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五十六章 舆论(两更合一更)

东阁之中。

张四维向董中书问道:“太后遣人来有什么话要与本辅说?”

董中书道:“太后传话说,近来朝野上下舆论纷纷,大有借潞王大婚来指责陛下之势。太后担心朝局是否会有变化,大臣们想要借机就此生事?”

张四维闻言,思量了一番道:“转告太后,就说本辅处置不周,以至惊动太后圣听,实乃本辅之失职。不过朝野议论终是难免,但无伤太后与陛下之圣明,这等不实之言本辅会竭尽全力安抚,肝脑涂地以报答太后的知遇之恩。但眼下朝局尚在本辅掌控之中,请太后放心。”

董中书称是一声,正要出门,张四维复道:“慢着,本辅还是手书一封,解释清楚。”

张四维提笔写完信后,让董中书拿去递给内官。

董中书不久回到东阁道:“元辅,信已送去,并塞了五百两。内官说会竭力在太后面前说过元辅的好话。”

张四维缓缓地点头。

董中书讥笑道:“太后,陛下终于有些明白要借重内阁来弹压百官,而不是如当初用言官来遏制内阁。不过现在才发觉,不是明白得太晚了吗?”

董中书这番话里,大有长出一口恶气之感。

张四维闻言在窗边看着空旷皇极门广场,以及远处的归极门道:“方才张学颜有一句话倒是说到本辅的心底。”

“相爷是什么话?”

“他说,官当至我们这地位,手中无权,与死无异。”

董中书闻言道:“此乃至理。故我不杀人,人就要杀我。”

张四维徐徐地点头问道:“家中可有来信?”

董中书道:“张顺刚才从老家回来了,他说二老爷已是延请名医给老太爷医治,仅是名贵药材就费了几万两银子。不过二老爷说世上无必治之病,也请老爷你早作准备。”

张四维道:“未雨绸缪也是应当,本辅守制要有二十七个月,朝堂之事可不能放。”

董中书建言道:“若是相爷守制,朝廷必会推阁臣,阁臣人选不可轻忽。还有相爷不在朝堂这二十七个月,大大小小之事也要托申时行关照才是。”

这时外头禀告道:“相爷,李植,江东之及科道官员在外求见。”

听到这几个名字,张四维也是不愿理睬。

董中书道:“相爷,他们好歹是你的门生,不如一见。”

景仁宫。

景仁宫为东六宫之一,素来为后宫嫔妃所住。不过因当年明宣宗的第一任皇后胡善祥被废后,就住此宫,所以后来宫内嫔妃一直以为此宫不吉,不喜住在此宫之中。

所以景仁宫被赐予刚刚诞下皇长子的王恭妃。

眼下天子正至景仁宫探视皇长子,王恭妃以及宫内人都毕恭毕敬侍侯在旁。

天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恭妃,眉头一皱,当初对恭妃他只有欲念,却没有喜爱之情。临幸后却让恭妃身怀皇嗣,因此事天子被太后,百官,强行让他承认恭妃的身份。

这对于皇帝而言,当然是大失颜面的事,恭妃还是他母后的婢女,难免会被饶舌之人说成淫(协和)乱母婢。

但现在皇长子诞生,举国同庆,他也不得不接受了恭妃的身份。甚至身为皇帝,他也不得不‘屈尊‘,试图重新接纳恭妃。

但天子怀抱着皇长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恭妃心底就是厌烦。

这厌烦,一是因恭妃身份低微,平日与她没什么话好说。

其二是因恭妃与后宫的嫔妃永远是如此,面上对他都是百依百顺,但心底因他天子的身份,终是心底有所距离,疏离,甚至保持警惕。

她们与天子每说一句话都是想过几遍,小心翼翼地生怕得罪,缺少了许多诚恳。后宫里唯有真挚直率的郑贵妃给了天子一份与众不同的感觉。

其实天子也是自嘲,不说嫔妃,大臣们不也是如此,面上各个忠君奉国,大公无私,内里却一肚子坏水,整日试图蝇营狗苟。

天子将皇长子交给一旁的宫女,心底却想到朝堂之事,大臣里真正能为江山社稷考虑,不以朕喜怒为迁移的,恐怕也只有已过世的张居正,严清,海瑞,还有林延潮了。

或许还有其他大臣,但朕却不敢肯定。尽管如此,但这样的大臣实在……有时候太不给朕面子了。

天子想到这里叹了一声,顿觉得兴致全无,当下起身。

恭妃见天子欲走,连忙道:“陛下,不留在臣妾这里用膳吗?”

