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沈珠其人,沈瑞在学堂半月也看的差不多,是个口舌伶俐极又爱出风头的。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爱贬人。
如同大半月前,沈瑞刚到学堂那天,明明是沈挑起是非,到了沈珠嘴里,倒像是沈全如何如何。
今日沈瑞本是好心,将这东西送来了,解大家饮食不调之苦,沈珠却看不到好处,不说感谢,只觉得沈瑞拿出来的晚了让自己爱了饿。
后世这种人比较多,说的好听叫自我,说直白了就是自私。别人对他好是应当的,别人对他不好就是对不起他。在他眼中,世界应该围着他转。
沈瑞瞥了他一眼,没有与他做口舌之争,对沈全道:“三哥,这种炒米炒制法子非常简单,是不是叫厨房那边炒制些,每个屋子都预备了,大家胃口不好的时候,也能调调味?”
沈全点点头道:“那这么着,在船上要过半月,可不是三两日。早先没出过远门,倒是忘了饮食不调这事。”
沈瑞道:“婶娘不是也给三哥预备了榨菜罐子了么?用哪个佐粥正好。”
沈全笑道:“没人晕船,倒是忘了那个,也算正当用,没白带上船一回。”
沈珠在旁,见沈瑞不搭理自己,目无旁人模样,立时失了胃口,只觉得嘴巴里发苦,面上也清冷下来。
沈珏已将炒米拿来,还有一碟子榨菜。
沈全没有急着吃,像婆子要了几个碗,将沈琴、沈宝等人都招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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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何泰之垂涎欲滴、大呼美味之外,其他人反应倒是平平。
胃口不好的沈琴不过尝了尝,对于“方便粥”不以为然,对于红油榨菜倒是颇为青睐,特意开口跟沈全招呼以后来他这里讨;沈宝则是觉得都不错,用了半碗;沈琳因晚饭用的多的,便只用了半调羹水,当茶水吃。
何泰之则是一口气吃了一碗半,然后又厚着面皮要些。
八个人无形之中,就被这炒米试出不同来。
家境优越这五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胃口最娇弱;家境寻常那三人,粗茶淡饭,反而适应的最快。
大家这才也知道,沈琴看着没精神,不是饮食不调,而是择床缘故,这两晚已经开始能睡着了。
沈全并不需要亲自去厨房,使人去请了吴妈妈过来,说了炒米的事。
吴妈妈闻言,神情微讶,随即笑道:“全少爷倒是同太太想到一块去。太太旁晚也吩咐厨房那边炒面茶,那个当不得午食、飧食,做早点宵夜却是顶好的。”
沈全摇头道:“我可不好贪功,是瑞哥想的法子……”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既是大伯娘已吩咐厨房那边预备吃食,这炒米要不就算了,省的麻烦……”
吴妈妈摆摆手道:“不麻烦,这船上饭菜本就粗糙单调,多两样吃食,换换胃口总是好的。”
吴妈妈往大厨房去了,何泰之吃多了粥,肚子里不舒坦,便过来拉沈瑞、沈珏两个,想要往甲板上消食。
沈珏说了沈全交代的话,何泰之虽面上有些不情愿,可却没有再张罗出去。
沈珠也是才听说此事,对沈全低声道:“三哥是不是太小心?就算上层住的是内官与锦衣卫,品级又不高,何至于此?还有那致仕工部侍郎家,不过是沧大叔平级,又是已致仕,哪里就需要退让这许多?”
听着沈珠不以为然的口气,沈全不由皱眉,正色道:“内官与锦衣卫,天子近臣,如何能论品级?若是他们身份真如同品级似的不高不低,也不会被安置在三层。小心无大错,要是因我等随意给大伯添了麻烦,悔之晚矣。至于工部侍郎家,虽已致仕,可年岁资质在那里,别说我等只是沧大伯族侄,就是沧大伯在此,定也会礼敬。”
沈瑞虽对沈全的说法差不多认可,可依旧嘴硬道:“不管怎样,既是三哥如此说,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就听着,晚些出去便是。”
舱室本就不算宽敞,大家都在这里,便显得拥挤。
沈琴同沈珏约好了一会儿甲板上见,便拉着沈宝先回房去了。
沈珠刚要开口招呼何泰之下棋,何泰之已经拉了沈珏胳膊道:“珏表哥,走去看看你们屋子”
沈珏便同沈全打了声招呼,与沈瑞、何泰之回房去。
沈全、沈珠这里,只有个沈琳还在这里。
看着沈琳高高壮壮地杵在那里,满脸木讷,沈珠微微蹙眉,随即笑道:“都这晚了,琳哥今日功夫可做完?”
因大家都在读书,徐氏也吩咐沈全、沈珠两个大的,看着些族弟们的功课。
沈琳老实地摇摇头:“还有两篇论语没抄完。”
沈珠摆摆手道:“快回去抄,省的熬得太晚,伤了眼睛。”
沈琳满脸感激地应了一声,回房去了。
沈珠冷哼一声,坐在床沿上,不忿道:“瑞哥也太目中无人还是他以为有大伯娘撑腰,就能不将我同三哥两个做哥哥的放在眼中?”
