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虽说现在不把持任何权利,但是姚窕每个月还会抽一天过去请安。
多日不见,大夫人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就连皮肤都松垮起来,两眼看着姚窕的时候极其的无神。
“女儿给母亲见安了。”姚窕打量了大夫人一眼,随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大夫人只拿眼瞧了姚窕一下,便移了过来,口齿间都是冷哼声:“让大小姐过来真是委屈了。”
她的言语中明显有刁难的意思,但姚窕笑的极其淡然,似乎并听不出大夫人话里的讥讽:“母亲说笑了,女儿给母亲见安是理所应当,哪有委屈之说。”
“呵,那倒是大小姐为了我好,是我错想大小姐了。”大夫人依然维持原有的腔调,伸手摸了摸身上红菱缎子绣花衫边缘,极其不经意的说着。
姚窕不请自坐,也不和大夫人客套:“多日不见,母亲的脸色看起来甚是不佳,是否需要请给大夫看一看?”
“不必了。”大夫人想也没想,拒绝的很是迅速。
“不需要看大夫?”姚窕试问的了一句,暗自觉得大夫人的反应里有分刻意的成分。
大夫人动了动嘴唇,并未看姚窕:“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若是看了大夫,那她最近服的药物不就被看出来了?到时候一切前功尽弃,那可就真的一丝一毫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姚窕点了点头,可那双看不清楚什么情绪的眼睛一直盯着大夫人看。看的大夫人颇为不自在,最后只能动了动被袖子遮住的手来掩饰自我的尴尬,轻咳了一声:“最近姚家事物繁多,马上又要过小年了,大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忙吧,至于见安的事可免了,大小姐以后也不必常常来看望。”
姚窕一来看姚李氏,姚李氏心情必定不佳,还要装出一副笑脸来应付姚窕,心里的别扭感,姚李氏怕是早就想摆脱了。
往日姚窕定然不会顺着大夫人的意,但是这次,她却颔首答应:“也好,那母亲就安生养着。”
大夫人不想看见她,她也不见得多想看见大夫人,既然如此,姚窕何必用热脸来贴?
虽觉得大夫人有所蹊跷,但也不多表现出来。这蹊跷,怕是现在露不出来,以后也必定会藏不住吧?
姚窕刚离开华轩苑,大夫人忙让丫鬟去东城街将大夫刘永请了过来。
刘永给姚李氏断了脉以后,不住的摇头:“夫人,你这现在还无任何征兆。”
大夫人脸色蜡黄,听刘永如此说,难看的皱起了眉:“无征兆?可我都是按照你给的方子在吃,怎么可能无一点征兆,况且我最近真的出现了呕吐头晕等症状。”
刘永收拾着药箱,笑了:“夫人你太着急了,这药得用半年才生效果,夫人不过用了一个月,还早着呢。”
“半年……”大夫人两眼无神的自语了一句,双手撑在桌子上极其无力:“怕是到那时候,一切都变了天了。”
若是半年,姚家早已在姚窕手中稳住,她想再从姚窕的手中要回大权已是难事。
大夫人捏狠手心,也不顾及身上袄子的不便,对刘永定定说道:“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在三月之内怀上孩子,你这药,若像你说的那么神乎,那给我加重药效,一定要在三月以内……”
她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凤娘有一个小根,但她没有儿子。现在若是能怀上,对她来说莫过于天大的喜事,这个孩子能帮上她的太多了。
但是她生双生女,体有盈亏,所有大夫都说她不得再生子,这辈子怕是只有一对娇女承欢膝下,但还好无意中知道城东刘永可治这病,并有让人一举得男的圣术,大夫人这才找上了他,她对他的方子信任不已,一直用心的吃着,她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一举,必定能生姚家真正的嫡子。
百兴楼的生意日益兴隆,新添的珠钗首饰等也相当受欢迎,那些动人的形态花式在珠钗原有的端庄上添了几分灵动,漂亮可人异常。
又因马上要过年,来买首饰的女子更多。新一年万象更新,这些女子自然也想在新一年里换些新衣服,新首饰等物。
这几个月下来,姚窕的百兴楼生意十分不错,她暂且还未有任何打算,姚安却已经发话了。
晚间,姚安特意将姚窕叫了过去一趟,说是要再收几个铺作为百兴楼的分铺,做生意这事,确实需要趁热打铁,不能耽误。姚安已经张口,姚窕自然不会拒绝,正逢这是过年期间,生意该是不错。
姚家人动作很快,这边说要开分铺,立马找到了何时的铺位,在新年前将铺子开了起来,那日捧场的人众多,谁都知道姚家这小一年里,生日是红火的不得了。
新铺开张那日,含芳也来给姚窕捧场,领着着丰颐楼几个刚刚买进的小丫头来买些首饰。
姚窕见含芳来了,忙将她引向了内室,让人上了点心和茶水。
“芽儿的生意是越来越大了,姚家怕是以后难以将你放出去。”含芳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开着玩笑。
姚窕摇了摇头:“倒是不放出去也好,以后也省得嫁人,找个夫君拖累自己。”
含芳端着茶盏,露出好笑的神色:“你端端是奇了,别人嫁的是如意郎君,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拖油瓶?”