天子摆了摆手道:“不了,朕还要去郑妃那坐坐。”

恭妃脸上失望的神情一抹而过,然后从宫女手里抱过皇长子道:“是,陛下,洛儿还不与你父皇告别。”

天子看得清楚,身处帝位,他比他人更容易看透人心,但也更容易为人所蒙蔽。不过恭妃那一点小心机怎逃过他的眼睛,但对皇长子他毕竟还是有一份亲情在其中。

天子对皇长子笑了笑道:“过些日子朕再来看你们母子。”

就在这时,外头禀告张鲸求见。

天子一见张鲸即问道:“如何?林延潮写了伏辩了吗?”

张鲸当即跪在天子面前,双手高高奉上一书帛,头却压得低低的:“陛下,奴才无能。”

“这林延潮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朕的好意?他当真要学海瑞?”天子满脸怒色,从张鲸手里接过书帛,扫了一眼后当场失声道:“这是血谏?”

张鲸不断叩头地反复道,奴才无能,奴才该死。

天子将血书一展,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下去,看完后正要说话,却发觉声音已是沙哑,如什么东西咽在喉头,竟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子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然后道:“由着他去吧。以后朕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张鲸道:“是。”

这时王恭妃,轻拍皇长子。皇长子忽然啼哭起来。

天子听得皇长子哭泣,陡然想起林延潮在拥立恭妃,以及皇长子之事上是有大功,心底又生几分犹豫。

“摆驾!张鲸随朕来。”天子道了一句。

王恭妃与众宫女等连忙欠身道:“臣妾恭送陛下。”

天子飞云辇走在御道上,路上宫女太监见了天子御驾,都是立即在道旁跪伏。

天子坐在飞云辇上闭目沉思一阵,然后对随在驾旁的张鲸吩咐道:“让北镇抚司不必再审林延潮了,就以辜负君恩,藐视太后的罪名,将林延潮革职削籍。不过之前对林府封赠的诰命,以及封荫不夺。”

“这段时日来,朝野上因为林延潮上疏之事,已生太多议论,早日结了此案,堵住好事之人嘴巴,最重要是不可扰乱太后大寿的心情。”

张鲸称是一声,心底想着天子对林延潮的处置。

革职就不说了,削籍就是削除官员的身份,变为平民百姓。这是比贬官,冠带闲住更重的处罚。但林府的封赠都保留,说明天子对林延潮还是有恩情的,如此不算最好的结果,但也是不坏的。

争取到这个结果,也算是张鲸对得起林延潮送的一万两银子了。

张鲸急步跟在天子的飞云辇旁道:“陛下,不过就这几日东厂刺探的情况来看,革除林延潮官职,恐怕仍不足以平息朝野舆论啊。”

天子皱眉道:“怎么朕饶恕林延潮死罪还不足以平息朝野议论吗?难不成要学先帝处置海瑞那样,将林延潮在诏狱关至朕死的那一日为止。”

天子这么说,张鲸吓得脚步一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天子见了不由大笑,拍着飞云辇的扶手道:“瞧你吓得那样子,到乾清宫暖阁陪朕说话。”

至乾清宫暖阁后,张鲸服侍天子更衣换上燕服。

张鲸细心地为天子梳理鬓发,天子满意地道:“宫里这么多太监,还是你最深悉朕心。”

张鲸笑着道:“奴才没啥出息,只知如何一心一意服侍万岁爷。”

天子笑了笑道:“别说那些漂亮话,你告诉朕东厂这几日刺探到什么?”

张鲸斟酌词句道:“陛下,据东厂在各衙门的眼线回报,眼下朝堂上百官为林延潮之事不平,不断向言台,内阁施压,名着意思是要释放林延潮,暗着实欲陛下,太后减免潞王大婚之费,以及停止清算……奸党。”

张鲸看了一眼天子的脸色。

现在张居正之事现在已成了天子心中的逆鳞。

天子对张居正各种心情都有,十分复杂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天子年少时的敬,怕,到了后来的忌惮,恨,以及现在愧疚,怜悯。

