牡丹宫裙,又看看自己身边这认真念着《国辞》的君上,恍惚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长公主和紫阳君不对盘,紫阳君教她礼仪书法,她从来不学,只会跟人鬼混,惹君上生气。

可李怀麟知道,他的皇姐其实很喜欢君上,只是……她似乎顾忌着什么,从来不敢靠近紫阳君,只敢在他没察觉的地方,偷看两眼。

这个小秘密,皇姐大方地没有瞒他,只叮嘱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却成了他后来捅进她心窝里的尖刀。

他知道皇姐会有多难过,他都知道的。

可他偏生就这样做了。

“皇姐恨我吗?”李怀麟轻声问。

腿脚有些发麻,怀玉慢慢坐到了地上,低声道:“我不知道。”

挨打都是会疼的,可要是某一下打得太猛太狠,人反而会反应不过来。

她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李怀麟像是有些坐不住了。提着龙袍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道:“我答应皇姐,皇姐想让他们活,朕就让他们活,只是……皇姐答应的事情,也要做到才是。”

“好。”怀玉缓慢而认真地点头。

看他急急地想走了,怀玉又叫住他:“皇姐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说。”李怀麟停住步子,手已经放在了殿门的弦上。

咧了咧嘴,她问:“九五之尊和皇姐,哪个更大?”

李怀麟怔愣,手指微微收紧。

稚嫩的笑声好像还在这飞云宫里盘桓不去,小小的孩子被孝帝抱在怀里,回答得毫不犹豫。

“皇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与那稚嫩的童音重在了一处。

低沉暗哑的笑声从他背后传来,李怀麟觉得心里闷得慌,不敢再回头看,也不敢再久留,提了龙袍就跨出了飞云宫。

“您说。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墨居里,青丝说完往事,声音冷冽地问了这么一句。

江玄瑾安静地坐在书桌之后,修长的手指抵着眉骨,指节冰凉泛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青丝看得很慌。

这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主子。”乘虚在外头喊,“小少爷过来了。”

“嗯。”轻应一声,江玄瑾收手站起了身,没有再看青丝一眼,只道,“你在墨居待着别动。”

不动怎么去杀皇帝?青丝微恼:“你想食言?”

