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夫人见黄硕神不守舍,以为是女儿思嫁心切,笑道:“阿丑啊,只剩三天了,你的嫁衣都没备好。横竖你一个人是赶不出了的。干脆就不要管了,娘全程负责了。你只要好好的养着做新娘子就行了。”说实话,她是根本就信不过自家女儿的女红。人长得丑也就算了,要是届时连嫁衣也做得一塌糊涂,那她半世英名就全毁了,沔阳也没脸再混下去了。又前言不搭后语的交待了几句,她小跑着走了。
没时间了。嫁衣要赶,十里红妆要归整,府里要彻底的大扫除、张灯结彩,娘家、亲朋好友全要宴请……黄夫人一时恨自己分身乏术,一时恨黄老爹过于性急,一时又担心三天时间太长,那诸葛亮回过神来要毁婚,或直接逃婚。是不是要多找几个人去隆中把未来姑爷看紧点呢?但又怕惹恼了未来姑爷。天人交战了半晌,她嘴上竟起了泡。
黄硕也上火了,嘴里泛着苦味。再也不能呆下去了。她决定连夜打捞出补给袋,捡几样有用的,逃出黄府,争取在明天天一亮就能逃出城。印象里古代的人烟稀少,民风淳朴。只要出了城,她就似那鱼儿游回了大海,海阔天空。等找到汉组的人,便回家在即了。
吃过午饭后,黄硕就以散心为由,甩开红儿,出了自己的小院子,暗地里勘探逃跑路线。黄府有些大。绕了一个下午,黄硕发现,位于府中心的怪石林是出府的必经之地。这个怪石林一看就是人工堆彻而成。占地不大,就百来平米。或如柱,或如鼓,或如莲,或如猴……总之,林林总总的石块千奇百怪,材质也各不相同,估计是费了一些心思收集拢来的。石林内七拐八绕的铺有碎石小路。开始黄硕这以为是个迷宫。不料,她独自反复穿行了好几个来回,竟发现仅仅是个有些绕路的石林罢了。黄硕不由暗叹黄老爹的奇特生活品位。这老头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型的,绕着玩呢。
这天晚上,黄硕吃得格外多,乘着红儿不注意又悄悄收藏了两张面饼。脸上的疹子已经好了八成,抹药、吃药,收拾妥当后,她象往常一样洗洗睡了。临睡之前,还体贴的叫红儿从今以后不要守夜了,回自己屋子去休息。
红儿顺从的退了下去。
本想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黄硕却怎么也睡不着。太紧张了。真真的听到了三更的更鼓时,她小心的爬了起来,轻手轻脚步的往湖边摸去。
乌云遮月,静悄悄的。老天都看不过去了,跑来帮忙。黄硕再三确定四周无人后,这才脱了外衫,准备下湖。
突然,腰上一紧。有人从后面死死的抱住了她。一个压抑着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姑娘,过去的事就随它过去了。你马上就要出嫁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呀?”
被吓懵了,黄硕愣了片刻。来人已经把她连拖带拉的带离了湖边。
是红儿!她居然会盯梢。黄硕无语,乖乖的跟着回了屋子。
红儿也不敢点灯。怕招来掌灯火地婆子。黑幕里,她地眸子贼光贼光地,似乎在笑。可话却说的很可怜:“姑娘。凡事往开了想就好了。奴婢很可怜的。五岁就卖进府来了。离了这府里,可活不成了。姑娘就要出嫁了。这会儿心疼心疼奴婢吧。奴婢不想也被夫人卖掉啊。”
在黄硕看来。红儿绝对是成心地。好事被搅黄了,气得她浑身发抖,偏偏又奈何不了这家伙。心一横。想到了用硬。
黄硕先是好言好语地让红儿安静下来,然后解释说自己只是高兴地睡不着。出去吹吹风,又很配合地脱得只剩下亵衣亵裤。爬上床,盖好被。最后。等红儿将信将疑地回房睡觉时。小宇宙爆发了一下。操起榻前地铜制烛台,以迅雷不掩耳之势敲晕了她。
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牛的一面。黄硕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边飞快地穿回衣服。一边兴奋得胡言乱语着:“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
红儿幸亏是晕了。否则。没被敲晕。也要被气晕。这都不叫故意。那什么才叫故意呀。
黄硕琢磨着,补给袋是没时间去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弄了,当务之急是赶紧走人。把红儿拖到榻上冒充自己,随手揣了藏好的干粮,又从首饰盒里摸了个金镯子戴在手上当盘缠,她再次摸出了院子。
依旧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整个府里好象就只有自己一人一影在晃悠。很轻松的就溜进了石林。只要出了石林,跑过曲孔桥,再跑五十米左右,翻过低矮的院墙,就是大街了。
黄硕很激动,撒开了脚丫子的在碎石小路上跑着。跑啊跑啊,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原来,老是在围着一座假山打转呢。见鬼了。她没由来的背上阵阵发冷。
“白天明明走得很顺啊。”
这时,从石林外隐隐的传来一阵压抑着的闷笑。
黄硕一慌神,脚下一扭,“啊”的惨叫一声,疼死了。她崴了左脚,只好就势瘫坐在地上。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她冷汗暴流,红着眼厉声喝道。长到二十二岁,就没被人这么玩过。
清清楚楚的从外面飘进来一声长叹。是个男人的声音。捉弄她的人还没有尽兴,不想现身。
此时的黄硕觉得自己跟被关在一个笼子没什么两样,无奈的嚷着:“算你赢了。现身吧。姑奶奶我怕得东西很多,但唯独不怕鬼!”
