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兵临城下

草原上的雪粒子,打在人身上好像子弹。皮甲被打得“噼里啪啦”直响,冰天雪地没人敢穿青铜甲。那东西碰一下便会沾了皮肤上,不掉一层皮你别想撕下来。

这他娘的就不叫雪,胡天八月既飞雪。这十二月,下的简直就是冰。呼出来的蒸汽在胡子眉毛上结了一层霜,就连脸上戴的皮面具都好像冻在了脸上。

录事参军呼出一口白气,地上的积雪已然没过了马膝盖。一行人在雪地里行走得异常艰难,胯下的战马“吭哧”“吭哧”的喷着白气。连打个响鼻的力气,似乎都没有。

“大人,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咱们没等找到匈奴人自己便被活活冻死……”一名长随不顾风雪,张着嘴大吼。最后的话被一阵猛烈的飓风塞回了嘴里,说出来的几个字也被风雪无情的拍碎在旷野中。

录事参军心里也在琢磨,如此大的风雪自己不能前行。那匈奴人也是人,他们的马虽然耐力强劲,可以日行百里。但匈奴人战马矮小。这样的雪天更是行进不便,即便是有大股的匈奴人进犯。最大的可能,也是被如此大的风雪阻在旷野之中。

嘿嘿!这样大的风雪,即便是耐苦寒的匈奴人。露宿在旷野之中,怕也是会被活活冻死。

“后队变前队,咱们回去。匈奴人即便是攻克了坞堡,在这风雪之中也会冻饿而死。愿苍天保佑,这大雪下个三天三夜困死那帮该死的匈奴人。”录事参军大声的传达命令,随从亲兵们如获大赦。

刚刚还拖曳行军的家伙,个个有如中箭的兔子。欢快的向平凉的方向奔走,回到平凉城里有暖和的房子还有热汤喝,远比这荒郊野外要好上许多。

这年月。汉人祖先的人口规模远没有达到控制土地的需要。整个战国大概只有三两千万人口,除了少数几座如咸阳邯郸这样人口百万的大邑。平平常常的小城,也只有一两万人丁。在边疆地区。地广人稀还是普遍的现象。

越到边疆,人口不足的矛盾便越凸显。好像平凉这样的西北重镇。人口也不过就是三万余人,算上驻军亦不足四万人。草原上一座孤城根本没办法防守,所以平凉城边上边有了星罗棋布的三十六座坞堡。

这些坞堡好像卫星城一般拱卫着平凉城,每座坞堡里面都有戍边的士卒守卫。

按照估算,若是匈奴人想攻克所有坞堡。进犯到平凉城下,不死个几万人恐怕是不可能。录事参军对这样的布置十分满意,他相信即便有大股的匈奴军来犯,也绕不过这星罗棋布的三十六座坞堡。

可是他错了。就在他打马回平凉之时。一支队伍正沿着泾水挺进,带队的正是一箭射杀那斥候的黑风。

天寒地冻的确可以阻挡住行军的脚步,甚至在荒野中认路都是一件麻烦事。尤其是夜晚行军,迷路简直就是天经地义。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河流。蜿蜒流淌的泾水,此时已然是冰封的玉带一条。冰上覆盖了一些积雪,马匹走上去反而不滑了。

“大哥,这泾水冻得透透的。您这计策真好,秦人怎么也没想到。咱们会顺着泾水河道,绕过那些该死的坞堡直达平凉城下。听说。这些坞堡的粮秣供给都由平凉负责。那平凉城里粮食定然堆积如山,嘿嘿!只要劫掠了平凉城,咱们的部族便可度过此次白灾。”说话的是黑风的弟弟黑宏。一个比黑风还厉害的神射手。据说,三百步外说射人左眼绝不射人右眼。有些不信邪的家伙,与黑宏比较箭技无一不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场。

