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成越俱被关进了牢房,魏炎从衣袖中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重重的放在了桌案上,一脸戾色,低沉着声音道:“上了药,别在去京城的半路先死了。也别起什么狡猾的心思逃避罪责,累得我们一众莽夫跟着受牵连。”
成越怒目而视,讥讽道:“你个翻脸无情的东西,当初求着明月做好吃的时候连狗八都不如,现在.......”
明月忙叫了声“师傅”,阻止成越继续嗔责魏炎。
成越的脑袋一根筋,但明月不是。她岂会听不出魏炎的话外之音?
魏炎是在暗示自己,自己别起了歪心思,再逃跑或自杀,连累了“一众莽夫”,这“一众莽夫”说的哪里是别人,不就是“一夫-魏知行吗?
这魏炎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却不曾看出自己就是不想连累了魏知行而“自投罗网”,本想泯王会立即杀了自己泄愤,没想到自己辗转返侧,最后竟成了魏知行的阶下囚,想“死”都不成了。
现在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的活着,最起码要活到进京见了皇帝,然后,才能去死。
魏炎的这些话绝不会是魏知行让转达的,魏炎冒着被主子责罚的风险警告殷明月,足见其对魏家忠诚之心。
明月心中甚至是庆幸的,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 ,没有落在那个笑面虎泯王手里,也没有落在那个脸色阴晴不定的狗屁公主手里,而是落在了魏知行手里,虽然他的脸,此时冷漠得如同陌生人,但偶尔的热烈眼神儿,和日渐消瘦的面庞,足见他的心比自己的心更加的火热与煎熬。
“好。”在魏炎推门而出之时,明月默然的吐出了一个字,只要是对魏知行有利的,自己都会去做,哪怕是赴汤蹈火、生不如死。
明月将瓷瓶打开,小心的给成越上着药,成越却来了倔脾气,将瓷瓶一把推开,怒道:“我不用那狗东西的药,死了也不用。”
明月轻叹了口气道:“师傅,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魏炎不是你想的那样坏,他话里有话,暗示我,让你的伤快好,过些时日好放我们走。”
“有这等事?”成越半信半疑,魏炎说的那些话,他怎么没有听出有这层意思呢?
明月笃定的点了点头道:“我聪明还是您聪明?您就是不信我的话,但这药总归是好的吧,快点儿养好伤总没有坏处吧?”
成越顿时乖巧的如顺了毛儿猫儿,让明月给自己上药。
明月静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道:“师傅,实在对不住您,您送给我的金钗被宁公主给抢去了,看那模样来者不善,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再来问,你千万别承认是您给我的,听到没?”
成越狐疑的看着明月的眉眼,看着不似做伪,遂点了点头算做答应,心中则如擂鼓般,满心的忧郁。自己当年之事己过数十年,心上人己逝,子嗣己殁,还会有人记得当年事,追究当年责?
成越一根筋的脑袋怎样也转不过弯来。
第二日一大早,明月被“咣”的巨大踢门声吓得一激灵,睁开惺忪睡眼,只见门扉被踹开,昨日逼自己就范的宁公主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不似公主,反似煞神。
身后小心陪着的,只有一个新面孔的侍卫,看衣着是新守门的黑鹰军。而另一个黑鹰军,则尽职尽责的将剑一横,将乌泱泱的御林军挡在了外面,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为床塌让给了成越睡,明月临时睡在了水桌上,明月就势坐起,直接坐在了水桌上,那气度,不似行将就木的囚犯,反像上位者,天生带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来。
宁公主好不气恼,一把抽出身侧黑鹰侍卫的大刀,照着明月的头就劈了过来。
明月哪肯就此丢了性命,就势往桌下一滚,如小毛驴在泥坑里打滚般,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只听身后“卡嚓”一声,桌子顿时被劈成了两半。
宁公主瞧着桌子整齐的裂口,以及狼狈不堪的殷明月,裂开嘴笑了,开心得如同一个过年得了糖果的傻小子。
昨天因为这宁公主突审殷明月,那两个看护的黑鹰卫已经被赶走撤换,今日若是再出了岔子,新来的黑鹰侍卫怕是也要丢这“金饭碗”了。
黑鹰卫哪里管什么公主不公主,一把手先抢回了刀子,随后才向公主抱拳请罪,忐忑不安道:“公主千岁可是答应了魏大人不对殷姑娘动手的,否则小的人头不保。”
宁公主没有嗔怪黑鹰卫的无理,嘴角轻轻上扬,指着被劈成了两半的桌子,颇为不负责的笑道:“本宫哪里对殷姑娘动粗了?本宫是看这屋中的酸枝木桌子太过寒酸,不配本公主的身份,顺手就劈了。”
说完,眉眼上扬,看着驴打滚的明月,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明月站起身来,看着身上粘的或黑或灰的满身的尘土,嘴角一弯,将裙摆提至腰部,里面粉色邋遢的中裤都露了出来。
黑鹰卫忙避嫌似的转过身,不敢再看,气息都喘不匀了,脸色也扉红了,他长到二十多岁的年纪,还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放的姑娘。
见此情景,宁公主不仅不避嫌,反而走近了一步,看着明月腌臜的模样,颇为轻蔑道:“粗鄙的乡野女子,戴上‘凤凰三点头’也当不成凤凰,顶多是只野鸡....”
