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范建口中的李闲,便是范闲了。
听到范建的话语,庆帝的眼神忽然变得异常阴狠。
他嘴唇颤动两下,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反而忽地在掌上用力,一把将范建推开,而后仰天长啸一声。
“朕不服!”
话音未落,庆帝纵身跃起,全身霸道真气齐齐涌出,如同实质般搅动着空气。
看到这一幕,众庆国朝臣,以及两国使团的官员纷纷色变。
直到现在,他们才幡然醒悟,原来那藏在庆国皇宫的第四位大宗师,并非洪四庠洪公公,而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庆帝本人!
只可惜,这般隐秘,原本可以搅动天下,但此时却只能不甘地湮灭于天威之中。
站在金甲神将身后的另一名神将伸出手,戳了戳最前方那名神将的后腰,小声道。
“赵大哥,回神了,戏还演不演了?!”
“……”
金甲神将原本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殿中大戏。
此刻得到提醒,他才恍然回神,佯装怒容,大喝道:“大胆凡人,竟敢挑衅天威,当诛!”
说到最后两个字,金甲神将的声音已经变得犹如雷霆般浩大。
他脚下的云层也滚滚翻涌,一条金色雷龙倏忽涌出,长啸着撞向那道纵身跃出大殿的身影。
“轰隆!”
雷光涌动,那道身披龙袍的身影彻底被金色光芒覆盖。
待雷光敛去,一道焦黑的人影从中掉落,向着下方敞篷的祈年殿疾速坠落。
“陛下!”
庆帝养士数十年,看到这一幕,终究还是有忠臣忍不住悲呼出声。
范闲眼神复杂地望着庆帝坠落的身影。
虽然他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庆帝毕竟是这具身躯的生父,范闲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差一点就喊出赵立河的名字,让他留庆帝一命。
好在脑海中的记忆时刻提醒着他,让他强压下了这股冲动。
在他的身边,陈萍萍神色快意而又遗憾地望着天上坠落的身影。
虽然庆帝的结局令他感到十分愉悦,但可惜,庆帝死的太快了。
快到让他还没能从轮椅上站起来,给庆帝一个惊喜。
快到他还没来得及与庆帝多说两句话,将过去十几年的隐忍与谋划悉数道出。
快到他还没来得及用言语羞辱,让庆帝怀着对叶轻眉的愧疚,在孤家寡人的痛苦中死去……
一想到这些,陈萍萍就有些遗憾。
“扑通——”
经过漫长而又短暂的数秒,庆帝焦黑的尸体还是坠落了下来。
殿中的群臣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无一人敢于上前收敛尸体。
就在这时,雷云上的金甲神将再一次伸出了手。
刹那间,细小的金色雷霆轰然劈落,化作锁链探向庆帝的尸首。
看到这一幕,满殿群臣皆惊,唯有范建仰头望天,怒目而视。
“人都死了,还要……”
话音未落,亚牧已然来到他身后,轻轻抬手,将其击晕。
范闲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而后目光复杂地望向地上的庆帝。
只见金色雷霆锁链从天而降,将庆帝的魂魄从焦黑的尸体中拘了出来。
看到庆帝那与生前无异的透明魂体,满殿朝臣皆是大惊失色。
庆帝脸色复杂地望了范闲与陈萍萍一眼,而后张开双臂,任由金色锁链捆缚透明魂躯,牵引着他飞出了祈年殿,落入雷云上那金甲神将的掌中。
金甲神将大手一挥,庆帝魂灵立刻缩小,化作一团金色的光点,落入他的掌中。
拘走魂魄,金甲神将冷冷地望了眼地上的众人,而后一挥披风,似欲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忽然自后宫某处射出,其目标赫然是位于雷云之上的金甲神将。
但还未等那流光抵达高空,一道金色雷霆便悍然劈落,将那流光湮灭成齑粉。
原本已经背对着众人的金甲神将,此刻猛地转身,双目爆射出金光,望向流光射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高大的武将手持弓箭,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地望着天。
而在他的身边,一身素白,容貌绝美的长公主李云睿长身而立,脸色煞白,但目光却倔强而又仇恨地望着天空中的金甲神将。
原来是她……
金甲神将面露恍然,而后心中轻叹一声,挥了挥手。
“轰隆!”
刹那间,两道金色雷霆从天而降,让后宫中又多了两具分不清形貌的焦尸。
看到这一幕,祈年殿中的朝臣纷纷惊恐地跪伏在地,生怕自己也触怒了神将,被雷霆劈死。
对于金甲神将的做法,他们都觉得理所当然,甚至于只怨恨出手的狂徒,绝不敢迁怒神将。
这也是赵立河果断出手击杀燕小乙和李云睿的原因。
做戏就要做到底,作为天庭的神将,如果面对凡人的挑衅还不还击,反倒是会令人生疑。
当然,也就是身为大夏皇帝的赵立河会如此果断了。
换成他身边的叶辰与聂长川,肯定还会画蛇添足,多说两句话。
但赵立河明白,天威就是要高,要远,如此方能震慑人心。
他这般轻描淡写,反而比什么威严宣判更能令人心生惊惧。
赵立河最后冷冷地俯瞰了众人一眼,而后缓缓转身。
“鸣金,收兵!”
