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为当时贷款的一家私人银行被收购，而并购的大银行早有撤离瑞安多的打算，这次黑死疫，就是最好的理由和动机。
“所以现在，他们在不惜一切手段迅速清缴一切款项……本来40年应该偿还的债务，一下堆积起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们试过各种办法，但是现在谁都缺钱，根本找不到募捐者。”说到这里，艾文抬头看向窗户，目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向高悬在宁静夜空中的双弦月，“现在只能希望银行将这里收回拍卖后，剩余的钱能稍微多一点……
“希望嬷嬷能找到一个不那么差劲的社区，让孩子们少受一些‘污染’吧…….”
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搬离了这里，搬到了某个下城区社区内的话，数量众多的孩子根本不是赫尔嬷嬷一个人能看住的……迟早，那些由小偷、混混、瘾君子组成的黑帮会盯上这些天真的孩子。这些人会用年迈的赫尔嬷嬷根本无法阻止的肮脏手段，将孩子们腐化。在他们尚未形成正确且完整的价值观前，教唆他们一起堕落，沦为下城区肮脏爪牙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回头。
艾文很清楚，赫尔嬷嬷很清楚，洛恩，比她们认识的更深刻。
“嬷嬷总是说，如果这件事发生的再早三十年，或许她有的是办法解决……但现在她已经老了，旧日的情人也早已离开，寄去的也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有去无回。
“所以，就先这样吧。”
艾文重新挺了腰，把手背在身后，五指搅在一起，关节微微颤抖，发白。
“把你的钱存起来吧。”她转过头，看向卖艺人，勉强的笑了笑，“否则我怕自己忍不住，把你打劫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卖艺人，使劲儿的深呼吸几次，攥紧拳头，忍住拔腿就跑的恐惧，颤声开口，“还差多少钱？”
“250伦萨朗。”回答完这一句，艾文就头也不回的率先离去。
她想要回头，但是却没有那个勇气，生怕渺小希望被掐灭后带来的会是更大的失望，以及绝望。
“不要回头，向前走，向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默念着这句熟悉的话语，艾文想起了曾经被普莱斯队长从福利院废墟救起时，看到昔日玩伴们残破的尸体时，情绪几近奔溃时，队长捂住她的眼睛，安慰她的话。
而在另一个不同的场景，同样的话，从不同的口中说出……那时，是队长带着还只是预备守夜人的少女，才刚刚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少女，带着她离开惠灵顿堡时，身后那位阳光少年安慰她时，说出的话……
福利院的小食堂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卖艺人在那里到底经历了一番怎样的思想斗争，也同样没人知道。
艾文知道的是，赫尔嬷嬷哽咽的哭声断断续续传出。
杂乱，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顺序的感谢声不断传出。
孩子们充满希望，喜悦的欢呼声，不断传出。
随后，她如释重负的看到了犹如被精神系超凡者重创导致面色惨白，眼神呆板暗淡，比活尸还要‘活尸’的卖艺人，一脚深一脚浅的，从福利院走出。
他的嘴里不断呢喃着：“250，250，250……”
要是放到他的家乡，这个不留‘口德’的家伙恐怕早被路过的愤怒行人锤成傻X了，不过好在这是瑞安多，文化理念的差异使得伦萨人并不觉得这是骂人的话……当然，要是在大卫王创建的罗门帝国的话，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艾文楞了一下，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比如洛恩假装真的吝啬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就这么和她一起离开……那艾文就会彻底放弃旧日的幻想，放弃自己也放弃他们，理性的面对未来的困难，竭尽所能的靠自己清偿这笔巨款。
如果洛恩捐了钱，却和那些贵族们一样装出一副潇洒的淡定样，玩欲扬先抑，欲拒还迎的把戏，等待她的夸奖或投怀送抱……唔，那是不可能的，这家伙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那种情商的。
又比如洛恩一本正经的走出来，掏出怀里那具有象征性的记账小笔记本，然后一板一眼的和他计较自己欠了他多少钱，改分多少期还，利息是多少之类……这是艾文认为最有可能的情况，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用出早就准备好的计策…….
但是，但是！
艾文发现自己低估了洛恩对钱的执着……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富得流油’的家伙会因为这么‘点’钱而被‘摧毁’了心智，变成了一个傻子！
占卜家捂脸，不知道自己该浅笑安慰呢，还是该放声大笑……
所以，她只嘴角微微翘起并拽着魂不守舍的卖艺人领口，就像出来遛狗似得，把他带离这里，免得丢人……
“等等……艾文姐姐，还有大哥哥…哎呀！”
二人身后，传来噗通的一声。
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高度近视的小女孩摔倒了。
她看着手里单边眼镜上被磕掉的一角，她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哇哇的大哭出来。
艾文赶紧丢下只会念叨‘250’的卖艺人，跑过去把女孩抱起来。
“不哭不哭，你怎么跑出来了？”
“哇……我，我想送大哥哥一个礼物…大，大家都送了他东西，就我没有……呜…我不要当小气鬼！”女孩说到这儿，看着手里的眼镜，哭的更厉害了，“怎么办！坏掉了，不能送人了，呜哇……”
这是艾文很早之前送给这个孩子的生日礼物，能让她重见光明的生日礼物。
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不会懂这对于小女孩的意义所在。
这是纯粹的孩子，为了报答福利院的恩人，所能想到的最纯粹，最宝贵的礼物。
“.…..”艾文这才发现，卖艺人大衣外套上原本干扁的口袋，塞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有洗得发白的布偶，有几乎被磨平的玩具硬币，有画册，有铅笔，有哨子，有迷你玩具士兵……还有更多的东西，都被洛恩双手捂着，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