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倚在床榻上看内务府送来的折子,他们这些人倒是看得清楚形势,及时调整了一些无关大雅的物价,虽然这些东西在整个的朝廷支出中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也总算是显出了一些成效。
她让礼部大臣将这些银两用于城中的慈幼剧,以后任何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到慈幼局去吃上一顿饱饭,此举深得民心,百姓接连称赞皇太后的慈爱仁义。
不过这宫中的日子却让慈安心烦不已,尤其是帝师这件事。
她最近这段时间问起皇帝的功课,他只说了学习洋文和西洋历史一事,虽然他讲起拿破仑出航的时候兴奋不已,并且也打算大力发展大清朝的船运,但这些毕竟只是经济上的问题,大清现在最需要的是军事方面的强大。
可是洋先生对军事方面丝毫不提,每当太后问起,这位洋先生总是说皇上对西洋历史不了解,现在讲军事根本就无法吸收。再过上三五七年皇上的年龄大一些,再讲些军事方面的知识也不迟。
其实太后知道这位洋先生不过是在推诿,他虽然喜欢中国的文化,但是从心里并不想中国太过富强,所以在军事方面他即使是讲也会避重就轻,不会让皇帝掌握最先进的知识,从这点上看的确要再找一个人教皇上军事才行。
“臣妾参加皇太后。”荣格格来慈宁宫请安,这是她每天必须要做的礼数,只不过慈安最近并不是很想看到她,尤其是那张哭丧脸。
今天她用帕子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眼中全是委屈,不用问就知道她和皇上又吵架的。
荣格格的确是来诉苦的,这几日皇上虽然按照礼数每天都来翠玉轩上课,但是他的心思完全没在书上,她稍有微词,皇上便会大加斥责,这种老师和妻子的双重身份实在是让她为难。
“荣儿,到哀家这里来。”慈安让荣格格坐在她身边,她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让宫女赶快那些消肿去瘀的药来。“皇上年纪还小,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你要慢慢教。”
慈安亲自把药膏涂在荣格格的脸颊上,用上等雪蛤制成的白色药膏一阵清凉,这是莫大的恩赐,但是荣格格却流下了眼泪。
“皇太后,臣女无能,求您废了臣女吧。”荣格格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为难过,即使是父母双亡她被迫寄人篱下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的惶恐过。
“胡闹,皇帝的妃子岂能说废就废。”慈安的脸色一变,她知道这宫中的女人日子不好过,但这也是荣格格自作自受,皇帝不爱那些腐朽文章,她就应该像其他两位格格一样找一些稀奇的方法教他,而不是一遍一遍的拿出祖宗的家训。
荣格格长跪不起,她说自己不是害怕皇帝的责罚,只是怕长此以往会耽误了皇上的学业,如果皇上从此玩物丧志,她就是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慈安没有说话,她其实并不喜欢皇帝学习那些腐朽的东西,设置中文老师这个职位也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位大臣的嘴,现在既然皇上不愿意读这些东西倒也是合了她的心意。
不过她不能跟荣格格直接说出她的心思,只能让她不要把皇帝逼的太急,以后小皇帝不愿意听课的时候让他练练字培养一下心性就是了。
荣格格还想再跟慈安说几句,但是慈安已经闭上了眼睛,“哀家累了,你跪安吧,没事的时候就看看书,绣绣花,这宫里现在就你一个女人,以后还会有很多,要看得开才行。”
太后教训荣格格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恭亲王的耳朵里,他的心里起初是开心了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以为进了宫门就算是飞上枝头了,可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他这个阿玛在后面撑腰,她没几年就得被丢到深宫去。
但是到了上朝的时候恭亲王却高兴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对他窃窃私语,在大家的眼中,家族这种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格格不得宠是皇上和太后不喜欢恭亲王的表现。
秀宁格格的父亲越发的耀武扬威起来,他的女儿虽然没有被封为贵人,但却能每天陪在皇帝的身边,是最有可能成为皇后的人选,怎么看都比那个荣格格强多了。
其他人也见风使舵,前几天对恭亲王的热情也冷却了下去,这让这位高傲惯了的王爷咽不下去这口气,他一定要在皇上身边安插一位自己的亲信。
他将目标瞄准在了军事老师的这个位子上,虽然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但是让皇上学会领兵布阵极为重要,因此他向皇太后建议由朝中的兵部尚书担任此职。
