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两人还没有赶到赤焰山庄在碧城的‘凤来’酒楼,远远地就听到了妇人的饮泣声,孩童的啼哭声,知府的呵责声,以及看到了偌多的官兵执刀来回的身影。
慕容阑眉心深蹙,沉默不语。
来的路上,即使司马逸尘心急,他还是把关于‘凤来’酒楼的事情告诉了她。‘凤来’酒楼是赤焰山庄在碧城的产业之一,装修是他精心所设,佣人是他精心所挑,最差的也有着自保之力,生意极好,在碧城是屈指可数的酒楼,一直以来,通过来往的商贩,江湖人士等人,得到了不少有利于赤焰山庄的情报。也正因为如此,赤焰山庄行事方便不少。
慕容阑的手握紧,虽未语,心里却在暗暗思索。
只是,听他讲,还没有什么人知道‘凤来’酒楼是赤焰山庄的产业!但这件事情的发生,势必会让人知道幕后东家!但……若是有心人故意布了这样的一场局呢?他又为的什么?
赤焰山庄家大业大,除了别的方面功绩卓著,还掌握着西王朝三分之二的经济命脉,对于帝王家,是一个不小的威胁。若是有心人知道这家酒楼是赤焰山庄所有而布的局,最大的可能,便是希望此次事件能够挫伤赤焰山庄,亦或是,能够给赤焰山庄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有没有可能,是上官渝??
慕容阑的眼睛里蓦然划过一丝惊异,继而是冷冷的讽刺。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冷冷地哼一声,慕容阑心中暗暗地想:她从来就没认为酒楼的变故是赤焰山庄所为,如果真是上官渝布的局,他为的什么?是她,还是赤焰山庄?亦或是,独独的一个司马逸尘?
“阑儿,在想什么?”司马逸尘嘴角一抿,策马扬鞭,一边急速向凤来酒楼赶去,一边低头问道。墨黑的长发随风飘扬,一袭红衣妖娆风情,琉璃色的眼瞳里疾速地划过一道狠厉铁血。他相信慕容阑的推理能力,正如相信他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绝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慕容阑能够想到什么,他又如何想不到?上官渝,如果真的是他……
司马逸尘思量片刻,没有继续往下想,一夹马肚,很快地赶往事发的酒楼。
“幕后黑手。”慕容阑绺了绺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长发,神情肃然,淡淡地吐出四个字来,继而轻轻地说,“如果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的话,你就不会如此心急了罢。”
司马逸尘颔首,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慕容阑心里放松了些,好奇地问:“那碧城的师爷死了,怎没见你难过?即使他和你非亲非故,但由此引发了赤焰山庄的麻烦呀。”
司马逸尘‘哈哈’一笑,之前在赤焰山庄的火急火燎瞬间无影无踪,一边勒住了马,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眼光,一边在她下马后附唇过去,轻轻地说,“有了麻烦也好。毕竟他和赤焰山庄之间,该有一次纷争了。这次的事件,是他的机会,但同时,也是赤焰山庄的机会。如果发生了什么,只要我不说什么,万不可想什么法子。”
他的表情严肃极了,浮现在那张精致妖娆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高贵,有种说不出的睥睨天下的傲气。慕容阑神情怔了怔,随即点点头。
那边知府已经看到了两人过来。他是认识司马逸尘的,但只是一面之缘,还是在那次碧城历年都有的才学赛上。虽然有些诧异司马逸尘身边突如其来的女子,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走过来,很冒险地冷冷一笑:“赤焰山庄的少主司马公子,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莫不是这起案件,惊动了你?”
如果不是有那个人的口谕,他敢发誓,就算让他死,他也不敢动司马逸尘一根毫
毛!这是何等人物?权倾天下,钱倾天下,貌倾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在碧城,在江南,在整个西王朝,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别说是他这个小小的碧城知府,即使是朝中有些分量的官员,都不敢动他!可是,那个人比起司马逸尘来,似乎要地位高那么一丁点儿?所以,就算是赔上了他的姓名,他也不敢不从啊。
司马逸尘最是讨厌这种虚伪的人,即使这个碧城知府在位期间干的确实不错,冷冷地应了声,淡淡地说:“自个儿家都着火了,能不来?”
知府心里了然,知道这凤来酒楼是赤焰山庄的产业,也不多说什么,挥手唤来在酒楼前做记录的一个捕快,很平静地说:“小六,你把刚才做的记录向司马公子作下汇报。”
那个名叫小六的捕快眉目平常,却透出一股子的冷静,点了下头,开始说:“今早时分,陈师爷因为乡下父母的到来,为了庆祝,便带着一家人到属于赤焰山庄的凤来酒楼,要了个雅间,摆下了一桌酒席。但是,在最后一道名叫‘哪吒闹海’的菜上来,陈师爷吃了几口后便因不知名的缘由而死亡。他的家人没有动这道菜,因此安然无恙。以上取自其家人的口供。”
司马逸尘皱了皱眉,没说话。
“司马公子,您难道没什么想说的?”知府见司马逸尘只是皱眉,却什么也不说,心里急了,若是他什么也不说,那件事怎么实行?赶忙开口问道。
慕容阑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不对劲儿,见司马逸尘没说话,不觉一笑,他不说,那她来问便是:“知府大人,冒昧了,我能让酒楼的人来一趟吗?我想问问他们的话。”
知府心知谁也不能得罪,尴尬地一笑,应允了,吩咐小六把酒楼的负责人请过来。
“少……”酒楼的负责人过来,看到司马逸尘,正想请安,一眼瞥见慕容阑正用冷厉的眼神看着他,当下噤声不语,他自然是个聪明人。若是在朝廷官员面前提到‘少主’二字,怕是少主就会因为这两个字而被连累。
“掌柜的,把今天早上你所知道的事,说一遍。不要添油加醋,也不要少东少西。可千万别把最重要的事情给漏了!”慕容阑微微地笑,轻轻地说,笑容很温和,也灿烂,酒楼的掌柜却感到一股子的凉意,身上一哆嗦。这个女子是谁?竟有着不亚于少主的杀气?!
