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自然是男人间永恒的话题,宝玉却也不能免俗,眼前一亮笑道:
“哦,我刚刚来不过几个时辰,有谁会关注我?”
安胖子向着那坡上的林立房舍邪笑着努了努嘴:
“方才二哥在跑步的时候,女舍的窗户上可都是人,那些打理内务的老嫫嫫传播消息的速度可比谁都快。”
宝玉一笑,也不说话,心下其实也颇为自得,安明辉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一动,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热忱笑容:
“眼下虽然二哥成功挫败了那些家伙的挑衅,但是这事情背后的操纵者海氏兄弟却毫发无损,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
宝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究竟想说什么?”
安明辉笑得似一只奸狡的狼:
“此事还是非得二哥出马,小弟体胖如猪,那是万万不行的。海易一直在追求女学中的兰蕊公主,若二哥能够施展魅力,横刀夺爱,那么对那自视甚高的家伙的打击自然可想而知。”
宝玉却也是对这肥肥白白的胖子戒备非常,自然不会轻易将皇后有意撮合自己与那兰蕊公主之事说将出去,夹了一筷子菜,大口扒了一口饭,咀嚼了几下便顾左右而言他:
“嘿,看来这些奴才当真是贱骨头,之前给我舀那饭菜当真不是人吃的,各位尝尝现在这份鱼香肉丝的味道,啧啧,和广福楼大厨做的有啥分别?”
此时宝玉已是风云人物,自然有人前来想要结交凑趣,顿时在这应和声中轻轻易易的将这话题岔了开去。安胖子却又岂是等闲之辈?他见宝玉未一口回绝,只道他已然心动,只是在其他方面尚有些犹豫,忙接口道:
“那兰蕊公主生得端的是闭月羞花,单凭长相也算得上对面女学中的三甲之一,何况据闻她更是深得皇上的宠爱,若能得到她的垂青,端的是名利双收!”
宝玉意味深长的笑道:
“是啊,若我去追求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便马上逼得我与海易之间的矛盾激化,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于是某人便正好在旁边坐收渔利,这等损敌利己的好事,安老弟自然是极力怂恿我去了。”
安明辉笑得脸上似乎都开了一朵花出来:
“贾兄始终还是对我有猜忌之意,可惜在下虽自信智谋不输于那位海大少,只是我这一身肥肉人家公主看不上有什么办法?无论从战功,风度,相貌上来说,二哥都是义不容辞的最佳人选。若二哥有意,我等自当全力自旁协助。”
宝玉苦笑道:
“似乎听起来还颇有几分道理,只是…可是…”
安明辉的耳朵几乎竖了起来:
“只是什么?”
宝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何同那头大狗熊的叔叔结仇的?”
安明辉已经有些明了的神色:
“大狗熊的叔叔?你说的是九门提督载淳?似乎因为是贵属下典韦将他的义女名叫…名叫韩千雪的清倌人给上了。”
宝玉尴尬道:
“小弟浪荡之名早已哄传京师,只怕那公主还未见我之面,便已避之若蛇蝎,逃之夭夭是也。”
宝玉抬出这样一条歪歪道理出来,旁人一时间倒也着实反驳他不得,偏生此间自命风流之人着实不少,听得安胖子数说公主这等好处,早已跃跃欲试,见这位置空缺出来,顿时有一人抢先出来自告奋勇,此人名为贵凯,其父也是朝中重臣,也是三皇子一系中的。安明辉眉头微皱正待劝阻,宝玉却拍手笑道:
“如此最好不过,贵兄弟的人才风流自不必说,那海易拍马也赶不上,定能手到擒来,只是想那公主深得皇上宠爱,脾气多半有些怪异,贵兄弟只怕要吃些苦头。”
那贵凯其实也不笨,只是少年心性未免风流自傲,吃宝玉这般一说,顿时深信不疑,对宝玉也好感大增,笑道:
“她怎么说来也是公主之尊,我自然让着她些便是了。”
言外之意仿佛这兰蕊公主已是囊中之物一般。宝玉忍住笑就着咸菜大咬了一口馒头,看看安胖子那张圆脸上明显流露出几分勉强的笑容,只觉得此餐饭吃得当真是痛快无比。
…