“嘿嘿!秦人信奉那些堡垒,他娘的河道里你总不能修建堡垒吧。咱们就趁着这大雪天,绕过这些堡垒。直扑平凉城,看秦人到底怎么办。听说平凉城外有粮库还有草料场,粮食草料堆得好像小山一般。

咱们甚至不用攻下平凉,只占领平凉城外的粮秣草料大营。人和牲口的吃食都有了,此次奔袭便算尽了全功。若是能侥幸攻克平凉城。说不定咱们便能大大的捞上一笔。”黑风望着茫茫风雪,踌躇满志的道。

“大哥。若是攻克了平凉城。咱们便可以让那些坞堡不攻自破,这样一来咱们便可以占领秦人百里土地。听说顺着平凉南下便是秦人的旧都雍城。若是经营得当。几年之后咱们兵临雍都也指日可待!”说话的是黑氏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名叫唤作黑羽。平日里最是得黑风信赖,虽然年月小弓马都不甚娴熟。

可黑羽胜在机灵懂事,经常能看穿黑风看不穿的东西。所以,黑风这么多弟弟里他最疼爱的还是这位黑羽。

“呵呵呵!小羽说得对,咱们也做做这汉地的王。也让咱们的骑士住住汉人的瓦房,看看跟咱们的毡包有什么区别。”黑风狂暴的笑声在漆黑的夜里传出很远。

说出来很奇怪,天色非常的黑。但是雪地却是有些泛红的发亮,尤其是泾水冰河。犹如一条玉带,蜿蜒穿行在平原山峦之间。漆黑的夜里,视野居然十分良好。大队的骑兵顺着泾水穿行不熄,居然没有秦人的斥候发觉。

这么大的风雪,秦人斥候也不愿意远走。一般都在距离坞堡三五里之内穿行,他们不知道这一晚致命的疏忽将导致何种样的灾难。

匈奴人的队伍不但有大队的骑兵,还有不少辎重甚至后队全都由老弱妇幼牲畜组成。匈奴人本就是游猎民族,既然冬窝子待不下去了。干脆举族外迁,来到汉家土地希望能够抢掠到一些粮食,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多多生存一些时日。

人马牲畜在冰河上游行一般穿行,一夜之间居然走了上百里路。黑风带领的先锋直抵平凉城下,而此时录事参军刚刚走进恒齿的大帐之中。

“大将军,属下出北门五十里。风雪实在太大,这样的风雪咱们去不了北地。若是匈奴人南侵。自然也到不了南边儿。匈奴人犯边的事情,大将军就不要放在心上。即便是雪停了,如此深的积雪匈奴人除非长出翅膀。否则想来到咱们平凉城下,可谓难比登天。”

录事参军信心满满。这样的大雪他有信心匈奴人过不来。

“哦!这样?匈奴人这次是选错了时机,如此大的风雪的确难以行军。不过咱们也不能大意,传令下去斥候派出十里之外。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匈奴人不会无的放矢。这样的天气里,待在野外活下来的几率很小。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作死!”恒齿也有些认同录事参军的说法,可是内心之中那种不安越发的强烈。

越是在战场上活得久的人,越发有一种对危险超人般的感知。恒齿现在便有这种感知。明明匈奴人貌似对自己没有威胁。但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大意千万不能大意。

“大将军,没有这个必要了吧!这样的风雪天,斥候出门十里,怕是弄不好会有伤亡。弟兄们对这样的风雪都打怵,能不能……!”中军校尉有些迟疑,军事常识告诉他,没人能在如此环境下行军。大将军的军令,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吃的是刀口饭。一个不留神。便有杀身之祸。还是小心谨慎的好些,出门的斥候回来之后一律犒赏。加三级记录在案,日后简拔军校优先选择。”恒齿拿不出更多的东西。只能发出物质与精神双重鼓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恒齿相信自己军中还是有愿意一搏的勇士。