一道灰白的人影一闪,黄老爹提了个灯笼,生气的站在了她面前:“在爹面前称什么姑奶奶!也不怕闪了舌头。”
黄硕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心想,难道古代真有黄老邪那样的高人!自己从头到尾都怕只是这人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
这个初次见面的“爹”,中等身材,头发和三缕短须中明显杂夹着银色,面色红润,小小的一双眼睛里精光逼人,宽大的灰色锦袍在夜风中轻扬,如同鬼魅一般。
黄硕苦笑道:“我并不是你的女儿阿丑。”
黄老爹踱入石林,在她对面盘腿坐下,用灯笼照着她的脸,轻笑道:“老夫知道。十七年前,阿丑刚生下来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是老夫亲手把她埋掉的。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东西。老夫从来就没有看到过那么漂亮的新生儿……”
果真是个老怪物,黄硕头皮阵阵发麻,好恐怖!
他长叹一声,往事如水,涌上心头。
黄夫人当时只迷迷糊糊瞧了阿丑一眼就大出血了,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苏醒。郎中说她再也不能生育了。虽然不会再有儿子了,可他不在意,也不敢再刺激她,生怕就此失去爱妻。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胜过世上的一切。因此,黄老爹撒了弥天大慌。他偷偷找来了个丑女婴顶替夭折的小女儿,并口口声声的说这个女儿命硬,克父克母,十岁之前不能养在身边,必须远远的寄养在外。一个月后,乘着夫人还迷糊着,胡乱给她看了一眼,就打发乳娘带着婴儿去了家里最远的小庄子。还在府里下了禁口令,任何人都不得在夫人面前提这个二姑娘一个字。大女儿阿智很可爱,很快就让夫人和他都忘了曾经还有过一个小女儿。
“两年前,阿智也死了。两个女儿都死了。可是,老夫必须要有个女儿。不要太多,只要一个就行了。这个女儿要为老夫招个人中龙凤的女婿。老夫老矣,一身的绝学需要有人来传承,半世的累积的人脉也没处用。时运不佳啊,老夫早出生了二十年。很多事,很多报负都没精力去做、去实现,只能寄希望于女婿了。”
黄硕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尽量想着说服这个疯老头:“其实,没有女儿,招不了女婿也没关系。你可以收个关门弟子啊。弟子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黄老爹狂叫着打断她,“我有女婿,为什么要收什么关门弟子?”
“可我不是你女儿。”
天朦朦发亮了。黄老爹吹熄手中的灯笼,脸色清冷,如冰浇过一样。他冷冷的说道:“老夫说你是,你就是。老夫的女儿,老夫说了算。”
“为什么是我?”黄硕很气愤。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首先,是乳娘弄你来的。其次,夫人一直不知道阿丑早就死了,她以为你是真正的阿丑。”一回府,阿绿就向他禀报了乳娘的事。两年来,表面上黄老爹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可是暗地里,他却安排了阿绿“保护”她。阿绿是个聪明的丫头,做事向来让人放心。跳湖事件算是个纰漏。乳娘很蠢,根本不知道当年她抱走的已经是个山寨版,所以,无论她说出什么铁证,假阿丑都会是真阿丑。
黄硕不想再跟一个疯子做无谓的争执:“好,我输了,我是阿丑。”她是想先服个软,只要留着命在,总有机会脱身的。
黄老爹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这才一边帮黄硕医脚,一边淡淡的说道:“老夫刚刚又发现了第三个理由,你骨子里象老夫,是我的女儿。”
没力气理会他了。黄硕气鼓鼓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老头医术不错,脚早就不痛了。
红儿还在昏睡中。黄硕不动声色的躺在她旁边补觉。跑了一晚上,可把她累坏了,不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红儿醒来时,见自己躺在姑娘榻上,和姑娘睡在一起,欢喜得很。姑娘果真是个性子好的。阿绿姐早就向她透了信,姑娘一旦出嫁了,自己是要陪嫁的。现如今听说,姑爷好的不得了,自己若是日后入了姑爷的眼……
当然,此时的诸葛亮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粉丝。他现在正被火速跑回娘家的两个姐姐闹得是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