这么复杂的感情,连天子都不明白,有时候表达是喜,有时候表达是怒。

对于张居正之事上的喜怒无常,令在天子身旁的人,也怕一不小心触了天子心底的逆鳞而引来杀身之祸。

所以张居正的名字,以及他的事,绝不可在天子面前提及。

这倒是与林延潮不同,张鲸明白,天子现在对林延潮虽是很生气,但心底里对林延潮能持儒臣忠节的骨气还是敬佩的。

否则也不会方才看到林延潮的血书后,半天凝噎不语。

反而若是林延潮真写了伏辩,天子虽对林延潮能消气,但对于这样不能坚持立场的大臣,是不能真正以平等地位视之的。

天子沉吟半响道:“朕记得当初林延潮上奏,将奏疏送至通政司,抄本至会极门文书房,再让燕京时报全文刊发。以他三元及第,当世文宗的名声,以及学生,同僚的奔走,他是要裹挟舆论,来让朕就范。”

“所谓一支笔能胜百万兵,也不如此。现在百官以及民心,都在林延潮一边,朕要怎么办?”

张鲸在旁道:“陛下,林延潮能有几斤几两,陛下才是九五至尊,士心民心永远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天子反问道:“那太后呢?”

张鲸一时失语,然后连忙补救道:“太后乃圣母,站在陛下这一边,也站在太后这一边。”

天子没理会张鲸的话,反问道:“百官既在此事上反对朕,太后,那么张四维,申时行是否也反对朕和太后?”

张鲸道:“据奴才所知,首辅,次辅都在竭力替陛下安抚百官。”

天子怀疑道:“是么?张四维当初被迫辞相,是朕放纵言官打压阁权所至,他会不会对朕仍心怀不满?还有申时行虽是朕的老师,但他可是……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也应希望朕提早结束对旧党的清算。”

张鲸道:“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对陛下不满啊。”

“你不要信口开河,给朕说出道理来。”

张鲸垂头道:“启禀陛下,奴才以为张蒲州眼下首辅之位不稳,若不尽力替陛下安抚百官,那么陛下随时可让申阁老来取代他的首辅之位。”

“反观申阁老乃系旧党之臣,眼下朝堂上打压张党的风还未过去,他在这时绝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张蒲州随时借此发挥将他踢出内阁。”

“正因两人不和,故而他都唯有取得陛下的支持,方能在内阁站住脚。”

以相互制衡来驭下,此乃帝王心术。首辅和次辅不和,是天子喜闻乐见的,若二人一条心,天子才要头疼。

天子点点头,但又犹疑道:“但若是他们二人提前暗中通气?”

张鲸笑了笑道:“那倒不会,当初是张四维主持清算冯保的,现在不会调过头来替旧党张目。何况张蒲州乃太后,武清侯同乡,他至少不会在潞王大婚此事上反对太后的。”

张鲸话刚说完,就立即后悔了,他偷窥天子脸色,果真大是不快。

张鲸额上冷汗下落,身子轻颤,但天子却笑着道:“内阁有统御百官之责,张四维,申时行在此事办得甚好,传朕的旨意赏赐三辅臣金银绸缎,以谢他们操劳之功。”

张鲸背心都湿透,立即称是。

天子又道:“不过仅靠三辅臣来安抚百官还不是不够,你们锦衣卫,东厂也替朕盯着些,不可让大臣们生事。上一次士子在东华门叩阙之事,不可重演。另外让北镇抚司就林延潮上谏之事,早日结案,如此舆论自然而然就会平息下去。”