“若是一个女子能养得活自己,又过得舒适,何必得找一个人,去给他当丫头呢。”姚窕半开玩笑半真实的说着,但话里却不无道理。
含芳却摇了摇头,鬓角的流苏碰击发出好听的声音:“芽儿还小,尚未体过男女相悦之情,若是有,不说谁伺候谁,怕是就让你做牛马,你也是愿意。”
未经历过相悦之情,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懂得这个道理。
姚窕仔仔细细的看着含芳,轻笑的靠近了一分问:“莫不是姐姐历练过了?”
含芳端住茶盏的手失神了片刻:“许久之前倒是有过。”
那时候,她为了能和姚弘好好厮守,抛弃了所有大家闺秀的尊严,就礼教不允许的私奔她都用了,可姚弘却抛下了她,将她推到了刑部侍郎府那么一个火坑。在她沦落青楼以后,她的心中就再也没有任何的爱,对任何人的都不曾有。
姚窕自然知道含芳口中的‘许久’是指的姚弘,不由开口问了一句:“姐姐和我大哥哥,就真的没了可能?”
潜意识里,姚窕还是希望含芳能和姚弘在一起的。
“我们说好不聊他。”这个名字,含芳似乎再也不想提及了。
她不愿多说,姚窕也不愿多问,颔首喝了一口热茶,接过了玲珑递过来的小手炉:“不说也罢,那姐姐新年以后可有打算?”
含芳摇了摇头,看着姚窕递过来的手炉又推了回去,颇为苦涩道:“我一青楼女子,能有什么打算?”
姚窕忽而觉得刚取过来的手炉似乎并没有那么暖和,不由将手又朝上面贴了贴:“若是姐姐不愿在丰颐楼待了,姚窕倒可以替姐姐赎身。姐姐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含芳低着头,很感谢姚窕的好意,但是现在的她,出了丰颐楼,早已失去了其他的安身之地:“不必了,呆在丰颐楼也不错。”
在哪里,最起码不会会生计发愁,更不会有人逼迫她去嫁自己不愿的人。
姚窕不为难含芳,若是她愿意之时,再想她提要求也没什么不可。
“现在无论何种生活,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感觉,我最想要的反而是我最得不到的。”她想要做的事,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姐姐想做什么?”姚窕一直不信天由命,只要是想做的,一切都事在人为罢了。
含芳抬眸,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包含着复杂的情绪:“若是可以,我更想要的是替方家洗清冤屈,光光明明的恢复方这个姓氏。”
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你明明有姓,却只能叫名,不能用姓。
方家已经从这个世上完全消失了,只留有她一个后人,她却不能姓方。
“慢慢来,一切总会成真的那一天。”含芳所说的虽实现较为困难,但不知为何,姚窕总隐隐的觉得含芳总有一天会做到,并且不是靠着任何人的帮助,只是凭着自己就能做到。
“大小姐,五皇子过来了,说要见你。”玲珑这时掀起了帘子,走近姚窕耳语道。
姚窕颔首,含芳自知今天是铺子开张,姚窕有客,也不多打扰,起身作辞:“丰颐楼这几日也真忙,我先回去了,不打扰妹妹的生意。”
姚窕放下手炉,起身相送:“好,那改日芽儿去丰颐楼找姐姐,到时候好好叙旧。”
含芳带笑,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手捂,拍了拍姚窕的手便退了出去。
五皇子今日过来倒是带了贺礼,一身便服,看起来是至贵人家公子哥,倒也没有人认出来他来自皇族。
“姚小姐,恭喜了。”云玄尧穿了一件白色的棉服,上面刺着绿叶竹子,领口更是用了银线封了口,一双龙虎靴,一看便是出自贵胄之家。
姚窕忙让了座,让玲珑将小边桌上的香炉燃着,请了青团锦簇花秀垫子给云玄尧。
云玄尧也不拘谨,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
“京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姚家的商铺占了一半,有了姚小姐,更是迅猛,想必以后不可小视。”云玄尧坐下来笑称道。
姚窕揣不明云玄尧话中的意思,只是低头小心应付着:“五皇子过奖了,这姚家富贵再如何,也是圣上上的脸,姚家做的也是为圣上效力,并无其他。”
云玄尧自知姚窕拘谨,便也不再铺子上的事多说什么,只是笑道:“马上要过年了,姚小姐开春以后可有打算?”
“暂时没有。”她除了铺子,姚家,两个地方跑,还能有什么打算?
云玄尧眉眼间闪过不经意的笑容,点了点头:“本皇子听闻开春不久京都有一场盛会,本皇子想请姚小姐一同前去,不知姚小姐可否赏脸?”