“诺!属下这便去安排。”中军校尉施了一礼立刻出去安排。

“你也下去休息去吧!”恒齿挥了挥手,录事参军也退了出去。雪地行军来回百余里的折腾,也的确是个要命的事情。

恒齿将头扬起,倚靠在矮榻上。外面已然响起鼓声,估计时辰已然到三更天。披着裘皮大氅,恒齿迷迷糊糊的打盹。一夜怪梦连连,不是匈奴人兵临城下。便是梦到坞堡中那些可能已然阵亡的军卒,一张张连带着血污。向着自己呜呜哀鸣。可只见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明白他们到底说的是些什么。只是看他们死鱼一般的眼神。恒齿居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哗啦”不知为何,恒齿居然将矮榻前的案几踹倒。职业的护卫立刻持剑冲了进来。看到大将军的样子纷纷收剑回鞘。

“几更天了!”恒齿没有管那些匆忙收拾乱摊子的下人,双手搓了搓脸询问自己的护卫。

“回大将军,启明星已然升起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哦,走去城墙上看看。”恒齿心中的不安愈加的强烈起来,内心里有一种声音似乎催促他出去走走。想要凭栏远望,城墙是个不错的去处。恒齿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城墙,登高望远似乎可以缓解一下心境。

暴风雪还在不停的下,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生疼。脚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响,现在还没到起床时间。整个平凉城的街道上一片的寂静,这样寒冷的冬天再也没有比被窝更好的去处。

一行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向城墙,对过了口令。恒齿带着人径直走上城墙,从北城一直走到西城。

北风在呼号,雪地反射出妖冶的红。极目远眺,整个天地间苍茫一片似乎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

堪堪走到西门,远远的便听到似乎有闷雷一般的声响。“大冬天的怎么会打雷?”城垛边上一个值守新兵疑惑的自言自语。

恒齿的眼仁一下子缩到针鼻大小,久历战阵的他自然清楚,这声音是骑兵奔驰发出的声响。紧走几步远远望去,只见五个黑点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平凉城。那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再往后看。是苍茫茫的一片雪雾,好像一道雪墙向着平凉城横掠过来。

是骑兵,恒齿第一时间便做出判断。自己的斥候被人撵得像兔子,那雪雾定然是无数骑兵扬起的雪尘。没有一万人,休想扬起这样大的雪尘来。

“擂鼓,撞钟!”恒齿的声音变了调儿,现在那些匈奴骑兵距离自己只有不到五里路。对于骑兵来讲这些路程,根本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若是让这些家伙冲到城下,说不定淬不及防之下还真有可能被一股而下。

战鼓与警钟同时响起,被窝里的军卒睡的正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盔歪甲斜的校尉从地塌上薅起来。

一队队极度迷茫军容不整的队伍出现在校场上,接着便有大将军的亲兵来告知校尉。让他们带队上城墙,准备防御作战。

斥候们终究没有逃脱厄运,飞蝗一样的箭雨顺着风将他们吞噬在城下。五个人五匹马都成了刺猬一般,身上插满了箭矢。一个生命力顽强的竟然不死,带着后背上的四五枝箭矢居然爬了起来。可一箭好像流星般射来,一箭便贯穿他的头颅。生生将人钉在坚硬的城墙上,那斥候竟然诡异的不倒。

“射雕手!”恒齿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立刻便有亲卫取出青铜盾牌将恒齿护在当中,任谁出事也不能让大将军出事。现在,恒齿便是平凉城的主心骨。

“大将军什么事,为何击鼓鸣钟。”中军校尉头盔都没有带,平日里一丝不乱的甲胄也有些歪斜。

“你看……!”恒齿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远处一指。雪雾已然渐渐散去,天边微微露出鱼肚白。初升的朝阳将天际抹上一抹血红,在血红之中匈奴骑兵追杀着留守在外面草料场的秦军士卒。

锋利的马刀借着马速很轻易的便将秦军士卒腰斩两段,一抹抹诡异的红好像鲜花一般绽放在雪地当中。那些被斩首的秦军士卒,双手向天抓挠可人头已然远远飞去,腔子里激射而出的鲜血糊满了逐渐无力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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