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大清早,殿外就传来阿大恭敬的呼唤。
凌若夕从入定中睁开双眼,打开房门,“什么事?”
“皇上让奴才前来请娘娘一起上朝。”阿大笑盈盈的说道,似她还是昔日的皇后,还未与南宫玉闹翻。
只可惜,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有些事已经变了,有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凌若夕神色淡漠,眼里更是一片深幽,完全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上朝?呵,好啊。”
她爽快的回答让阿大顿时一愣,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耗费不少口舌的。
“他千方百计留下我,如今又要带我上朝,我怎么舍得让他失望呢?”嘴角缓缓上扬,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爬上她的面颊。
无端的,阿大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这样的皇后娘娘,好生可怕,似乎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凌若夕没有更换凤袍,就着了一身墨色的锦缎,三千青丝绑成马尾,徒步随着阿大朝朝殿走去,一边走,她一边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次进宫,我怎么没见到阿二?他不是一直和你形影不离吗?”
阿大面色一僵,眉宇间闪过一抹痛色,阿二,他的兄弟!
凌若夕见他神色异常,心头已隐隐猜到了什么。
“阿二他,已经入土为安了。”阿大满脸凄苦,阿二的死,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稍微一碰,就会疼得扎人。
“南宫玉干的?”除了他,她想不到还能有谁,可以让阿二心甘情愿赴死。
阿大猛地闭上眼,脸色愈发落寞,愈发悲凉。
他虽然没有说,但他的态度,却已足够让凌若夕了然
“为什么?”她很好奇,阿二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白白丢掉了命去。
阿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低下头,“阿二他,以死进言,希望皇上出面,阻绝民间的舆论。”
那阵,南宫玉为了引凌若夕现身,不惜与凌克清联手,并且故意装出要杀了他的样子,引得凌若夕成为两国百姓人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阿二害怕他会一错再错,到最后无法再回头,冒死进言,结果,却真的因此而丢掉了一条命去。
听完整件事,凌若夕深沉的双眼有些许动容,“我不会忘记他的。”
虽然他的出发点或许不是为了自己,但不管怎么样,他也算是侧面替自己说了话,才会导致丧命,她别的做不到,但她却会在记忆中的某个角落,将他深深记下。
阿大强笑一声:“如果阿二还在,听到这话,一定会高兴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阿二的心里,有多崇拜眼前这个女人,又有多希望,她能一直做南诏的皇后,做皇上背后的女人,夫妻俩联手,创造太平盛世。
只可惜……
想到如今他们二人间硝烟味十足的气氛,阿大只能在心头苦笑。
凌若夕姗姗抵达朝殿外,踏上百丈浮云梯,黑色的身影一步一步朝殿门走去,安静的朝堂里,她的脚步声极其显目,不少大臣纷纷转过头来,想要看看,这胆敢姗姗来迟的人,究竟是谁。
但当他们见到那抹熟悉的人影时,瞳孔顿时一紧。
卧槽!
我的妈呀,不是他们眼花了吧?
卫斯理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直到确定眼前的人并非是他的幻觉后,他这才猛地抬头,看向高首的帝王,难怪今日明明已到了早朝的时辰,皇上却不做声,让他们在这儿罚站,难怪今日,皇上的面色会如此温柔,原来这一切的反常,通通只是因为他们的皇后娘娘回来了。
“这是皇后?”
“天哪,皇后什么时候回宫的?”
“为什么她会来这儿?”
……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猜测,凌若夕出现在宫里的理由,他们不认为,一个自愿放弃后位,甚至引来两国战火也不肯现身的人,会主动归来。
有聪明如卫斯理的朝臣,立即联想到,前几天,凌小白突然出现在宫中,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只怕是他们的皇上在暗地里把皇后娘娘的儿子掳走,这才逼得她回宫。
可这样做,以皇后的个性,难道不会记仇吗?
卫斯理神色略显焦虑,他急得头疼,他很清楚,南宫玉的做法,只会一步一步让他与凌若夕之间的裂痕扩大,直到最后,自取灭亡
想到这一点,哪怕自己面临的有可能是惨死的下场,卫斯理也顾不得了,他硬着头皮从官员的队列中走出,拱手道:“皇上,凌若夕已非我南诏的皇后,根据律法,她不能再踏足朝堂。”
凌若夕一只脚刚迈入大殿,便听到他的进言,顿时,抬眸看去,眼底闪过一丝淡笑,原来这朝廷上,也不乏聪明人啊。
她索性停下步子,站在门口,作壁上观。
南宫玉有所缓和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他冷冷的瞪着下方的卫斯理,目光阴鸷如魔,“谁说她不是朕的皇后?”
这话什么意思?