“本君从未开口应承过你什么,谈何食言?”淡声扔下这句,他抬步往外走。

青丝愕然,随即意识到这人是真的没承诺什么,当即脸色就沉了。

他不帮忙,那就只能靠她自己。

第109章 弑君第3章 是不是认识他?第73章 反击!第82章 记仇的长公主第94章 东晋百花君第38章 红嫁衣与蓝嫁衣 补加更不算钻石第91章 空城第90章 男主外女主内第26章 白家那个四傻子第100章 引狼入室第29章 我帮你抢回婚事第73章 反击!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带2200钻石加更第116章 与卿同归处,花好是人间第89章 不为女色所动的紫阳君第15章 我认得出你 150钻石加更第113章 两清第46章 紫阳君的软肋 带2500钻石加更第18章 换了个人似的 200钻石加更第102章 小混蛋小祸害第73章 反击!第43章 别松手 带2050钻石加更第95章 骨子里的恶第101章 价值连城第103章 我想你啊第106章 玉雕第103章 我想你啊第111章 看你洗澡啊第54章 两封信第67章 瓶子倒了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21章 沧海遗珠阁 250钻石加更第42章 圆房 带1900钻石加更第98章 我爱你第88章 庄家九公子第43章 别松手 带2050钻石加更第17章 四小姐的处境第56章 月信来过了吗?第98章 我爱你第1章 该死的丹阳长公主第52章 重翻旧案第98章 我爱你第39章 大婚 带1450钻石加更第87章 最后两分潇洒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58章 你骗我第74章 想见她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18章 换了个人似的 200钻石加更第46章 紫阳君的软肋 带2500钻石加更第99章 动乱第28章 嘴硬心软江玄瑾第102章 小混蛋小祸害第117章 海内存知己第66章 谁更重要第41章 我会对她好的 带1750钻石加更第4章 绿酒一杯歌一遍第96章 坏人也是有感情的第24章 人家真是想死你了! 300钻石加更第59章 皇姐第46章 紫阳君的软肋 带2500钻石加更第67章 瓶子倒了第65章 心疼我?第52章 重翻旧案第83章 你也该归我第98章 我爱你第23章 人模狗样的第85章 看不见的情意第67章 瓶子倒了第92章 进步巨大的紫阳君第63章 她不哄他了第61章 我什么也不期待第56章 月信来过了吗?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带1600钻石加更第21章 沧海遗珠阁 250钻石加更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带1600钻石加更第104章 螳螂之战第59章 皇姐第72章 驯服的狐狸第64章 紫阳君的套路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带2200钻石加更第99章 动乱第98章 我爱你第69章 男人要会心疼人第54章 两封信第12章 烦躁的紫阳君第74章 想见她第63章 她不哄他了第51章 我相信她第20章 没出息的四小姐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带1600钻石加更第73章 反击!第9章 北魏小霸王第78章 请殿下做好准备第107章 熊瞎子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114章 天大地大孙儿最大第116章 与卿同归处,花好是人间第8章 丹阳长公主的余孽
第109章 弑君第3章 是不是认识他?第73章 反击!第82章 记仇的长公主第94章 东晋百花君第38章 红嫁衣与蓝嫁衣 补加更不算钻石第91章 空城第90章 男主外女主内第26章 白家那个四傻子第100章 引狼入室第29章 我帮你抢回婚事第73章 反击!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带2200钻石加更第116章 与卿同归处,花好是人间第89章 不为女色所动的紫阳君第15章 我认得出你 150钻石加更第113章 两清第46章 紫阳君的软肋 带2500钻石加更第18章 换了个人似的 200钻石加更第102章 小混蛋小祸害第73章 反击!第43章 别松手 带2050钻石加更第95章 骨子里的恶第101章 价值连城第103章 我想你啊第106章 玉雕第103章 我想你啊第111章 看你洗澡啊第54章 两封信第67章 瓶子倒了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21章 沧海遗珠阁 250钻石加更第42章 圆房 带1900钻石加更第98章 我爱你第88章 庄家九公子第43章 别松手 带2050钻石加更第17章 四小姐的处境第56章 月信来过了吗?第98章 我爱你第1章 该死的丹阳长公主第52章 重翻旧案第98章 我爱你第39章 大婚 带1450钻石加更第87章 最后两分潇洒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58章 你骗我第74章 想见她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18章 换了个人似的 200钻石加更第46章 紫阳君的软肋 带2500钻石加更第99章 动乱第28章 嘴硬心软江玄瑾第102章 小混蛋小祸害第117章 海内存知己第66章 谁更重要第41章 我会对她好的 带1750钻石加更第4章 绿酒一杯歌一遍第96章 坏人也是有感情的第24章 人家真是想死你了! 300钻石加更第59章 皇姐第46章 紫阳君的软肋 带2500钻石加更第67章 瓶子倒了第65章 心疼我?第52章 重翻旧案第83章 你也该归我第98章 我爱你第23章 人模狗样的第85章 看不见的情意第67章 瓶子倒了第92章 进步巨大的紫阳君第63章 她不哄他了第61章 我什么也不期待第56章 月信来过了吗?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带1600钻石加更第21章 沧海遗珠阁 250钻石加更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带1600钻石加更第104章 螳螂之战第59章 皇姐第72章 驯服的狐狸第64章 紫阳君的套路第44章 他比我重要? 带2200钻石加更第99章 动乱第98章 我爱你第69章 男人要会心疼人第54章 两封信第12章 烦躁的紫阳君第74章 想见她第63章 她不哄他了第51章 我相信她第20章 没出息的四小姐第40章 你太好看了,我忍不住 带1600钻石加更第73章 反击!第9章 北魏小霸王第78章 请殿下做好准备第107章 熊瞎子第35章 十个面首 带1150钻石加更第114章 天大地大孙儿最大第116章 与卿同归处,花好是人间第8章 丹阳长公主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