沈全摇头道:“瑞哥只是话不多。你也太爱挑理,就是方才对瑞哥也抱怨的没道理。瑞哥又不是小气人,这几日大家多在大伯娘屋里用饭,谁能想起这个来?”
沈珠闻言,皱眉道:“都是族兄弟,三哥也太偏瑞哥三哥可别忘了,同三哥做了十年同窗、相伴长大的是我,可不是瑞哥”
沈全晓得沈珠没有大毛病,却是被家人惯得爱耍性子,忙不迭道:“珠哥放心,忘不了,我这不是多同你一处……瑞哥年岁小,处境又可人疼,你做哥哥的本当大度些,同弟弟们计较起来可没意思……”
听着前头,沈珠还欢喜,听到后边,连忙讨饶道:“三哥,真是服了你,可别再说教,我就听不得这个,都记下了还不成……”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道:“不过瑞哥变化还真大,若不是面上还能瞧出原来模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三哥忘了,当年瑞哥刚入族学时,与珏哥争锋相对不说,对族兄们也不逊,还因在盈园里放风筝与我吵了一架。还不到桌子高的小娃,气势却足,那跋扈任性模样,比珏哥还胜三分……”
沈瑞前后变化,都在沈全眼中。
正是因为这种强烈对比,才使得沈全心存好奇,去探查四房不为人知的隐情,结果却是沉甸甸的。五房长辈慈爱,小辈孝顺,沈全是顺风顺水长大的,从不知家人之中还存着看不见的杀机与凶险。
不管沈瑾曾多谦和可亲,也不管沈瑞幼时多骄横不懂事,沈全是站在孙氏这边的,最终选择了亲近沈瑞,渐渐疏远了沈瑾。
眼下听沈珠提这个,沈全想起三年前旧事依旧是心里沉甸甸,可也不愿拿四房的事情说嘴,便道:“谁小时都有调皮时,瑞哥长大了,又被六族兄管了几年,长进不奇怪,不长进才奇怪。”
沈珠默默,没有再说话。
他不否认自己对沈瑞莫名不喜,之前这种不喜隐藏着,此次同行才显露出来。沈珠本以为是因沈瑞生母与徐氏有旧得徐氏另眼相待的原因,可刚刚沈全提及“六族兄”,才拨云见日般明白过来。
自己对沈瑞的不喜,源于嫉妒,源于沈理对沈瑞的另眼相待……
沈瑞与沈珏舱室。
被何泰之央求的不行,沈瑞只好在室内演示形意拳。
前几日何泰之的心思都在胞姐身上,倒是忘了这一茬。如今见姐姐听了姨母的劝,精神略好些,便又开始惦记起这个来。
只是屋子里逼仄,哪里是练拳的地方。
沈瑞不过脚下移了两步,就回转不开,只能收手。
何泰之看的不痛快,道:“瑞表哥,一会去甲板上耍?”
这黑灯瞎火的,沈瑞闻言,未免犹疑。
沈珏在旁,也来了劲:“瑞哥练,我同何表弟正好跟着学。整日里拘在屋里,再不动弹动弹胳膊腿,人都要僵了”
沈瑞闻言,想起一件事,问何泰之道:“那晚魏表哥来送行时,问我这拳法是不是真的能养生,后来也是欲言又止。当时人多事乱,魏表哥后来同大伯娘说话去了,我也没顾得上仔细问。魏表哥是不是想要讨拳谱?”
何泰之闻言,亦双手合十,面露祈求:“就是魏表哥不说,我也要求瑞表哥的。瑞表哥,这拳法能不能撰一本拳谱出来送人?”
沈瑞之前就画过一本拳谱给董双,自是没问题,点头应了。
何泰之欢喜道:“太好了。魏表哥是给蒋表哥要的……”
沈瑞心中一动,道:“就是那日跟着魏表哥来送行的那个少年?他看着倒是有些不足,可是娘胎里带的弱症?”
何泰之摇头道:“好像不是,听说本是身子结结实实的,去年冬染了风寒,过后虽好了,却落下咳症,身子也渐弱。”说起这个,亦是唏嘘:“今年院试,八姨母都狠命拦着,到底没拦住,过后养了两三个月,可是将姨母吓坏了,连府学里也请着长假,不叫叫他读书……今年的岁考也没有参加,要是身子一直调理不好,应不会赴秋试了……”
沈瑞听了,莫名惊悚。
所谓风寒,就是感冒。按照何泰之所说的,蒋焘应该是感冒后转成重度肺炎,免疫力也低了。
这个蒋焘,在历史上可是早夭的。
沈瑞不由反省,自己出服后是不是太懈怠,这拳练的也不如过去勤。
不管自己有多少规划计较,身体都是顶顶紧要的,看来健身强体这件事不能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