卫斯理心头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
不止是他,就连其他的大臣也是一脸的茫然,凌若夕与云族少主私奔,这已不是什么秘密,这样的女子,自然不可能再做南诏的国母。
可是为什么,皇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的名字朕从未从宗碟上滑除,她仍旧是朕的妻子,是南诏的一国之母。”南宫玉一字一字沉声说道,尔后,勒令礼部将宗碟取来,交给众大臣检阅。
上面的的确确写着凌若夕的名字,甚至连她何时被册封,何时举行帝后大礼的日子也记录得一清二楚。
卫斯理顿时哑然,心头升起一丝寒气,皇上难道从一开始,就未曾放弃过要把皇后娘娘找回来的念头吗?即使她曾与人私奔,让他颜面扫地?否则,他怎会未曾将她的名字从宗碟上除掉?
“现在,诸位可满意了?”南宫玉冷笑一声,在他的心里,他的皇后只有她一个。
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这爆炸性的消息,他们打从心底不愿接受凌若夕重返皇宫的事实,更不愿让她继续稳坐国母的位置。
但南宫玉这些时日来残暴的手段,已让他们怕得要命,哪里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反对的话?一双双眼睛,转向卫斯理,如今朝堂上,还能说得上话的,除了他,再没第二人了。
面对群情期盼的目光,卫斯理也是有苦难言,他很清楚,自己能够坐稳丞相的位置,甚至得到皇上的一分另眼相待,除了他自身的才学外,更多的,不过是因为他是被皇后慧眼识珠,挖掘进朝廷的。
说到底,他还是沾了凌若夕的光,但若是他再进言,再反对,就算是他,只怕今儿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凌若夕与云井辰的关系,她的本意,她的势力,这一切都是巨大的麻烦,卫斯理很明白,若再任由皇上胡闹下去,只怕等到有朝一日,再无法束缚住她,那么,南诏国必将引来巨大的灾难。
他抱着必死的觉悟,刚准备出声,一束阴鸷的目光,猛地落在他的身上,即使不曾抬头,卫斯理也知道,这股可怕的压迫感是来自于谁。
这是帝王的警告。
他刚张开的嘴唇猛地闭上,神色略显颓废
罢了,罢了,皇上一意孤行,就算他冒死进言又如何?根本无法让皇上回心转意。
“若夕,过来。”南宫玉收回视线,伸出手,朝凌若夕招了招。
立马有太监将一把与龙椅款式相同,贴满金片攥满宝石的椅子摆放到他身侧,这样的待遇,自南诏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分明是要把南诏万里江山,与她共享啊。
不少朝臣面色复杂,似叹息,似绝望。
凌若夕莞尔一笑,南宫玉难道不知,他此刻做得有多任性,就会让他的臣子们,有多寒心么?不过,南诏的事,与她无关,她缓慢的迈开步伐,悠悠然踏上高首,在那把椅子上坐下。
南宫玉欣慰的笑了一声,脸上的冷色化作了温柔,若不看他那双阴鸷的眼眸,此时的他,与往日清润的样子,几乎没什么差别。
他伸出手,想要去握凌若夕的手掌,却被她敏锐的避开,眼眸顿时一沉,一抹怒色飞速闪过。
但他很快就将怒火压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重新伸出手,为了避免再被她躲开,他传音入密:“你不想小白平安了吗?”
这是**裸的威胁。
凌若夕霍地抬起眼皮,身侧泛起一阵凛然的杀意,就连下方的群臣也能够感觉到她身上传出的可怕压迫感,心头一紧,当即抬头,朝上方看去。
南宫玉最后还是得逞了,只因为他捏住了凌若夕的软肋,她永远也不可能拿凌小白的安危做堵住,她赌不起,也不愿赌。
唇瓣紧抿着,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此刻心里头有多愤怒,有多不情愿。
卫斯理在心头悠然叹息一声,看来他的猜测没错,皇上果真是利用了凌小白,才能牵制住皇后娘娘。
他总有种预感,如果放任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南诏国定会因此而招来巨大的劫数。
散朝后,百官送走帝后,却难得的没有离开皇宫,而是聚集在朝殿外,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今儿这件事。
“丞相大人,你倒是说说看,咱们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凌若夕霍乱朝纲吗?”
卫斯理正准备离开的步伐猛地一顿,“你们若还想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最好慎言,皇后娘娘为何出现,你们不是不知道,比起担心她,你们还是担心担心皇上吧。”
说到底,一切的错,并非是凌若夕带来的,可他们无法指责皇室,只能将怨气和罪名推到凌若夕的头上去。
这是何其讽刺的事实?
一边想要她回来,一边又亲手将她推远。
卫斯理微微眯起眼,眺望着远方的那座殿宇,喃喃道:“皇上,微臣只希望你能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