正要嗲嗲不休的数落明月,只见明月裂嘴一笑,用最大力气将裙摆煽下,绝大部分的尘土进了公主的嘴里、眼里,顿时眼泪横流、一嘴的尘土......
公主气得哇哇爆叫,一边抹眼睛,一边吐嘴里的沙子,待睁开眼时,眼睛已经红成了兔子,揉成了桃子,嘴巴吐得连口水都枯竭了。
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抬眼处,殷明月已经气定神闲的坐在了椅子上,脸上说不出的怡然自得。
宁公主气得再次要抢黑鹰卫的刀,哪知黑鹰卫早已有了防备,不仅将刀扔到了门外,连身上的护心镜、腰上的皮带等一切能用做武器的物件也全都收了,手可怜兮兮的拎着裤子,一脸的紧不可摧,矢志不逾。
宁公主要想再从他身上获得武器,简直难比登天。
气恼的公主搜遍了全身,可惜这魏知行防范她跟防犯人似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能称得上兵器的物件,唯一拿出来的,只有一方擦汗的丝巾帕子。
自己摊开帕子,似乎即使只是一方帕子,也要弄死殷明月作为报复。
明月则好笑的指着帕子道:“宁公主,现在,是我这个乡野女子粗鄙还是你这个公主粗鄙?另外,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手中的帕子是月宫纱所制,晶莹剔透,带着贵气仙气,但结实度太差。勒死我,至少要用六只帕子重合成绳才行;捂死我,至少要用五只帕子重合、浇了水才行。 这只帕子,除了显摆你是有钱人,还真是一无是处,连擦眼睛里的沙子都做不到。”
不提沙子还好些,一提沙子,气得宁公主更加的敢怒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二人斗得跟乌贼鸡似的,而成越一脸怔然的看着宁公主,此时的宁公主,刁蛮任性,却又带着一丝狡黠,明眸皓齿,鼻挺唇薄,头发乌亮,娩着那只“凤凰三点头”,上面的流苏轻摆,凤凰的眼睛在阳光的映称下,显着红色的光。
成越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嘴里喃喃感叹道:“太像了,太像了......”
二人终于注意到了成越的异常,暂时抛开了敌对,明月忙跑上前去,挡在了成越身前。
宁公主则脸色微凛,向前了两步,亦怔忡了半刻,从头上摘下那支凤凰钗,从怀中又拿出一只凤凰钗,两支凤凰钗全部举在了手里,阴冷的问道:“这钗子是你这老贼送给殷明月的对不对?说,你是从谁那将钗子偷来的?那人是不是还活着?成没成亲,有没有子嗣?”
明月顿时脸色惨白,忙摇手阻止道:“宁公主,你问错了,这钗子是骆哥哥送给我的,他是找了全京城最好的首饰匠人做的,公主若是喜欢,民女哪天央了骆哥哥,让他将匠人送进宫去,专门给公主打上几套......”
宁公主红着眼怒道:“你走开!!!”
明月不仅不躲,反而将成越护得更紧,嘴里仍旧嘀咕道:“是骆哥哥送给我的,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明月不退反进,伸手去抢宁公主手里的钗子,虽然脊背受过伤,但此时却身如狸猫,竟让她轻而易举的从轻敌的宁公主手里抢了回来。
宁公主大怒,扑身推倒明月,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形同街上扭打的泼女,你纠我的头发,我拧你的胳膊,滚倒在了一起。
成越急得想要劝阻,而何自己手筋脚筋被挑,一身的伤,跟本借不上力气。
黑鹰卫想上手,无奈这两个均是女子,不知该动手扯开哪个,哪个都是授受不亲啊。
屋内的黑鹰卫急得无法,索性连腰带都没有系,干脆提着裤子去找魏知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