姚窕低着头,一头稠密的黑发半垂在前胸领口前,从侧面看,倒是掩住了她半张精致的脸,并看不出是什么神色:“五皇子邀约,姚窕自当前往。”
就是再不喜欢热闹,可云玄尧好歹是个皇子,关系处的好一些,总比以后结仇来的更佳。
况且姚窕明年也是及笄之年了,到时候姚安要是急着将她嫁出去,她倒没了说辞。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五皇子在众多皇子中身份并不十分尊贵,传闻说他是没有争夺皇位的权利,因此即使以后封王也不是云玄深那样富贵。五皇子性格又很是温润,理性眼光来看,倒是很不错的夫婿人选。
“之前在溪水县就觉得姑娘对灯会情有独钟,这次盛会也和灯会有关,想必姑娘也会喜欢。”对于有意接近的五皇子来说,姚窕的答应倒是让心的松了下来,嘴角勾勒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姚家的铺子开张,不少人来庆贺,又有老主顾来捧场,姚窕是忙到了黄昏后才有空隙回姚府。
而这时,姚窕回了姚府。姚兰从外婆李府刚准备回来。
路上,姚兰想请姚李氏这几日食欲不振,便想着去姚李氏平日最喜的那家宝斋阁买一些姚李氏喜欢的点心回去。
不巧,这边她刚进宝斋阁,便听到众人议论纷纷。
“哎,你们看到姚家新开的铺子没有?”
“你说的就是百兴楼那个吗?”
“不,是姚家大小姐重新开得铺子,听说今天刚刚第一天,便抢走了整条街的生意呢。”
“那这么说,这姚家大小姐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啊。”
“现在看起来是了,以后是不是就不清楚了……”
姚兰坐在一旁,没插话,但却听得十分留心。旁边的小丫头自知自家小姐是什么心思,不敢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陪着。
听罢,姚兰两手扯着自己的袖子,几乎要将整个绣花的袖口都给扯下来了。一张漂亮的脸蛋都是扭曲之色,愤愤的起身离开,就能掌柜的准备的糕点也不要了。
年前一天,姚安早早下朝,领着一家人去祠堂祭祖。
既然一同出现了,姚家人必定也是一起用膳的。
大夫人最近脸色很是差劲,面色更是蜡黄,但是一双本就漂亮的眼睛就精明异常。吃饭时,她给姚安夹了块点心,颇为讨好的开口:“老爷,明日就过年了,雪儿一个人在京西庵很是可怜,不如接了回来,好一家团聚吧。”
姚窕嘴角带着笑,微抬头看着大夫人,等着姚安的话。
“呦,夫人,你这不当家脑袋瓜子也不好使了?我记得去京西庵到了期限的是的杨姨娘吧,三小姐不是还得在哪儿呆一年吗?”方姨娘故作糊涂的说着,看着大夫人的目光却是**裸的挑衅。
大夫人本来蜡黄的脸色让方姨娘这么一说,瞬间苍白如纸,这就犹如一个巴掌一般狠狠的拍到了大夫人的脸上:“雪儿毕竟是个孩子,这半年已够长,妹妹真要如此狠心将一个孩子留在那儿?”
大夫人现在不当家,就连李管家也被辞了,没有人再克扣方姨娘的月钱,在她面前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倒也不必忍气吞声了,当下冷哼了一声:“夫人这话蹊跷,三小姐过了年也十四了,只一年便及笄了,怎么能算是孩子?况且之前我儿菊儿犯错,大夫人让菊儿去京西庵思过,说是一年,就是一年,我们这些苦苦哀求的,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你……”大夫人眼睛闪过不快,猛的将筷子放下,发出很大的一声的响动。
姚窕不说话,只是喝着汤。
大夫人现在这副局面,可怪不得她,都是大夫人自己树敌太多,之前太过嚣张,将这些姨娘不放在眼里,现在她控油大夫人的身份,但这群姨娘里,还有谁是尊敬她的?
男人最烦的莫过于女人之间明里的争吵,当下锁了眉,朝着两人都看了一眼:“好了!都安生吃饭,谁不想吃了现在可以退下去!”
“老爷,雪儿的事……”大夫人转脸看向姚安,一脸的愁容。
她已经半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小女儿了,自然着急。
“夫人,以身作则这句话,为夫还望你明了。”姚安深沉的看了大夫人一眼,说道:“雪儿的事还是暂且搁着,等到满期再说吧。”
“是啊,夫人,这段时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方姨娘脸上露出笑意,热络的给大夫人夹菜。
大夫人胸口因为气愤上下起伏了几下,冷哼着,却不再说什么。
饭后,回了华轩苑,姚兰扶着大夫人坐下,安慰道:“母亲不用急,改日再好好和父亲说道说道,现在不过是因为方姨娘挑拨几句父亲才未答应。”
“以前,我和你父亲,可是这些姨娘能挑拨的?”大夫人响起今日的事,依然气的很。
姚兰叹了一口气:“今日这情景,也怪那姚窕,她若是不回来,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事!”
“放心,她马上在这姚家,和不在这姚家都没有任何区别了!”大夫人拍着女儿的手,眼睛里都是寒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