“是。早上,陈师爷到酒楼吃饭,最后一道名叫‘哪吒闹海’的菜上来,陈师爷先是吃了几口菜,说是味道不错,还吩咐让我们再做一道,以便带回家去。只是没想到,陈师爷后来又喝了口酒,是他自家中带来的,说是,说是……说是知府赐的酒。然后……就出事了。”掌柜冷汗涔涔,很紧张地将事情叙述完,语言倒还算流畅。
知府心里紧张起来,面上却勃然大怒,一个巴掌想要扇过去,狠狠地说:“你竟敢编造是非?”
眼看巴掌就要落在掌柜的脸上,慕容阑神色平静地抬手阻止,淡淡地说:“你不该如此暴躁。如果他的话是假的,又何必生气呢?掌柜的——”慕容阑扭过头去,看着后怕的掌柜,很平静地问,“陈师爷其他的家人吃过那道菜吗?还有,那道菜是谁做的?”
“吃了,都吃了。不过陈师爷的父母因为年迈而没有喝酒,他的妻子因为正处于哺乳期也没有喝酒。”掌柜慌忙解释。
慕容阑眉梢一压,声音冷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说酒中有问题?”抬眉看了眼神色紧张的碧城知府,心里倒是冷哼一声,淡淡地说,“没有证据可别乱说话,免得让人家觉着你太会编造是非,太会推卸责任。”
掌柜的身上一冷,瞬间明白了
。心里暗暗后怕,这是个碧城知府啊,自己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难保不会有帽子扣到头上来。这个女子……到底是谁?!转瞬间就能把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为他开脱了罪责,当真了得,真是个聪慧人物!
一直没有说话的司马逸尘此时突然开口,声音不大,甚至有那么些许的调笑味道,似笑非笑地看着碧城知府:“你最后想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司马公子的意思是……你想认下这宗罪?”知府有些诧异,不觉将心间的话脱口而出,这是个怎样的人物?竟会主动认罪?知府为难了。如果真的按照那人的吩咐把他下狱,那么赤焰山庄整个局势应该也就垮了。他会舍得如此吗?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司马逸尘眸光冷凝,冷冷地说,眸光都透出的肃杀铁血之意让知府不由着为之一震,话也变得哆嗦起来,辗转着吐出一句话来:“暂请司马公子和酒楼里的一干人等移驾本城监狱。至于这位姑娘,我想就不必了。”
知府隐约知道些前段时间京都发生的事情,对于眼前的绝色女子也有些许的猜测,想着或许是当朝皇帝之前的渝王妃。若是这次能够将司马逸尘弄垮,再将眼前的这个女子带回京都,或许皇帝会满意他此次的作为,难保不会有什么有利于他的事。
他能够盘算到的事,司马逸尘和慕容阑自然也能够猜到。司马逸尘冷冷地哼了一声,慕容阑则轻轻翕眸,嘴里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无耻!
料是无人闻。
“阑儿——”司马逸尘忽然笑了,笑得明媚生花,笑得妖孽动人,也笑得惊心动魄,抱过慕容阑,覆唇在她的唇瓣间,狠狠地亲了一口,当着众人的面辗转缠绵,这下要是真的进去了,怕是一时半刻还真的不容易出来,还不如把那几日的提前要了!唇齿磨合间,司马逸尘轻轻地吐出字来,旁边的人也看不出:“阑儿,这次怕是真的得进去。记住,千万不要想任何法子,他还不敢对我太无理!至于山庄的事务,这段时间,你代劳了罢,事情很多,如果实在弄不清的话去找娘,她虽然已经罢手很多年了,但是还是能够勉强整理清楚的。”
慕容阑轻轻地笑,抬起头,一双清澄灵秀的眼眸微笑着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难道我是傻子不成?我相信我能行,不过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对不对?我会尽力而为。不过……你难道没什么对我说的话?”说话间,脸颊上漫上些许的红。
司马逸尘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无比哀怨地说:“我把我的话都放到这个吻里了,你难道没察觉出来?真是冤死我了。”话的语气说得哀怨,话却有得意,更有戏谑。
慕容阑不禁灿烂一笑,笑容如花。
那边知府已唤来了几个捕快,想要押解几人去碧城监牢。两个捕快上来,想要束缚住司马逸尘。司马逸尘放开慕容阑,最后抛了个所谓的‘媚眼儿’过去,慕容阑抖了抖身体,笑得那般得瑟。司马逸尘厌恶地哼一声,甩掉那两个捕快的手,冷冷地说:“我会自己走。既然我应了你们,自然不食言。”说完,抬腿就走,干脆而利落。
知府也不敢多说什么,挥手让几个捕快随着自己离开,并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慕容阑一个人站在瑟瑟的秋风秋雨中,看着孑然一人走向碧城监狱的司马逸尘那一袭妖娆的红衣夺目而不俗,鼻尖有些酸楚,险些要掉下泪来。伸出手来,捕捉住一片随风而落的枫叶,那如火的颜色与他那身红衣有着出奇的相像。
逸尘,自己保重。不过,我想,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慕容阑笑得灿烂而美丽,衣袖一扬,翻身上马,眉目间闪过些许的眷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