“轰隆隆!”天边雷声大作,金色雷霆将整片天空染成了金色。
三名金甲神将与十万银甲天兵就这么驾驭雷霆,踏云离去。
但直到他们离去,京城中跪伏的百姓与权贵依旧不敢抬头。
范闲叹了口气,迈开脚步,从跪了一地的朝臣中走过,而后微微站定,右手轻挥,一袭金色的绸缎顿时凭空浮现,蒙在庆帝那散发着焦味的尸体上。
看到这一幕,陈萍萍笑着从轮椅上站起,同样从人群中走过,来到皇后面前。
此时,皇后已然无比失态,谈坐在地上,眼神惊恐地望着陈萍萍。
“你……你不是瘸了吗?”
“回皇后,早就好了。”
陈萍萍笑着说道:“你应该很庆幸吧,天庭只诛首恶,不杀蠢人,但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会让伱为当年的事情感到后悔的。”
“你……你……呕!”
皇后惊恐万分,竟是当场干呕起来,说不出话。
太子强忍着恐惧霍然起身,怒视着陈萍萍道:“你敢动我母后?!”
陈萍萍瞥了他一眼,笑道:“殿下莫急,老臣要动的不只是您母后,当年暗害过叶……不,现在应该说是瑶池女仙,对,也只有仙女这种身份才能配得上她了。”
说到这里,陈萍萍顿了顿,笑眯眯地扫视着殿中群臣。
“当年谋害过瑶池女仙的,监察院都会一一清算,谁也逃不掉。”
“陈叔。”
范闲终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陈萍萍望了他一眼,摇头笑道:“抱歉,过于兴奋,一时间,竟忘了正事。”
说着,陈萍萍朝着轮椅后方站着的影子招了招手。
影子大步走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卷轴,递给了陈萍萍。
陈萍萍将其高高举起,轻笑道:“陛下遗诏,废太子李承干,立范闲为太子。”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众多朝臣或是惊愕,或是愤怒,或是窃窃私语。
范闲也是一脸诧异,忍不住低声问道:“这诏书哪来的?”
陈萍萍微微侧头,笑眯眯地说道:“八处写的。”
范闲嘴角一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萍萍微笑道:“八处负责书籍刊印,里面的人都是些钻研笔墨的高手,陛下的笔迹,他们早就能完美无缺地模仿了,就算真查,也查不出什么。”
范闲:“……”
看来这是早就做好了矫诏的准备啊!
范闲吐槽道:“不过,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谁看不出来?”
陈萍萍微笑道:“无妨,天威浩荡,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二人低语间,太子已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愤怒地拍了下桌子。
“荒谬!”太子怒视着两人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父皇驾……驾崩前还在与范闲对峙,又怎会留下遗诏,立范闲为太子?”
“就算他是皇室血脉,一未入宗室,二又非李姓,怎能……能……”
还未说完,太子语气变得结结巴巴,因为影子正朝他缓步走来。
“你……你你要做什么?!”
“……”影子停在他面前,冷声道,“太子倦了,扶他回宫。”
“是!”
话音落下,阴影中走出两名黑衣人,将不断挣扎的太子架了出去。
与此同时,祈年殿外涌入一大批监察院的人手,围在众臣之外虎视眈眈。
殿外也有马蹄声传来,正是天下第一强军,直属于监察院院长陈萍萍的黑骑!
只是与规制中不得过千的黑骑不同,殿外的黑骑足足有五千之数!
看到这一幕,一众朝臣哪里还不晓得,陈萍萍早有反意!
众多朝臣脸色变幻,似乎在内心天人交战。
端坐在案桌后的二皇子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道:“范闲,陈院长……好手段!”
陈萍萍笑道:“二皇子谬赞了,只是借这天威浩荡,顺势而为罢了。”
说完,陈萍萍举着圣旨走道范闲身边,望着殿中群臣高声道:“遗诏在此,又有天庭降罪,范闲身为先皇骨肉,又是瑶池女仙之子,身怀仙人血脉,岂非继位的不二人选?”
说着,陈萍萍声音低下来,轻叹道:“诸公,可要想清楚啊!”
“天庭虽然只诛首恶,但那位瑶池女仙,可还在天上呢!”
“若这庆国依旧是李姓天下,你们说,那位仙子可会既往不咎啊?”
此言一出,满殿鸦雀无声。
所有朝臣都是脸色变幻,似乎已然陷入挣扎。
就在这时,一直置身事外,不动声色的宰相林若甫踱步走出,而后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以庆国的礼仪恭恭敬敬地朝着范闲行了个大礼。
“臣林若甫,恭迎新皇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林相与陈萍萍都如此明目张胆地支持范闲,那些摇摆不定的中立派对视一眼。
回想起方才的天威浩荡,他们心中胆寒,不由得快步走出,同样向范闲行跪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朝臣的山呼之声不绝于耳。
陈萍萍脸上挂着笑容,目光从众臣身上扫过,而后迈开脚步,走下台阶,转身跪地,就这么在殿中朝臣的山呼声中,笑着朝范闲跪拜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