第二十四章 进省城六百四十章 天子心意七百一十八章 不作就不会死(两更合一更)五百二十二章 拉关系一千三百一十章 提条件?第一百二十章 南园一千一百八十章 教书匠一千五十八章 送客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做客一千三百五十章 晋州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林学五子第一百二十一章 诗会第两百九十二章 贡院走水九百九十七章 归宗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推举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回京九百九十四章 翰林学士第四十八章 不早点告诉我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商税九百九十二章 词林大僚四百八十六章 湖上文会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题五百七十三章 向天子推荐七百七十三章 亲民官(第二更)一千三百零二章 元辅,请留步九百七十七章 申时行的用意九百三十一章 坐而论道八百一十七章 真相一千一百零六章 栽培八百九十八章 银子去哪儿了?五百六十二章 四夷馆六百五十八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一更)八百六十四章 民得其惠一千一百零九章 东厂第三百六十八章 官俸发个单章八百一十七章 真相第二十五章 打官司第两百六十五章 本官就是驴脾气第两百五十六章 虎狼对弱鸡第两百一十四章 放榜了(一更)八百零三章 河工的猫腻五百四十八章 说一不说二第一百八十章 赐字第两百七十一章 这是碰瓷啊!六百五十一章 我干嘛答应你第一百二十一章 诗会五百三十一章 汤显祖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龙山大捷八百二十四章 河道来人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朝鲜之策八百八十六章 局一千八十五章 济世之才第两百三十六章 解元郎大婚第九十九章 我有办法(第一更)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看法第四十一章 师之道第五十一章 外舍弟子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新盐法四百八十一章 喜还是不喜七百八十章 进言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伙伴的进步六百一十章 拿人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推举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救兵第七十八章 背书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会试大热八百九十二章 淤田哪里去了?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浮桥谈判第四百章 不收礼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题第两百九十五章 盛名之下无虚士八百三十二章 阴谋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定策之功第三百四十八章 碑林题名第一百四十三章 建阳书坊九百零六章 大德大功第八十三章 不后悔四百七十一章 ********六百二十六章 矫旨一千两百四十八章 喜怒难测第二场五百一十四章 故人之事七百七十六章 屈就第三百二十四章 殿试六百八十三章 新元辅一千二十八章 徐光启的办法第三百六十九章 请教一千九十三章 浙党(第一更)第三百二十二章 张居正的决定八百三十四章 这张脸怎如此之厚?八百三十九章 请动漕督的面子五百五十三章 宫里贵人一千两百零九章 支持与反对第三百三十二章 定三鼎甲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锁院五百七十六章 经筵讲官第四百二十八章 会揖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成败在此一时一千一百七十章 非林部堂不可
第二十四章 进省城六百四十章 天子心意七百一十八章 不作就不会死(两更合一更)五百二十二章 拉关系一千三百一十章 提条件?第一百二十章 南园一千一百八十章 教书匠一千五十八章 送客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做客一千三百五十章 晋州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林学五子第一百二十一章 诗会第两百九十二章 贡院走水九百九十七章 归宗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推举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回京九百九十四章 翰林学士第四十八章 不早点告诉我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商税九百九十二章 词林大僚四百八十六章 湖上文会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题五百七十三章 向天子推荐七百七十三章 亲民官(第二更)一千三百零二章 元辅,请留步九百七十七章 申时行的用意九百三十一章 坐而论道八百一十七章 真相一千一百零六章 栽培八百九十八章 银子去哪儿了?五百六十二章 四夷馆六百五十八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第一更)八百六十四章 民得其惠一千一百零九章 东厂第三百六十八章 官俸发个单章八百一十七章 真相第二十五章 打官司第两百六十五章 本官就是驴脾气第两百五十六章 虎狼对弱鸡第两百一十四章 放榜了(一更)八百零三章 河工的猫腻五百四十八章 说一不说二第一百八十章 赐字第两百七十一章 这是碰瓷啊!六百五十一章 我干嘛答应你第一百二十一章 诗会五百三十一章 汤显祖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龙山大捷八百二十四章 河道来人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朝鲜之策八百八十六章 局一千八十五章 济世之才第两百三十六章 解元郎大婚第九十九章 我有办法(第一更)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看法第四十一章 师之道第五十一章 外舍弟子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新盐法四百八十一章 喜还是不喜七百八十章 进言第一百九十四章 小伙伴的进步六百一十章 拿人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推举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救兵第七十八章 背书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会试大热八百九十二章 淤田哪里去了?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浮桥谈判第四百章 不收礼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题第两百九十五章 盛名之下无虚士八百三十二章 阴谋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定策之功第三百四十八章 碑林题名第一百四十三章 建阳书坊九百零六章 大德大功第八十三章 不后悔四百七十一章 ********六百二十六章 矫旨一千两百四十八章 喜怒难测第二场五百一十四章 故人之事七百七十六章 屈就第三百二十四章 殿试六百八十三章 新元辅一千二十八章 徐光启的办法第三百六十九章 请教一千九十三章 浙党(第一更)第三百二十二章 张居正的决定八百三十四章 这张脸怎如此之厚?八百三十九章 请动漕督的面子五百五十三章 宫里贵人一千两百零九章 支持与反对第三百三十二章 定三鼎甲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锁院五百七十六章 经筵讲官第四百二十八章 会揖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成败在此一时一千一百七十章 非林部堂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