恭亲王说这些话的时候,慈安特别想发火,这个王爷还有完没完了,宫里有谁不知道兵部尚书是他的门生,也是恭亲王福晋娘家的弟弟,这种任人唯亲的人要是在现代企业中算是能力再强,也得让老板给换了。
不过这是在古代她不能替换一个摄政的亲王,因此她只能微微的点了点头,说了句王爷说的有理。
恭亲王不敢置信的抬起了眼皮,今天的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了,皇太后竟然没跟他对着干,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刚想喊上一句太后英明,耳边就传来了但是两个字。
“回禀皇太后,兵部尚书曾经出征回疆,在带兵方面有丰富的经验,是教皇帝军事的最佳人选。”
恭亲王在暗中咬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太后果然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可是朝中上下,她还能找出谁与兵部尚书相比。
“兵部尚书自然是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他出征回疆之时,朝廷尚且用短兵相接,但是现在就连我大清都开始组建洋枪战队,说到用西洋武器作战一事,兵部尚书恐怕还是难当此职。”
慈安的话说的极为缓慢,但是每一个字都打中了王爷的七寸,兵部尚书出征回疆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说到对洋枪洋炮的了解的确不是他的强项。
恭亲王只能在原地吹胡子,他脑子里反复想着他的那些亲信,有西洋背景的不是他的亲信,他的亲信却很少有西洋的背景,这种状况让他出了一头的汗。
他打算现行告退等把人选的事情确定之后再次进宫,虽然此事一而衰再而竭,但如果让太后抓住了他的把柄,以后就更加的难办了。
“其实哀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慈安在恭亲王告退之前插了一句话进来,她的这个提议让恭亲王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他觉得自己的准备不足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不过在他听到皇太后选择的人选后却失声笑了出来。
慈安看中的人是袁世凯。
袁世凯出生于一个小地主的家庭,虽然这几年在军中的表现不错,也学过几年西洋的文化,但是他是个汉人,又没什么大的建树,这种人怎么能成为帝师。
“袁世凯虽然是汉人,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是哀家觉得他最近提出的奏折都很有新意,他提出重整大清的洋枪队,并让国人去西洋留学,掌握制作洋枪的技术,这一点哀家极为欣赏。”
大清的洋枪队一直是慈安很担心的问题,它用的都是西洋人废弃的兵器,可是这些兵器却被收了极高的价钱,如果真要打仗的话大清根本就抵挡不住。
“自大清开国以来,从来没有汉人做过帝师,皇太后虽然喜欢启用新人,但也要顾及到祖宗的颜面才行。”恭亲王理屈词穷,只能把他的那些老古董拿出来展示。
慈安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大清朝有多少满人,又有多少汉人,如果所有的汉人都不肯在为清朝打仗,恐怕这个国家早就已经亡国了。
“皇太后,虽然为臣答应过不再管皇上的功课,但是为臣同样答应过先帝要辅佐皇上治理国家,教授军事的帝师关乎到国家的社稷安危,老臣不能不管。”
恭亲王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袁世凯在他的形容中变成了一个仗着度过几年书就目无尊长的汉人,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必须杀一儆百,怎么还能够提拔。
“够了。”慈安不得不打断他那种滔滔不绝的声音,她静静的走到窗边,看着这满园的春色想放松一下心情。
恭亲王在她身后皱起了眉头,他摆出一副誓不罢休的气势,上一次他吃了亏输了女儿也输了面子,这一次他一定要坚持到底,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他宁可动用手中的兵权逼宫,也不能让一个汉人成为帝师。
“哀家知道王爷心中不服,不如这样如何,让袁世凯和兵部尚书都显示一下自己的本领,谁赢了就由谁来担任帝师一职如何?”
慈安转过身,装作无奈的看着王爷,果然恭亲王把她的让步当成了妥协立刻答应了这个提议。
“七日之后,在乾清宫前比试。不知太后意下如何?”恭亲王的胸脯又挺了起来,他看着太后一脸的自信,这几天只要让兵部尚书看点西洋方面的知识就可以弥补他的不足,那个袁世凯根本不足畏惧。
“报喜,速传袁世凯进宫,哀家有事要和他商谈。”慈安看了一眼恭亲王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不停的叹气,如果她不来清朝,大清就会交在这样一个自负的男人手里,岂能有不亡国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