与宝玉同寝的却是亲近海氏兄弟派系的,名叫冯洪龙,同宝玉的身份相近,有个妹妹也入了宫,见宝玉回来便沉着脸一言不发,仿佛有人欠了他几万银子不还一般,宝玉笑笑并不在意——明枪易躲,似安胖子这等暗箭却须得好生防范——他折腾了一日也着实累了,洗漱完毕之后,便也蒙头大睡。
宗学中起床时间极早,盖因清朝历代皇帝都勤勉非常,深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道理,因此订下了这鸡鸣即起床的规矩,连宝玉这等曾经过了一段时间军旅生活的人都颇为不适,对那些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八旗子弟的锻炼可想而知。
早间起床后便得外出围绕着坝子奔跑二十周,若不跑完全程则不得吃饭——这还是因为此间乃是第一号宗学而特别开恩的结果,若是第二第三号宗学中人,落在末尾的最后五人干脆就会被剥夺吃饭的权利,逼得你非竭尽全力不可。
好在宝玉在跑步这方面虽不说特别优秀,却也不至于敬陪末座,看着安胖子气喘迂迂的落在最后挣命,脸上肥肉不住颤抖着,舌头几乎都跑得吊了出来的狼狈模样,心中也颇为舒坦。而迎头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海氏兄弟,虽然大冷的天,两人却打着赤膊,扎束得利落爽洁,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看上去英姿勃勃,挺拔非常。
宝玉忽然想到安胖子昨日对自己说的那句“女舍的窗户上可都是人”的话,心中一动向着对面高地上的女舍看去。果然窗户口上有着人影晃动,若是仔细听来,还能听到动人心弦的娇笑嗔怪声。显然是有女子在上面窥看。宝玉忽又想到了远方患病的黛玉,温情脉脉的宝钗,清丽可人的宝琴,一时间不禁痴了。
就这么一边跑一边想,宝玉忽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的脚下加劲,竟然已经奔到了前端的第一梯队中,前方不过数丈之外,便是海氏兄弟的背影。而自己旁边却是昨夜与自己“共患难”的载磊,这厮更是面色铁青的歪头看着自己,大有不怀好意之意。
果然载磊渐渐便贴近过来,脚步突然一歪,蛮牛也似的身躯径直直撞逼而至。两人俱在高速的奔跑中,而载磊体格高壮,一旦给他撞了个实,宝玉只怕就得踉跄倒地,倘若后面之人心存恶念,一个收脚不住纷纷践踏而过,立受重伤!事后就算追查到载磊的身上,他也可推说自己奔跑中失了重心,乃是无心之过,德仁再自中偏袒,一片混乱无凭无据之下,就连雍正也拿他无可奈何。
而要论起这种体格,体力的比竞,宝玉却实在处于下风。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未有这样强烈的想念过李逵或者是典韦——若这二人中任一人在此,就是再来十个载磊又何至于搞得如此狼狈?
没奈何下,宝玉只能施展三十六计中的上上之策——走为上策,脚下突然加力,顿时拉开了与载磊之间的距离。后者那一撞立时便告无功,昨夜的耻辱尚历历在目,载磊好容易得此良机,如何肯善罢甘休?身体中陡然涌现出一股力量,立时也赶了上去。
这样一追一赶,两人顿时超越了身边的大多数人,宝玉新来乍到不知规矩,起床未着那身灰扑扑的宗学统一配给的衣服,却如常着了一件素色内服便赶出来跑步,看上去若鹤立鸡群也似的,分外抢眼,对面女学中的声音显然有些嘈杂兴奋了,分明是对竟然有人敢与海易争夺领跑的位置感到惊异。却不知道宝玉根本也是有苦难言——他若不奋力奔跑,被后面那头红了眼的蛮牛撞上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海易也自女舍中的騒动感受到了身后赶来的危机,他面色阴翳的也加劲奔跑——明眼人早已看出昨夜其实乃是宝玉大获全胜,若今晨的领跑位置也被他夺了去,那自己兄弟岂不是颜面尽丧!宝玉在心中只得暗自苦笑,他岂不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进入宗学之后,他本也打算蹈光隐晦,少惹是非,只可惜一步步走来,竟分明是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